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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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在黄花梨木大床上辗转反侧,反侧辗转。她是想梦周公的,但梦来梦去都是凶巴巴的慕轻尘。
  不睡了!
  她起了股无名火,掀开被子坐起身,怔怔地发呆,强迫自己放空一会,又没出息的想起慕轻尘,甚至还想起拉钩那刻,尾指指腹的滚烫
  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哎呀真是阴魂不散。
  今晚轮到初月姑姑值夜,她抱着被子靠坐在殿外,听闻窸窸窣窣的声响和间或的叹息,遂试探的朝里唤了一声。
  许久都没人应,她一颗心放不下,不知常淑究竟遇上何事,从国子监回来就呆呆的,晚膳都没食几口。
  就连三公主来找她聊天解闷,亦是无精打采的。
  初月姑姑很纳闷,咋心情刚恢复没几日,又坏了呢?
  她悄声而入,合上门扉:公主?
  掀开床帐一瞧,见常淑居然起了,脸埋进膝盖,一动不动,长发如绸缎般尽数覆在肩膀后,一直到腰际。
  可是遇上烦心事了?
  印象里,常淑从没如此失落和无助过。
  本宫讨厌一个人,常淑抬头,看向初月姑姑,面上是止不尽的怅然若失,可又觉得她一点不讨厌。
  初月姑姑突然发现自己没文化,居然听不懂常淑的话中意。
  侧身坐上榻:跟姑姑说说,她是如何惹您讨厌的?
  常淑沉默未及,道:脾气差,整天仗着她爹恣意妄为。
  如何恣意妄为的?
  常淑语塞,竟说不出甲乙丙丁来,暗黄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晃得明明暗暗,生涩道:她她以下犯上大不敬辱没本宫是丑八怪
  初月姑姑含笑:还有呢?
  心怀不轨,命人拦下本宫马车不料反倒被她弄瘸了脚。
  旁的好像没有了。
  常淑顿时像一朵失去水分的花,怎么就没有了呢?应该有的啊?
  慕轻尘坏得丧尽天良,肯定还有的。
  她揉着太阳穴,努力思索。
  初月姑姑又问:那是如何觉得她不讨厌的?
  这个问题好似简单许多,常淑眉眼舒展几许:她陪本宫放河灯。怕本宫误了宵禁,邀本宫去她家留宿,把她的房间让与本宫睡。
  怕本宫饿着,给本宫送宵夜。给本宫讲她儿时的故事。把学堂的座位让于本宫
  还有,夸本宫是个子珺一定特别漂亮。
  常淑忽然精神焕发兴致勃勃,说起慕轻尘的好来如数家珍,到最后还有些悻悻的,嘟囔一句:看在她夸本宫漂亮的份上,就不计较她骂本宫丑八怪的事了。
  主仆二人一通言语,初月姑姑才算看明白,心道常淑当局者迷:或许您不但不讨厌她,还有点喜欢她呢。
  喜欢二字初月姑姑刻意放轻了,像是怕惊扰安静的夜晚一般,音色悠悠,宛若香炉里飘出的淡白烟雾,于空气中绕来绕去,惹得常淑心底发慌。
  她明白初月姑姑提到的喜欢,是情与爱的喜欢。
  姑姑胡说。常淑辩道。
  她承认慕轻尘是对她挺好的,但不代表她会因这种好,便对慕轻尘生了心意。
  对她好的人多了,今年的木兰秋狄,多少乌衣子弟向她献殷勤,她都没正眼瞧过,凭甚就对慕轻尘难以忘怀。
  对啊为何慕轻尘令她难以忘怀呢
  初月姑姑不再作答,只说:
  第97章 番外相知(3)
  慕轻尘继续在窗台枯坐, 沐浴月辉,思考人生。
  亦小白体会她的心情,不敢打扰她消化自个儿的性取向, 陪了她一会, 回床睡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下地抻抻懒腰, 见慕轻尘还维持着昨晚的坐姿。
  唏嘘道,哎,看来还没消化好。
  她没叫人进来伺候, 径自穿好学士服,梳理好发髻后, 开门走了,回来时, 端了几份清淡可口的素碟子。
  细心摆好碗筷,精心等待慕轻尘这位主子用膳。
  片刻, 掐起兰花指, 学着老太监掐着嗓子,毕恭毕敬道:轻尘小主, 人是铁饭是钢, 一顿不吃饿得慌。
  没想到慕轻尘真就听了劝,顶着两团黑眼圈, 如幽灵般慢吞吞的飘来。
  若不是青天白日,亦小白准要夺门而逃的。
  小白,我想明白一件事。慕轻尘抓住她手臂道。
  亦小白挣了挣, 没能挣开,用脚勾过桌旁的绣墩坐下:什么事?
  我之所以对常书生出那等心思,是因为我没有充分了解子珺的好,满园春色,总得将花一一赏过,才知孰美呀。其次是常书长得太好看,比子珺都好看,我是被她脸迷惑了,俗话说绣花枕头肚子草中看不中用,她除了那身皮相外,定然一无是处。
  慕轻尘一口气说完,因情绪激动而满脸通红,倏尔补充道:你觉得呢?
  亦小白当然也希望她悬崖勒马,帝京早传遍了,华帝有意让她尚主,这主指得还是穆宁长公主。
  传闻其聪慧敦敏,甚得华帝欢心,指不定哪天瞧出慕轻尘是个断袖,到时候哭哭啼啼的告到华帝那处
  慕轻尘不掉脑袋才怪。
  不,不能见死不救。
  一丝浩然之气在亦小白的胸腔内激荡、澎湃。
  她决定了,要不惜一切代价拯救慕轻尘出水火。
  走!亦小白把慕轻尘拽出房门,咱们去青楼。
  见识见识啥叫莺莺燕燕环肥燕瘦,说不定就能让慕轻尘把常淑给忘了。
  *
  第二日,常淑成了胆小鬼,马车停在国子监门口,她却畏畏缩缩的,迟迟不下车,在第三次心里建设失败后,吩咐小太监掉头回宫。
  车行宫门,又叫了停:还是去国子监吧。
  小太监恭敬地应下,扯过缰绳,再次掉转方向。
  都这个时辰了,常淑掀开车帘,遥望攀上半中天的太阳,算了回宫吧。
  小太监:
  这一次,她没有再反悔,回到呼兰殿,坐在廊凳上,斜倚着红色廊柱,盯着花圃里的那片黄澄澄的雏菊出神。
  想着慕轻尘,也想着自个儿究竟怎么了。
  周围人见了,大声说话都不敢,怕扰了她清静。
  一片静谧中,常淑想出了点苗头她或许大概可能对慕轻尘是喜欢的,但只有一点点点点喜欢。
  可又为何如此烦恼呢。
  会不会是因为慕轻尘根本不是她的理想型。
  试问哪个少女不怀春,任凭她长公主身份尊贵,可毕竟没练就清心寡欲之本领。
  是以,也对未来良人有过憧憬。
  或是清雅秀丽的女子,或是刚毅俊朗的男子反正不是慕轻尘这种心狠手辣铁石心肠之人。
  戚,徒有一副好皮囊罢了。
  堪称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典型代表。
  可父皇
  不是想把慕轻尘招给她做驸马吗?瞧父皇那意思,好似很中意慕轻尘,即便不是她的驸马,也有可能招给二妹、三妹
  一想到这,心里便酸酸的。
  于是改了主意,念起慕轻尘的好来。
  第一,总是忍让她。
  第二,勉强有体贴的一面。
  第三,任她欺负,很是有趣。
  这般一想,仿佛也没甚烦恼了,她渐渐舒展笑颜,摩挲起右手尾指,上头好似还留有慕轻尘的体温。
  对了,答应帮慕轻尘补袖子的。
  姑姑。常淑坐好身,唤道。
  长公主可是有吩咐?初月姑姑回答说,她在为雏菊修剪花枝,把缠了红线的剪子搁到花圃一角,蹲了个礼。
  陪本宫去趟绣坊吧。
  绣房在太极宫东南角,离呼兰殿稍远,常淑接受了心里装着慕轻尘的事实,身心都舒畅许多,仿佛畅饮了山涧岩泉。
  故没要步辇子抬着,闲庭信步般走着去。前头亦有宫婢们提着小香炉引路,一股股淡雅的清香扑鼻而来。
  其实要做衣裳,大可差人来呼兰殿,用不着亲自走这一趟。
  初月姑姑回忆起常淑昨夜的烦恼,再偷瞄她此刻的悠闲,心下便了然,看破不说破,问道:公主想做什么样式的衣裳?
  常淑解释着:不是本宫,是慕轻尘,本宫扯坏她的学士服,想做件新的给她。
  呦呵,都送人衣服了。
  初月姑姑有些意外,每遇年节庆典,常淑收礼回礼都是一派不咸不淡,主动送礼倒还是头一回,并且还特别上心。
  *
  绣坊的管事在院子里摆上一张椅子和小几,复又慌慌张张的煮来一杯茶。
  绣坊嬷嬷则领了几名技艺精湛的绣女来,听凭常淑差遣。
  倒不是繁复的活儿,就是赶着要,明日就要。常淑呷了口茶道。
  初月姑姑捧着学士服,交给绣女们。
  待到绣女一一看过后,常淑才再度开口:款式和这件一样,素净,无花无纹,不过尺寸得变变那人是个女孩,耶主,肩膀要比本宫宽一寸,腰身宽半寸,个头的话高出小半个脑袋。
  该说的都说了,她反道:还有要问的吗?
  其中一人语带温良:敢问长公主,料子可要一模一样,还是想换换。
  这倒给常淑提了个醒,眼珠在眼底一滑:自然要最好的。
  一旁的嬷嬷殷勤,连连称是,担保明天一早就把新衣服送去呼兰殿。
  常淑还不着急走,再度抿抿茶,指腹划过杯沿,静默良久,好像在思索某事,轻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本宫闲来无聊,再去库房走一趟吧。
  去库房?
  这是打算亲自选衣料?
  初月姑姑很感慨,真贤惠,女大不中留啊。
  嬷嬷也感慨,这是变着法的查岗呀。
  绣坊的库房同旁的库房一样,脏乱差中占了后两样。有新到贡缎,也有各宫用剩下的边角料,因沾着皇家二字,不敢随意处置,全都囤在一处。
  嬷嬷想找个由头阻下常淑,但又怕一个不小心,让常淑误会她别有用心。
  遂硬起头皮在前开路。
  江南三织造的料子可送来了。常淑路上问。指尖捏着手帕,一摆一摆的。
  嬷嬷好似柳暗花明又一村般,开怀道:昨日刚到,可惜海运时部分吃了湿,起了霉,但剩下的都顶好
  第98章 番外相知(4)
  亦小白带慕轻尘去了平康坊的鸾凤楼, 楼内的管事是风妈妈,眼下正在堂子内,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打瞌睡, 偶尔斜楞一眼角落里搬木料的杂役。
  警醒着点, 千万别磕着碰着,都是老娘花了好些银子买回来的, 她咬牙切齿道,天杀的虫玩意儿,好死不死来蛀老娘的屋梁子。
  白白花出这么多银子。
  她痛快地骂过, 心情便好些了,以扇掩面, 打了个短而急的呵欠,眼泪花子坠在眼睫上, 像一片离乱的沾了水的芦苇荡。
  她勾勾扇子,朝拨算盘的账房先生吆喝道:别愣着呀, 木料都买来了, 还不快把木匠给叫来。
  刻薄的话音像把尖锥,盘绕在梁上, 久久未散, 这时候,门忽然被踹开。
  这架势对风妈妈而言无比熟悉来此捉奸的深闺怨妇无一不如此残暴、凶猛。
  风妈妈嘴皮比脑子快, 一扭身,作势要喊人。
  亦小白说时迟那时快,拍下一沓银票, 气喘吁吁地说:把楼内的子珺统统叫出来。
  风妈妈一见着钱眼睛都直了,眼珠噼噼啪啪的迸溅火光,却依旧坚守了一下自我:大清早的,姑娘们刚睡下。
  啪,又一沓银票拍下。
  于是,风妈妈妥协了,具体过程是这样的在金钱和自我之间,她犹豫了一个弹指,然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放弃自我。
  楼里的姑娘也都是见钱眼开的主,一听来了两个土财主,二话没说,直接断了和周公的约会,麻溜地梳洗打扮,集合到了堂子,五人一组,一字排开。
  慕轻尘和亦小白就跟某选美评委一般,端坐在桌后头,时不时对姑娘的美貌评头论足。
  这组呢?有没有看得上眼的?亦小白问道。
  慕轻尘眉头深锁,不想让她失望,勉强选了个气质舒雅的,和常淑有两分相似:你有什么才艺吗?
  备选的姑娘喜不自胜,自觉离一夜暴富近了一大步,故作从容的垂眸一笑,细声细气地答:奴家是上一任都知,行酒令是鸾凤楼里最好的。
  行酒令是个考验文学功底的游戏,即便是那翰林院的大学士,几个回合下来,亦有些江郎才尽的意思。
  亦小白露出欣慰的笑,凑近慕轻尘耳朵:博学多才,不错不错。
  慕轻尘却恹恹的,丢出一句:矫揉造作。
  如果把人比作花的话,常淑是浑然天成的生于空谷的幽兰,而面前这姑娘至多是一浓妆艳抹的狗尾巴草。
  那下一组吧。亦小白半是焦急半是失望道。
  那姑娘泄了气般,面色微变,摆着胯退了场,腾出地方给第五组。
  第五组的整体质量显然高于前一组,她们向前跨出两步,齐齐福了福身。
  慕轻尘扫了一眼:嗯,左边第一个嘴巴像常淑,樱桃小口中间那个鼻子像常淑,青葱般挺立眼睛也有点像,特别是眸心边缘那打旋儿的光
  啊!!
  怎么又想起常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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