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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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天摇摇晃晃地发动了,苏任完全是被第一次亲密接触冲昏了头才上的车,小车车忽然动起来那种摇摆不定的状态着实让他受了惊,顿时产生一种随时随地要摔倒的错觉。他双手一用力,紧紧抓着谢天的腰,把谢天逗笑了。
  “别咯吱我,抱前面。”
  “……不太好吧……”
  “那你想抱哪,随便吧,别掉下去就行,摔坏了你我可赔不起。”
  苏任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可大马路上最后一点理智还是有的,好歹是亿万富豪苏家二公子,万一运气不好遇到个熟人就完了。好在谢天晃了两下就平稳起来,苏任还是两手搭着他腰不敢乱动。
  热风扑面而来,吹在身上有些奇怪,和开敞篷车吹风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天虽然黑了,时间却不晚,路上的车还不少。苏任看着前后左右各种各样的自行车和电动车,有的超过了他们,有的落在身后,似乎每个人和他的距离都很近。他第一次发现街上有这么多人。
  谢天骑车很小心,一路稳当没把苏任摔下去。大约骑了半个小时,小破车驶进一个小区。苏任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写着紫怡新城四个字。
  “你没搞错吧?”他疑惑地问,“这里的房子月租只要两百?”
  “没错,我住12号楼,前面那栋就是。”谢天熟络地朝门卫打招呼,也不管人家认不认识他就大摇大摆往里开。苏任看小区环境不错,就越觉得谢天在扯淡。
  到了12号楼门口,谢天想下车,苏任还搭着他的腰不放。
  “你装水桶入戏啊?到了,快下来。”
  苏任这才醒悟,意犹未尽地松开手问:“你住几楼?”
  “不是告诉你了吗?顶楼。”谢天停好电动车,认真地上了两道锁。
  苏任不屑地说:“就这破车还怕人偷。”
  “哪破了,好好的。”谢天擦了擦坐垫。苏任这才想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洁癖都快被他治好了。
  两人一起坐电梯到顶层12楼,走廊上静悄悄,一共四户,都是防盗门紧闭。
  “哪间?”这样的房子在苏任眼里虽然算不上好,但看过来味鲜的杂物间,能有个像样的楼房已经很不错了。
  谢天带他到走廊尽头打开门,一道又黑又窄的楼梯出现在眼前。苏任满腹疑惑地跟上,楼梯不长,上面还有一扇门,这次谢天推开后一阵热风迎面扑来。苏任呆立着,外面赫然是天台。
  “这干嘛?”
  “顶层嘛。”
  “你住天台上啊!”
  “天台上凉快啊。”谢天往对面一指,苏任看见天台上搭了个临时小屋,跟工地上的简易房差不多,四四方方,有个小窗户。
  “真有创意。”
  “12楼房东搭的,楼下五百一个小隔间住满了,他说要是我愿意住这个就收两百意思一下。”
  “这是违章建筑吧。”苏任过去看了看,门没锁,随便一推就开了。
  谢天从地上拿起一个大号手电筒打开,对着房里照亮,里面有张折叠床。
  除了这张床就什么都没了。
  苏任本来是带着玩笑的心情来看他笑话的,这时却笑不出来了。只有一张床的家,说寒酸都算夸奖。他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实在不该过这样的日子,只要谢天点头,他愿意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和他分享,让他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里什么都没有,洗澡怎么办?”
  “房东跟楼下的租客说好了,我可以用下面的洗手间洗澡上厕所。”
  “这么热,晚上怎么睡?”
  “心静自然凉,你不要这么浮躁。”
  “我浮躁个屁,又不是我晚上钻在里面孵蛋,你有点追求过好一点的日子是不是马上就会死?为什么整天往死里折腾自己?”苏任一口气说完,等着谢天一堆歪理回呛他,可这次谢天却没有说话,而是深吸了口气。
  听起来很像叹息,却又有点像享受。
  “你有没有过热爱一样东西或一件事到入迷,越了解越熟悉它,就越觉得没有穷尽,可还是不停地想追求它,可能也不是为了达到什么实际目的,就只是单纯地追求。”
  苏任被他问住了。
  倒不是这个问题有多难,而是他没想到谢天会忽然这么有内涵,问出这么深奥的问题。他想了想,自己从小到大心想事成,要什么有什么,还真没有过对一件东西痴迷到求而不得,得而不舍的地步。如果一定要回答,苏任很想对谢天说“想追求的就是你”,可是这个答案他不敢说,只得悻悻反问:“你有吗?”
  “我有。”
  “说给我听听。”
  谢天沉默一会儿,正经了没一分钟,又恢复了往常的玩世不恭,笑嘻嘻地对苏任说:“不能告诉你,你就当是天降大任于我,先苦我心志,劳我筋骨吧。”
  第十八章 送水工的车和艺术家的饭局
  谢天彻底做到了苦心志劳筋骨,但却绝不饿体肤。
  苏任每次踩着饭点去找他,都能看见他捧着一大盒饭在路边埋头猛吃。苏任既劝不动他搬离那个天台租屋和自己一起住,也强迫不了他享受三星大厨的手艺。
  谢天是他至今为止遇到的最大难题,是一个无从下手的对象,攻克不了的堡垒。这对苏任二十三年心想事成、有求必应的完美人生而言,心情不亚于围攻特洛伊城的希腊联军。
  焦虑。
  想放弃又不甘心。
  连程侠这眼里一向只有丰乳肥臀的人渣都敏锐地看出不对劲,劝他尽早抽身,以免陷得太深。
  苏任对好友的劝说充耳不闻,仍然每天坚持不懈蹲点谢天上下班,无微不至地关怀,提供各种需要和不需要的帮助。
  “你真的是太闲了。”谢天把桶装水往自己的小车车上堆,两边铁框里各两桶,再用绳子捆上两桶,接着小心翼翼地跨坐上去。
  “我游手好闲不愁吃穿,当然闲了。”苏任面无表情地说,“几点下班?晚上程侠有个饭局,一起去。”
  “他有饭局为什么要我去?”谢天检查了一下水桶,确保安全,“我和他又不是很熟。”
  “程侠的画展今天开幕,去凑个数捧捧场,反正谁也不认识你,光吃就行了。”苏任看了眼他装在塑料袋里准备拿去扔的饭盒说,“你每天吃这种猪食吃不腻吗?偶尔也换换口味吧。”
  “还是不去了,我和艺术也不搭边啊。先走了,人家等着喝水呢。”谢天发动了两下,小车却纹丝不动。
  “车坏了?”苏任幸灾乐祸地说,“别送水了,跟我去看画展。”
  “怎么回事,才骑了一个多礼拜。”谢天难得地皱皱眉。
  “坏了也没办法,你总不能走着去送水吧。”
  谢天不甘心,把水桶搬下来,推着车去对面的修车铺。苏任只好跟着。修车铺老板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满头大汗检查了一通,告诉谢天这车电机损坏报废了。
  “换辆新的吧,电瓶倒还能用,不要的话我50块钱收了。”
  谢天无奈:“刚才还好好的,说坏就坏啊?”
  老板笑了:“难道车还得跟你打招呼说要坏吗?这车我看少说也用了四五年了,外观还行,其实早该报废了。”
  “哎。”谢天叹了口气。
  苏任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谢天的车坏不坏,能不能送水,对他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自私一点说,他更希望谢天找不到工作,好任由自己安排。可听到谢天这一声叹气,苏任心又软了。
  “要不再买一辆车吧。”
  他已经准备掏钱了,谢天却说:“现在买也来不及,还得装框,要不然一次装不了几桶。上午有四家都断水了。”
  “让别人送不行吗?”
  “都安排好的,每个人负责的区域不一样,别人也都忙着,找谁送?”
  “我送你去。”
  “你?”谢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行吗?”苏任也深深地回看他。
  “你拿什么送?”
  “我的车装几桶水难道还比不上你这破电动车。”
  苏任把自己刚洗得干干净净的奔驰开过来,让谢天往后备箱里塞桶装水。谢天怕把车弄坏,苏任却说:“放吧,多放几桶,省得来回跑。”
  “车坏了要我赔吗?”
  “别装客气,你赔得起吗?”
  “我就确认一下。”
  “这样吧,我陪你送水,晚上你陪我去饭局。”
  谢天伸手捋了捋头发,无奈地问:“你到底图什么呢?”
  “我高兴,去吗?”
  “去吧,水都装你车上了,只好麻烦你帮忙了。”
  “说好了。”
  “嗯。”
  苏任开着车,按照谢天小本子上记下的订水名单挨家挨户给人送水。每到一个地方,谢天下车扛着水送上楼,苏任就把车停在路边等他。几个小区和办公楼的门卫都傻眼了,没见过有人开奔驰送水的。
  苏任一向我行我素,想干嘛就干嘛,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谢天更是干起活来心无旁骛,两人这奇怪的组合,居然合作无间效率极高。
  一天下来谢天算了算,送了150多桶水,破了水站单人送水纪录。苏任看时间差不多,就催着谢天回家换衣服,去程侠的画廊开幕晚宴吃饭。
  “说好的,可不许赖皮。”
  谢天说:“知道了,吃饭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至于这么耍赖吧。”
  “说不准,你这人不识好歹啊。”苏任等谢天把空桶都搬出来后往车箱里看了一眼,里面湿漉漉一片水渍。事到如今他也不在意这些了,俗话说得对,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苏任先开车带谢天回自己家。
  自从上次一起去酒吧之后,苏任就偷偷按照谢天的身量定做了一些衣服,虽然关系还没丝毫进展,但苏少爷带出去的人总要像个样子,不能太丢人。
  谢天对穿着没什么看法,在来味鲜洗碗的时候都是一件背心加粗布裤子,现在送水要去商务楼办公室,好歹换成了t恤牛仔裤。对于苏任精心定制的衣服,谢天看了半天没找到牌子,还傻兮兮地问他:“哪买的?”
  “地摊上。”苏任鄙夷地哼了声说,“你也就配地摊货,我还不了解你吗?”
  “挺合身。”谢天说,“骗人吧,你会逛地摊?”
  “我不会亲自逛,就让过来打扫的清洁工顺便带两件,反正穿上龙袍你也不像太子,就这么凑合一下算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和摸索,苏任多少掌握了一点对付谢天的办法,一本正经不如胡说八道来得有用。
  程侠的画廊闹中取静,在靠近市中心的一条老巷子里,以前是个工厂的厂房,层高很高,人站在里面显得特别孤寂渺小。
  程侠把这片厂房买下后重新装修,摆上点艺术品一装饰,再把自己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往里一挂,还真有点艺术殿堂的意思。虽说这“尚侠艺术画廊”是用钱撑起来的,却也搞得像模像样,在艺术圈里小有名气。只要开展,文艺界的知名人士都会来捧场。
  苏任因为要陪谢天送水来晚了,到场时名流们都走得差不多了,程侠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在门口和人寒暄。看到苏任和谢天,程侠向对方打了个招呼,赶过来说:“这么晚,也不来给我剪个彩。你们是专程来吃饭的吗?”
  “光吃饭我都嫌麻烦,看你请的什么人。”苏任往画廊门口瞟了一眼,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在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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