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后失去记忆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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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推开上前来拉扯他的陈宣若,倏然大笑:“难怪皇兄要把宁大夫遣走,他要是在这里听到了陛下的这一番话,只怕回去别想睡一个安稳觉了。”
  御座上一片静默。
  江璃的唇紧抿成线,眼睛微眯,神色冷鸷地盯着江偃:“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江偃后退几步,满含讥讽地恍然笑说:“我现在总算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对阿娆那么狠心了,在她快要生产的时候扔下她一个人出宫,原来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她嫁给了你,是在攀附帝尊,既然她有了母仪天下的尊荣富贵,那么受点苦也是应当的。”
  陈宣若看着江璃那可怕的脸色,也顾不上殿前仪表,忙上来拉扯江偃,低声道:“你是嫌这些日子太平静了是吧?非得激得陛下杀了你才罢休?别胡说了,赶紧走。”
  江偃把他推开,讥诮道:“你现在又有话说了?刚才呢?是默认了皇兄的安排了吧?不光默认了,心里还在感恩戴德吧?”
  他倏然抬起胳膊,在陈宣若和江璃之间来回指:“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自私!事不关己了,就不管别人死活了是不是?”
  江璃冷眸盯着他,视线如冰,尖削至极,蓦然,微微一笑。
  “朕从不知,自己的弟弟这般宅心仁厚,悲悯世人。既然这样,朕何不成全了你,不管是为了谁,这顿打你该是心甘情愿吧。”
  说完,冲殿外扬声道:“来人,楚王殿前失仪,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
  今日秋闱,鸿学馆的夫子们琐事甚多,因此早早地给英儒下了学,他乘着舆辇,在众人拥簇下来了明合殿。
  刚在阶前下了舆辇,小黄门忙迎上来,鞠礼道:“殿下还是别进去了,陛下龙颜大怒,正在里头发作楚王,您还是躲远一些,明日再来请安吧。”
  英儒愣了愣,见几个孔武有力的禁卫押着江偃到了殿门前,搬凳子的搬凳子,拿板子的拿板子。
  他被吓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声音里带了哭腔:“父皇要打小叔叔……”
  小黄门忙道:“可不是,殿下你快些回去吧,陛下正在气头上,谁说都不管用,可别把这祸惹到自己身上……”
  英儒看着江偃那单薄的身板,泣道:“不行,不能打小叔叔……”他揉搓着眼睛,返身坐回舆辇上,哭着道:“去昭阳殿,快去昭阳殿!”
  英儒哭啼啼地跑进昭阳殿时,昭阳殿里正是一副忙碌景象,宁娆正在核对上一节的账目,玄珠一知半解地给她讲加上自己摸索,倒也理出个头绪。
  她正得意,英儒摸着眼泪跑了进来,一头钻进她的怀里。
  “母后,母后,你快去救救小叔叔吧,父皇要打他……”
  第57章 ...
  宁娆一恍,忙去搂住哭啼啼的英儒,道:“别哭,告诉母后出什么事了。”
  英儒抽噎着道:“父皇在明合殿,要打小叔叔板子……”
  宁娆定了定心神,看英儒这样儿一时半会也问不明白,又恐去得晚了来不及救江偃,忙让玄珠去备舆辇。
  她正拉着英儒要出去,略一思索,将他松开,弯身温声道:“英儒,你留在这里等着母后,好不好?”
  江璃说得对,英儒虽年幼,但明智早慧,且自幼生长在这复杂诡谲的宫闱里,好些事虽然大人觉得没什么,但是却极易给这孩子心底留下疮伤阴影。
  就好比从前她和江璃吵架,被英儒躲在壁橱里看见,他便总是担心他们感情不睦,终日里惴惴不安。
  她这一去,若是要为江偃求情,难保江璃那狗脾气不会发作,且不论孰对孰错,宁娆是绝不愿意再当着英儒的面儿跟江璃起冲突了。
  所以她耐心安抚英儒,将他留在了昭阳殿,独自前往明合殿。
  ……
  明合殿外那气势汹汹的大板子迟迟未落下,倒不是江璃心有不忍,而是被陈宣若拦住了。
  他撩着官袍匆匆奔出来,冲负责杖刑的内侍道:“先别打,本官再去劝劝陛下。”
  内侍本也不愿意揽这活计,楚王虽然多年游离于长安之外,明面儿上不受宠,但到底是这大魏唯一的亲王。
  今日这情状,明显是陛下在气头上,怒火烹烧之下才下令杖责。他们要是一根筋儿地顺着旨意打了,万一过后皇帝陛下见着自己亲弟弟身上的伤又心疼了,还不是得拿着他们撒气。
  因此内侍巴不得有个人出来斡旋调停,听陈宣若这样说,忙道:“是,丞相快些劝劝陛下吧,这楚王殿下身子骨单薄,别说二十下,恐怕就是十下也扛不住啊。”
  说罢,将板子竖了起来。
  陈宣若忙再回殿里去劝江璃。
  “陛下,楚王虽然殿前失仪,但好歹是一片善心,您大人大量,饶他这一回儿吧,臣瞧着他也知道错了。”
  今日是御点三甲的大朝会,因此江璃一身隆重至极的华服盛装,垂白珠十二旒的衮冕,再加八章在衣,两条蟠龙浮跃于云的广袖玄衣,将他这个人里外缠绕包裹的严严实实,活像一个精心雕琢的人偶。
  这会儿他莫名地透出些烦躁来。
  朝近前的内侍招了招手,他们上来给江璃把衮冕摘下,又把冗沓拖曳的外裳褪下。
  只戴了鎏金白玉束冠,穿墨缎斜襟深衣,看上去倒是比刚才清爽了许多。
  但那俊逸清嘉的容颜上还是眉宇紧锁。
  听陈宣若这样说,冷哼了一声:“他还会知道错?他怕是在等着朕去向他认错吧。”
  言语间虽然透出寒冽之气,但明显有了些松动。
  陈宣若一听,忙道:“楚王肯定知道错了,臣这就让他进来向陛下认错。”
  说罢,生怕江璃改了主意,忙又出去劝江偃。
  江偃平爬在条凳上,一脸的浑不在意,见禁卫把他晾起来了,大板子迟迟不落下,还催:“我说,要打就痛快点打成不?这么大阵仗的,吓唬人呢。”
  内侍站在他身后,料他看不见,曈眸翻白斜睨了他一眼。
  陈宣若擦着汗奔出来,蹲在江偃身边,谆谆劝道:“那是你长兄,这寻常人家都没有做弟弟的去忤逆长兄的道理,更何况你的长兄还是天子。你就去认个错,这顿打就免了,何苦给自己讨苦吃?”
  江偃歪头看他,毫不领情:“是我的错我认,不是我的错我凭什么认?他是皇帝了不起啊,是皇帝就可以这么霸道,枉顾他人生死了?”
  陈宣若正要再劝,大殿里传出江璃那冷涔涔的声音:“冬卿,进来吧,别多管闲事了,人家也不领情。”
  陈宣若附在江偃耳边,低声道:“你听,陛下也不是真心想打你,只不过被你气急了,有些下不来台。你给他个台阶下,兄弟和睦,君臣无隙,你也少挨顿打,何乐不为?”
  江偃瞥了他一眼,抬手捂住耳朵,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后面站的内侍见了,恨不得把白眼翻天上去,要不是尊卑有别,他都想上来把陈相拉回来,这楚王殿下明显就是皮痒,欠顿打,都别劝了,快遂了他的意打他一顿吧。
  皇帝陛下的想法显然也是如此。
  大殿里再飘出江璃炽怒的声音:“冬卿!你进不进来?再不进来你跟他一块儿挨板子!”
  陈宣若哀叹了一声,没忍住,站起身来朝江偃后脑勺子上狠狠戳了一下,气道:“要不看在你是我准妹夫的份上,我才不乐意管呢,我看你就是欠打!”
  说罢,拂袖往大殿里去了。
  内侍搓了点躁粉在掌心里,举起大板子朝江偃过来,高高抬起,唱数的内侍双手叠于襟前,已在一旁站妥。
  终于可以打了。
  内侍铆足了劲儿一板子下去,只听一声震天哀嚎,江偃抽着冷气大叫:“疼!你不能少用点劲儿啊!”
  内侍不搭理他,高高举起板子正要来第二下,一声娇呼远远传来。
  “住手!不准打!”
  内侍偏头看去,见锦衣逶迤,华锦凤鸾仪仗顺着阶上石栏铺陈了出去,拥簇着皇后过来。
  夕阳沉落在飞檐之下,透出如血的斑斓,落在那缕金织彩的翟衣上,晃得人眼睛一花。
  内侍忙把板子搁到地上,众人齐齐跪拜见礼。
  “参见皇后娘娘。”
  这声音齐刷刷的传进内殿,本相顾沉默的江璃和陈宣若一愣,朝外看去。
  宁娆拖着臂纱走过来,走到江偃跟前,想起那些重拾起的关于江偃的记忆,一时有些心情复杂,沉默了片刻,问:“你又犯什么事了?”
  江偃本来捂着屁股在嚎叫,一见宁娆来了,也不嚎了,抬头无辜地看着她,摇头:“我没错,是皇兄错了,他忒得狠了……”
  他正要把事情经过详细说给宁娆听,殿内御座之上的江璃面若寒霜地扫了陈宣若一眼,陈宣若会意,忙奔出来打断了江偃的话,朝宁娆躬身揖礼:“娘娘,您既来了,还是先进去见陛下吧。”
  宁娆担忧地看了一眼江偃,让跪了满地的内侍起身,并且嘱咐他们不许打。
  她进了殿,见江璃居高临下清冷冷地看向自己,只觉浑身一凛,硬着头皮走上御阶,站在江璃身边,抿了抿唇,柔声道:“陛下,不论楚王做错了什么,也不能打啊。您若是气不过,训斥他一番,或是干脆罚他闭门思过,这堂堂亲王若是在明合殿前众目睽睽之下挨了打,那损的可是皇家颜面啊。”
  江璃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关你什么事?你还挺心疼他的。”
  殿下的陈宣若慢慢后退,退到殿门口再无路可退,贴着殿门站住了,心想,他是不是可以走了啊……
  这么生无可恋地站着,耳边传来宁娆那软绵绵的声音:“我怎么就心疼了?他是你的弟弟,最心疼他的该是陛下才对啊……”
  陈宣若抱着门框子想:不错啊,这几个月不见,变聪明了。
  御阶上沉默了片刻,江璃凝着宁娆的脸,依旧阴沉不定:“你是不是特意为了他过来的?”
  宁娆走近一些,柔声道:“是英儒让我过来的。”
  一听英儒,江璃的神色不由得缓和柔软了许多。
  宁娆的声音若夜风流萤,轻轻袅袅的飘过来:“英儒被他父皇龙颜大怒的样子吓坏了,不敢过来,又不想自己的小叔叔挨打,所以才到昭阳殿来求我。”
  她和缓一笑,悄悄伸胳膊握住江璃的手,半是劝哄,半是撒娇:“陛下,看在英儒的面子上,今日就饶了楚王吧,您是天子,怎能跟自己的弟弟计较?”
  她那软濡温凉的小手在江璃掌心一下一下地挠着,挠的他没了脾气,连气势也不由得弱了许多。
  “既然这样,那……看在英儒的面子上,今日饶他一回儿。冬卿……”
  陈宣若忙绷直了身子,从殿门前踱进来。
  “你去告诉外面的内侍,不用打了,让景怡回去闭门思过,你们都退下吧。”
  陈宣若含笑应下,躬身退了几步,往外走。
  边走边想,这哪是皇后啊,分明是锁龙钳,饶是你雷霆之怒,遇上锁龙钳也得偃旗息鼓……
  大殿内,江璃站起身,箍住宁娆的腰,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道:“跟我一起回宣室殿吧,我们许久没在一起用膳了。”
  宁娆微笑着点了点头,视线不自觉地看向殿外,江偃被陈宣若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下石阶。
  一时目光微渺,有些恍惚。
  江璃全看在眼里,眼眸中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柔情不觉冷淡下来,视线如刃,刮了一下宁娆的脸,僵硬了声音:“你近来又想起什么了吗?”
  宁娆一怔,轻轻地摇头。
  “瞧你看景怡的眼神,我还以为你又想起了关于你们的过往。”
  宁娆回过神来,抬眼去看江璃,见他唇线绷得极紧,一副别扭不快的模样。
  她清悠一笑,钻进江璃的怀里抬手摸他的侧颊,笑问:“景桓吃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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