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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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姬深吸一口气,扶着旗杆站上危险的垛口,底下的人瞬间哗然出声,见她戴着王冠,更加大声喧闹起来。
  我的臣民们!感谢你们的忠诚和勇敢!我是你们的王!我会带领盖亚走向独立和自由!奈姬高声说道,背后林立的战神雕像手举刀枪,似乎在为这个少女开辟成王的道路。
  在其他人来不及反对之前,贺洗尘和林德率先半跪下去,接着他们手下的军团也呼啦啦地跪下去一片,此情此景,没人敢发出一点声响,不由自主地也低下头向新生的国王表示尊敬。
  预示着舞会开始的钟声在米德加尔特响起,庄严神圣。
  唉,小姑娘长大啦。贺洗尘感慨颇多。
  那是陛下,不是你的小姑娘!林德训道。
  她先是我的小姑娘,才是你们的陛下。贺洗尘哼了一声,幼稚得不得了。
  ***
  王宫里有一面挂满历代国王油画的墙壁,其中有一幅是加西亚七世和奈姬的母亲,还有一个金发鹰眼男人的画像。那个男人酷似尤弥尔,按照年龄来算,大约是欧德姆。
  以后这里还会有加西亚八世。奈姬的颈部缠着白色的缎带,神色怀念。
  不觉得奈姬一世更好听吗?贺洗尘问道。
  奈姬愣了愣,随即笑道:嗯,奈姬一世。
  陛下,克里斯先生已经到了。一名侍女小跑着过来通报。
  提尔忍不住紧张地将本就整齐服帖的燕尾服又检查了一遍。
  很好看很帅啦!贺洗尘一派轻松,画个像而已嘛。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提尔皱起眉。
  奈姬端坐在红色高背椅里,怀里的胖橘呼呼大睡,左边站着严阵以待的提尔,右边是笑意盈盈的贺洗尘。克里斯拿着画笔,开始在素白的画布上勾勒线条。
  哦对了,贺洗尘似乎想起了什么,今年的蒲公英开了,咱们找个时间一起去看看吧。
  第24章 且行乐 1
  水面上浮着一朵朵橘红的河灯,映得江水一片旖旎,虹桥之下,轻舟相逐,两岸勾栏青楼,轻纱如云雾漫漫,乐游阁上的少年们身着青衣校服,叫着,喊着,气氛热烈。
  杨钧,教训他!
  就是,不懂规矩的山野村夫也敢拿乔?
  徐衍慎言!那可是
  怎的!镇国将军的儿子又如何?一介武夫,给我们提鞋都不配!那少年借着酒劲,说出口才知失言,却兀自强撑,不肯露怯。去年镇国将军班师回朝,权势正炙,不是他们这等二世祖能够诽谤的人物。
  水上一叶小舟,贺洗尘循着他的方向望过去,眉眼间一片冰冷。
  那少年忍不住移开目光,嘟囔道:也就几分颜色能看
  却也太慑人了
  窄细小船不过一肩宽,贺洗尘与杨钧对立其上,其余人都有眼色地把船划到远处,以防惹到这两位身份贵重的公子。
  潮湿的空气里夹着各式脂粉香气,不知哪处高楼之上有人高唱淫词艳曲,有人围观这场闹剧,更多的人满心满眼都被乱陵香的纸醉金迷勾住。
  贺洗尘被咄咄逼人的杨钧拽住衣领拉扯着,青色的衣袍凌乱,脸上显出几分无奈的神色。他抬眼看了下天空,深蓝的夜色仿佛浸润着海水,宽阔宁静,与地上的喧嚣浑浊截然相反。
  回去吧,沉舟约莫等许久了。
  楼上的人忽然都停下叫喊,连窃窃私语也消失了,扶着栏杆讷讷地说出话来。
  或许多年后这些楼上看客们回想起今日的琐碎,只能记起江上青衣少年忽然粲然浅笑,恍若千万重的锦绣山河摔入粼粼江水,裹挟着势不可挡的清新的水汽。
  更别提杨钧,他本来占据优势,气势汹汹,却不禁目眩神迷起来,突然胸口遭受一下重击,整个人往后倒去。
  众人哗然。
  湖水从四面八方灌入他的口鼻,他扑腾着抓住了船舷,却被人按住了脑袋往下压去。
  服不服?
  杨钧听见船上的少年问道。
  不服!!
  不服就给我下去!贺洗尘也不手软,四溅的水珠浸湿他的袖子衣裳,小舟左右摇摆着,在江上动荡好似下一秒就要沉了,他愣是把人淹在水里不让上岸。
  诸位看客不禁咋舌,这小公子生得光风霁月,折磨人的手段却一点不含糊,狠厉乖张,到底是将军之子。
  杨钧双手胡乱拍打着水面,咕噜噜地喝着苦涩的江水,却不肯认输,仍旧恶狠狠地威胁道:李李不易你给你给小爷等着!
  呵呵。贺洗尘松了手,微微倾身,嘴角带笑对浮出水面、形容狼狈的杨小爷放话,好啊,我等你。江水荡漾,把圆满的月色和十里春风乱陵香化成柔情碧波。
  杨钧咬牙瞪着居高临下的贺洗尘,被袭击的胸口一阵一阵地疼。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必来惹我?喝够水了吧?手给我,我拉你上来。贺洗尘像个老学究一样教训不通人事的学生。
  杨钧觑着他伸出的手,玉色如云山雨雾,嘴角陡然绽开一个恶劣的弧度。
  好,好个鬼!下来吧你!!他猛地抓住贺洗尘的手臂将人一拽,自己顺势一翻上了船,李不易!哈哈哈哈!再给小爷狂啊!他趴在船舷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大笑,心想非得让贺洗尘好好求他一把不可。
  江水的涟漪慢慢消散,几盏被水打灭的河灯最后也安稳下来,却始终不见有人浮出水面。
  杨钧的脸色从得意转为疑惑,忽然煞白,提高了声音焦急地叫道:李不易?喂,李不易!
  无人应答。
  近旁亭台楼院上的众人声音一窒,下一刻尖叫声起,掀翻了乱陵香的屋顶:不好了将军公子落水了!快来人啊!
  州桥下的蓝衣书生被慌乱的人群撞得歪歪扭扭,隐约间听见什么大事不妙什么公子爷,蹙着眉头退到桥洞下。远远望去,江面上的小舟皆举着火把,善泅者扑通下河四处寻找溺水者的踪迹。
  怕是哪个醉鬼落水了下次还是不来了
  他本是为老师打酒才会到这风月欢场里走一遭,现下四处乱糟糟,不如归去。
  蓝衣书生沿着无人的堤坝慢悠悠地往回走,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河里传来凌凌的水声,似乎有一尾大鱼在水中游动。他侧耳细听,却忽然听见一阵破水声,自水中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在昏暗的月光下将湿透的长发往后捋去,臂弯挂着半截袖子,淅淅沥沥往下滴着水花。州桥上人影晃动,州桥下只有蟋蟀虫鸣,外加一个岑寂的书生。
  他倒也还算镇定,眼瞧水色共月色将贺洗尘的面容映照得清晰起来,只不禁轻轻啊了一声,眼角眉梢却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
  贺洗尘循着声响看向岸上的蓝衣书生,眼睛里满是促狭的笑意,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
  ***
  贺洗尘来到这个世界时,所宿的身体是个发着高烧的小屁孩,窝在一个清瘦沧桑的男人怀里,被送到山上一间破落的道观。贺洗尘心大,就这样在寒山道观里住下了,一住就是十二载,直到去岁才知道自己是平定北狄、收复西北的大将军李惊风的儿子。
  他不喜纷扰,如果可以的话更想待在从小长大的道观里,和师父、几个师兄师弟和师侄儿们,听松下风肃肃而起,泛舟采莲,待时机一到,便下山去找个有缘弟子,岂不快哉?
  然而三清四御在上,大概看不得他这副胸无大志的闲散模样,某一日便让他未曾谋面的老父亲将人接下山,红尘遍地是劫数,也不知是让他去历劫,还是让他去成为别人的劫。
  莲动,你下山后便别再回来了。眉毛胡子花白的师父最后摸着他的头,说出的话却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外头威名盛传的李将军在家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溺爱孩子的慈父。贺洗尘叫他一声阿父,李将军顿时眼泪汪汪;给他夹菜,李将军直接哭出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随侍左右的小厮,连国子监的名额也给他弄了一个回来。
  贺洗尘倒不是很想去上学,但见李惊风摸着他脑袋一脸慈爱地说道:儿子啊,你阿父我吃了没文化的亏,幸好有你爹才没被人坑了,你好好读书不想读也可以,老李家不兴这一套,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缺钱吗?库房里的黄金你随便拿!你要是看上哪个街上的小公子就告诉阿父,阿父去给你提亲!
  这沉甸甸的父爱啊!
  这个世界颇有几分奇妙,只有男子,没有女子。男子结为夫夫,亦可生育后代。贺洗尘在山中道观待了十几年,甫一下山还有些被满街你侬我侬的情侣骇到,随后便用强大的脑神经和宽阔的胸怀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世界观。即使这样他也没有产生要开启一段禁忌之恋的想法小公子就敬谢不敏了,孤独终老的画风非常适合我。
  贺洗尘只能止住李惊风越说越无厘头的话语,收拾好书包滚去上学。今天便是他插班的第一天,老李那个紧张,天刚蒙蒙亮就把贺洗尘从被窝里挖起来,洗手做了一碗鸡蛋羹,在亡夫林暗的牌位前下了三炷香,又啰啰嗦嗦地嘱咐了许多,大意是儿子你尽管浪,可劲儿作,出什么事有你老子兜着。
  看起来是要把他培养成京中一代纨绔。
  贺洗尘认真地思考了一碗鸡蛋羹的时间,觉得当个纨绔子弟也挺有挑战性的,便严肃地点了点头。傍晚没回家,直接被国子监里的公子哥们邀去乱陵香聚会。
  李大将军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甚为快慰聚会好啊,不易能多交上几个朋友最好,就不会整天想着回去山上了!也不在意乱陵香那一带不是正经地方,尽是烟花柳巷。
  他这边乐滋滋地想着再给贺洗尘娶个小公子,早日实现三年抱俩的(不切实际的)愿望,却见大门推开,自家儿子浑身湿透,衣角往下滴着水珠。
  李惊风顿时什么天伦之乐的心思都抛到脑后,急急迎了上去:儿子你怎么了?哪里伤着了?快点让我瞧瞧!哪个不要命的竟敢伤你?!他心疼得不得了,忽而暴怒道,沉舟,你将今天的事说与我听!
  随侍的小厮林沉舟忙从贺洗尘身后站出来,他心里也不忿得紧,巴不得将军把那伙纨绔子弟教训一顿!刚想将乱陵香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出来,贺洗尘却不在意地摆摆手,对着他眨了下眼睛:没有,谁伤得了我?我讹了一个小傻子,心情还不错。
  李惊风的脑回路也是神奇,听见他开心顿时也开心起来,连缘由也不追究:那就好那就好。先去换身衣服,还没吃饭吧?我去做几个拿手菜。
  阿父,我想喝炖鱼汤。
  包在我身上你快点去换衣裳,莫要着凉了。李惊风目送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温和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声叫道,沉舟!
  林沉舟的睫毛颤了颤,向前一步:将军!
  明天开始若是有人敢对不易无礼,先废了再说!
  浴血沙场的杀气四溢,林沉舟面色平静,腰弯得更低,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第25章 且行乐 2
  贺洗尘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早把昨晚的事抛到脑后,在林沉舟的服侍下更衣洗漱,与李惊风用完早饭后,府外已经备好车马。
  阿父。贺洗尘头疼地按着额角。
  李惊风骄傲地挺起胸膛:怎么样?
  贺洗尘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马车金丝楠木雕刻成的车架在阳光下金光闪闪,高调奢华,一匹器宇轩昂的黑色战马打着响鼻,头上系着缰绳,拉风又显眼。
  寻常勋贵人家也见不到的战马竟然被用来拉车,简直暴殄天物!
  阿父寻思着还是要有些派头才好看,我家不易这么金贵,可不能让人冲撞了。李惊风拍了拍马儿的头顶,此马名唤迦楼罗,若是想去跑马,绝对不输人!你那匹从山上带下来的骡子就不要再用了。
  贺洗尘看着他自得的小模样,无奈笑道:我与春香一块长大,感情深,它脚力也颇好,不会误事。战马难得,对儿子来说却是鸡肋,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它去战场上厮杀,在我这只会让明珠蒙尘。
  我家不易要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只有别人配不上你的份,哪有什么明珠蒙尘。李惊风实在太过理直气壮,让贺洗尘不禁默默地害臊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见林沉舟已经配合默契地从后门拉出骡车,便匆匆道:阿父便放心吧,从来只有我欺负人的份,别人想欺负我,还要再修炼上一百年。
  他也猜得出李惊风的心思,无非就是以为他在国子监受辱了呗。
  开玩笑,他要是被几个小屁孩欺负了那就真混不下去了!丢死人啦!丢死人!
  不等李惊风拦住他,便一溜烟跳上春香后面拉着的板车,拍着林沉舟的肩膀催促道:快走!又喊道,时候不早,再说下去恐要迟到,阿父,我们先走了!
  李惊风阻拦不及,望着车轮扬起来的阵阵尘土长吁短叹,只能吩咐人将迦楼罗拉到后院的马厩里好好养着。
  呼总算消停了。贺洗尘松了口气。
  林沉舟瞥着那还搭在肩上的手指,感觉自己的肩膀好像麻了半边,没法动弹,只能动了动,别扭地说道:少爷,你小心坐好。
  贺洗尘便懒散地半躺在板车上,一只手翻着今日的功课,道:不知道国子监的先生怎么样?昨天他只被领着参观了国子监,里头的教谕人都挺好,就是祭酒好似有些不喜欢他,连见一面都不愿意。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他乐得轻松。
  国子监的先生当然都是顶好的。李沉舟答道。
  真的?与积云山上的云起书院相比如何?
  若说国子监里都是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那云起书院里汇集的都是麒麟之才,名声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经常被拉出来一起比较。比就比呗,还非得把国子监嘲上一顿,搞得双方势如水火,见面必掐架。
  李惊风不是不想把贺洗尘送进云起书院,奈何人家考校的都是真才实学,容不得半点徇私,就是再多钱也没地方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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