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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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无咎嗤笑一声。
  “小猪崽崽。”
  可能泡过温泉整个人都放松了,薛筱筱睡了一个时辰才醒。
  纤长的睫毛颤动几下,薛筱筱慢慢睁开眼睛,蓦然发现一张俊脸离她只有一臂之遥。
  呆愣了一下薛筱筱才彻底清醒,这是裴无咎睡在身边。
  说起来她每次都比裴无咎醒得晚,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睡颜。
  裴无咎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但醒着的时候总有种阴郁冷戾的气质,此时双眸紧闭,鸦色长睫静静垂着,整个人显得柔和温润,像是上好的美玉。
  薛筱筱似乎被蛊惑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长睫倏地睁开,眸光像是开了刃的刀锋,锐利冰冷,带着浓浓杀意,几乎是在一瞬间,她的手腕就被死死地捏住了。
  “嘶——”薛筱筱倒吸了一口凉气,“痛痛痛——”
  娇软的声音那么熟悉,裴无咎的眼神立刻恢复了清明,他飞快地放开了她的手腕,却见那白嫩的肌肤上已经浮起了一圈红肿。
  “筱筱,我——”裴无咎的声音在看到她眼角的一滴泪珠时卡住了。
  薛筱筱甩了甩手,还好没断,在被他抓住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要丧命在他的手下了。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裴无咎,见他已经彻底清醒,目光盯着她的手腕,黑眸中满是懊悔和自责。
  “殿下……”薛筱筱喃喃唤道。
  裴无咎低低地嗯了一声,食指轻轻地压在她的眼角,将那滴泪珠抹去,“抱歉,我的错。”
  “没事啦,我可没哭。”薛筱筱抿着唇笑了笑,她虽然疼,但也不至于就哭出来,那滴泪珠也只是身体在剧痛时自然的生理反应而已。
  她抓住了裴无咎还没有收回去的手指,眼睛一亮,高兴地说道:“殿下,你好像没有那么冰啦!”
  裴无咎自己也察觉到了。
  不知道是因为美酒、温泉,还是她,他的身体难得暖了起来,这也是刚才他沉沉睡去的原因。
  要不是睡得太沉,也不会在被碰触的瞬间突然惊醒而伤到了她。
  他歉疚地看着她手腕上的红肿,“筱筱不怪我吗?”
  薛筱筱笑道:“这有什么呀,殿下这肯定是征战沙场时养成的习惯,时刻保持警醒蛮好的。要怪也应该怪我,不该突然去碰你。”
  裴无咎手指一顿,她到底是过得什么样的日子,怎么会理解这种在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刀刃上才养出来的本能?
  “殿下给吹吹就不疼啦。”薛筱筱把手腕伸到他面前,故意将那红肿的伤痕给他看。
  虽然疼痛能忍受,伤痕也会痊愈,但能让他心疼愧疚也不错。至少下次他就会更注意一些,她也不用担心自己晚上睡着了翻个身碰到他而被他迷迷糊糊时顺手杀了。
  裴无咎僵住了。
  他这一辈子都没做过给人吹吹伤口的事,残肢断臂他见得多了,就算是他自己,肌肤被利刃划开狰狞卷起,照样眉头都不皱一下。
  可……小姑娘正期盼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瞳仁里映着他的身影。
  裴无咎脸颊肌肉绷得死紧,终于,轻轻吹了口气,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哈哈哈哈——”薛筱筱笑了起来,小梨涡乍现,清澈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眼见着裴无咎俊脸黑沉,她连忙收敛了一下,“咳咳,殿下这么一吹,果然不疼了呢。”
  她的笑声虽然止住了,但眉眼弯弯,显然心里还在偷笑。
  裴无咎无奈地扫了她一眼,他都不明白自己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好了,明明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他却越来越纵容她。
  “我去给你拿药。”裴无咎坐起身。
  “不用!”薛筱筱一把扯住他的衣角,“我等会儿还要去泡温泉呢,泡过温泉自己就消肿了,再说,就算涂了药,被水一泡也消散了。”
  裴无咎迟疑一下,刚要说什么,院子里传来永吉的声音,“王爷,宫中来人了,圣上口谕,让您即刻入宫。”
  第023章
  听说宫里来人,裴无咎神色一冷。
  薛筱筱觉得他身上的气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高高在上,冷漠阴鸷。
  “殿下要回去吗?我这就收拾东西。”薛筱筱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裴无咎按住了她的肩膀,黑沉沉的目光在她手腕上的一圈红肿停留片刻,小姑娘显然还没玩够,既然京都出了事,他马上就要忙起来,下次陪她过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不急,我自己先回去,你可以再住一晚。”
  薛筱筱眼睛一亮,琥珀色的瞳仁里像是有小火苗咻地一下点燃了,她咬了下嘴唇,不确定地问道:“这样……可以吗?”
  洁白的贝齿陷在饱满的唇肉中,像是娇嫩的花瓣包裹着一颗小小的珍珠。
  裴无咎眸光一暗,有些后悔让她留下了。
  不等他改口,薛筱筱已经欢喜起来,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谢谢殿下!那我明天再回去。”
  明明是他让她留下的,可看着小姑娘毫无分离之伤感,裴无咎心里又不舒服了。
  以他的性格,凡是自己不舒服,定要让别人更加不舒服才是,可看看小姑娘手腕上的伤,再看看她眼中的神采,裴无咎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默默离开了云雁山。
  他带走了永吉,长安留下保护薛筱筱,随行的侍卫也留下了一半。
  “出了什么事?”马车辚辚行驶在整齐宽敞的官道上,裴无咎修长的指尖挑开车帘,问道。
  永吉从马上探身过来,低声道:“回王爷,今日杏榜公布,有两个举人散播谣言,说是……之前有人售卖考题。”
  裴无咎勾着车帘的手指一顿,科考舞弊非同小可,更何况这次会试的主考官彭筹是皇后的母族。
  光是一个售卖考题就够棘手的了,这中间再卷入皇后,可能进一步涉及到太子,没准还有三皇子的手笔……
  要知道,这次能够得到主考官的位置,皇后、太子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彭筹已经是翰林院学士,当上主考官,成为三百进士同进士的“座师”,能为太子拉拢到不少的人才。
  按理说这样的好事,彭筹就算再糊涂,也不会为了些许银两就铤而走险,这里面应该另有隐情。
  裴无咎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小几上轻轻点了两下。太子一派得到会试主考官的位置,三皇子裴琅得到监造永丰粮仓的权利,本来两人各有所得势均力敌,如果彭筹出事,太子损失惨重,这天平可就倾斜了。
  估计这也是建昭帝急召他入宫的原因。调查彭筹一案自然不能由太子来办,以免徇私包庇。更不能交给三皇子及其党羽,免得办成了冤假错案。只能交给他,他虽然跟太子和三皇子都不对付,但至少不会偏帮任何一方。
  还没有进城,气氛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城门处有两队披坚执锐的士兵,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都要严加盘查,尤其是年轻男子,更是仔细。
  裴无咎的马车上有安王府徽记,永吉手里握着安王府腰牌,没人敢查安王府马车,裴无咎畅通无阻进了城门。
  “跑了要犯吗?”裴无咎长眉紧皱。
  永吉已经在城门守卫那里打听了情况,禀报道:“两个闹事的举人,一个死了,一个跑了。”
  裴无咎“……”
  好嘛,他还没接手,两个重要的人证已经一死一逃。假如真的有人售卖考题,不管是卖的,还是买的,都知道这是杀头的重罪,肯定不会轻易认罪。
  难道要把榜上的三百贡士都抓起来拷问?不行,这些可都是要进入官场的,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能受刑。
  或者考校榜上三百贡士的学问,看有没有鱼目混珠的?
  能从童生、秀才一路考到举人,都不会是泛泛之辈,不大可能从里面找出胸无点墨却能上榜的。
  裴无咎揉了揉眉心。
  还没进龙极宫的殿门,就听到了建昭帝带着怒火的声音。
  “会试三年一比,乃是为大雍擢选栋梁之材,在这里面动手脚,是想要亡我大雍!”建昭帝一把将桌上的茶壶茶盏扫到地上,“售卖考题,不啻于卖官鬻爵!”
  龙极宫内宫女内侍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
  太子咽下喉间的苦涩,开口道:“父皇,彭筹乃是翰林院学士,常常为儿臣讲学,其人刚正不阿,绝对不会为了黄白之物做出此等危害大雍之事。更何况,若是真的买了考题,遮掩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闹得人尽皆知?”
  三皇子裴琅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神情有几分散漫,语调却是难得的严肃,“科考舞弊在本朝从未听说过,儿臣本来也不相信,但那个姓钱的举人在放榜的混乱中被人杀了,另一个姓章的举人不见踪影,这分明是有人试图杀人灭口。”
  建昭帝面色阴沉。
  太子又道:“也许此二人只是落榜之后心中愤懑,不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胡乱揣测罢了。”
  三皇子裴琅诧异地睁大眼睛,“太子莫不是还没睡醒?那个不见了踪影的章姓举人分明是榜上贡士。”
  太子心中一惊,突然听到轮椅辚辚之声,裴无咎来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章姓举人,只是四个城门严加盘查,五城兵马司全城搜查,这个章铭竟然像是人间蒸发,毫无踪迹。
  而彭筹暂时关押在大理寺,口口声声喊着一片忠心可表天地,昔日翰林院学士就算在监牢中,也是从容不迫凛然大义。
  裴无咎忙到亥时才回到内院,一路进了屋才发现卧房并没有人,灯烛明亮,但那个爱笑爱吃的小姑娘没在,屋里显得无比冷清。
  裴无咎愣了一下,让小姑娘在云雁山多玩儿一天是他说的,可此时屋里空荡荡只他一人,心里又有些后悔。
  小姑娘肯定舒舒服服地泡着温泉,泡到血脉通畅小脸绯红,再美滋滋地吃上一顿,往被窝里一钻,睡得香甜无比,根本就不记得他了。
  裴无咎手指扶额,半晌,嗤笑一声。
  “没良心的小丫头!”
  跟裴无咎想象的不一样,薛筱筱并没有他猜测的那样逍遥自在。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每天都是跟裴无咎一起过的,就算有时候他在外书房用膳歇息,但毕竟在一个府里,她随时都能见到他。
  现在他回了京都,而她还在云雁山,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算泡着舒服的温泉,也要不自在地东张西望。似乎没有他在身边,就缺了些安全感。
  尤其午时她泡温泉差点睡着,现在一个人更是不敢大意,泡了没半个时辰,薛筱筱就爬出来了。
  一个人用了晚膳,一个人躺在床上,她睡不着了。
  也不知道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明明裴无咎今天都告假没有去上朝,建昭帝还非要他回去。
  薛筱筱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久,最后在带过来的行李中找了件裴无咎的中衣,揉成一团抱在怀里。
  闻着熟悉的雪松味道,薛筱筱终于睡着了。
  次日,她也没心思再玩儿一天,用过早膳就让朱槿碧桃收拾东西,准备回府。
  下山的路平缓整齐,但毕竟是山上开路,不像官道那样宽敞,长安带着侍卫分成前后护在马车旁。
  这个时节来泡温泉的人不多,早上更是没人上山,从京都过来一般不会这么早。
  路旁有个年轻男子席地而坐,似乎是爬山累了,靠在山壁上歇息。他蜷缩成一团,脑袋低垂。
  马车驶来的动静惊醒了他,他慢慢抬起头,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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