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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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唐迁,虽不算什么亡命之徒,但十足是个地痞无赖,仗着祖上积累的田家业,自打出生,过得也是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不思上进,好吃懒做不说,还企望着一夜暴富,故而沉迷赌博,虽然手气一直不错,但赢的那些钱财,也被他挥霍一空,又兼此人甚喜交游,练就得口甜舌滑,自攀搭上了老实人吴三好,眼红好友凭空得到的家业,楚心积虑想着撺掇吴三好出资予他开家赌坊。
  唐迁是看准了这门生意,的确日进斗金,可依他的家底,却是没有这多本钱。
  然而吴三好虽被唐迁欺哄,与他交情甚好,但这人却也具备自己的一套底限。
  他对好友虽然大方,却仅限于吃喝玩乐,除非亲戚,是绝不会拿出这么大笔钱来借贷他人。
  吴三好异常有自知之明,他出身贫苦,父亲被一商贾雇为劳力,七、八岁时,父母相继病故,他便成了孤儿,好在东家仁义,收容他在帐房打杂,倒是学了一些算记知识,后来跟东家出行,机缘巧合救了东家一命,便被收为养子,曾经也被养父教导过如何经商,却一直难以独当一面,后来养父病逝前,留给他一笔财产,并有遗言,称他过于忠厚,不宜经商,只能做些小买卖,也并非长久之计,莫不如置上数百亩田产,便能保证终生无忧遗泽子孙。
  吴三好完全听从养父的遗言行为,虽说日子过得殷实,却从不沾染赌色二习,用钱虽不吝啬,也没那挥霍奢侈的作派。
  唐迁何等精于世故?几回试探,便知吴三好对待亲朋大有区别,故而但有机会,便在吴三好面前称赞女儿如何如何,时间长了,吴三好眼见唐氏果然温婉贤惠,便动了为小儿子求娶的念头,唐迁大喜过望,盘算着待一双小儿女告礼成亲,立即便能开口向吴三好借贷赌坊本金。
  怎能料到,多年之前,他因酒后乱性,与吴三好年轻貌美的妻子勾搭成奸,那女人竟闹不清吴二郎究竟该姓什么了,竟将此事告知了吴二郎,还称是他奸污,女儿因为这事,也闹着不肯嫁去吴家,可唐迁哪能看着到手的赌坊鸡飞蛋打?
  于是他一口咬定是吴妻诬赖,依然极力促成这门婚事,因为他笃断,那贱妇绝不敢将这事捅破,吴二郎是个孝子,怎么也不会置生母不顾。
  又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甄守律,竟然威胁吴三好取消婚约,唐迁那时也不敢招惹名门子弟,只好忍气吞声。
  后来,他想让甄守律资助本金,找了几回,却连甄守律面都没见着,甄家仆役根本没有正眼瞧他,他的态度稍见强硬,便被棒子打了出来。
  甄守律给他那笔聘金,不过五万钱,倒是能赁下铺面,可要开赌坊,光有铺面可远远不够,打点官府以及地霸那些钱,才是重头,没有个三、五十万,根本便不用考虑。
  虽说事情已经过了三年,但唐迁对太原甄的怨气却越积越深,有回与个赌友饮酒谈乐,对方便撺掇他开赌坊,这简直便是戳中了唐迁的心头大痛,于是便向那人抱怨了一番“错失良机”的详细,然而不久之前,却忽然有毛明府找上门来,让他举告甄守律强霸民女,事成之后,便助他开设赌坊。
  唐迁几乎立时动意,但他也知道太原甄不好惹,若被证实诬告,那便得不偿失。
  “只是让你去告,这案子根本不需过堂,又哪有诬告之说?你便放心吧,甄守律这回一去洛阳,可是有去无回,被告潜逃,那便是罪证确凿。”
  唐迁本就不是鲁朴之人,何尝不知毛明府虽然只是个县令,身后却有毛大尹这世父撑腰?得到这句保证后,立即山盟海誓,表示敢为毛大尹赴汤蹈火。
  这回丁梧亮案发,唐迁也听说了毛大尹遭遇挫折,果然,毛明府立即令他借助舆论质疑晋王妃包庇亲朋,唐迁便建议:“吴妻与二郎那边不用发愁,可我那不孝女,怕是早被甄守律诱惑得亲疏不分,是个隐患,莫如逼着太原甄先将她放遣,到时造成因受屈辱投缳自尽,这案子便成了定局。”
  唐迁自愿大义灭亲,毛趋当然喜不自禁,却也没有忘记警告:“晋王妃狡诈,你行事可得万般小心,万一事漏,你给我听好,要是说出我来,也是你空口无凭,对你可没半点好处。”
  唐迁立马表示:“便是明府不提,小民也知道厉害,就算事败,那也是小民一力承担。”
  他本就是个贪得无厌之人,为一赌坊便能视伦理不顾,如今有那机缘攀搭上一国重臣,得到的好处又岂是赌坊而已?赌徒就是这样的心理,往往为了利欲不顾性命,唐迁便是这么一个豁得出去的赌徒,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微不足道的风险在他眼中简直不值一提。
  王妃说得不错,他甚通律法,周律有定,祖父母、父母因责教而殴杀子孙者,徒一年半,也便是说,唐迁杀女的罪行就算暴露,也不会偿命,大可以用“责教”抵赖。
  至于甄守律,本就不是死在他手上,他当然不用承担罪刑,万一被坐实诬告,因甄守律强霸民女也只是徒刑而已,故而即便反坐,唐迁也不用担心死刑。
  反而是检举毛趋杀人,他自己便成为从犯,可谓得不偿失,所以毛趋收买唐迁,根本不惧被他反告。
  又说眼下,虽然可能与女儿当场对质,唐迁固然有些心虚,但巨大的利益却根本不足以让他“回头是岸”,先用一句话要胁女儿,若还知孝顺,便该自请回家侍奉重疾在身的母亲。
  可是在唐姬心目中,自从生母明知她已存必死之心,却还要胁着她听从父母之命嫁去吴家后,原本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便已经成为了莫大讽刺,要不是夫君将她从悬崖峭壁救出,她这时只怕已被埋入坟茔,她的父母不会有任何愧疚,说不定还会埋怨她不孝,任得那荒草相伴枯骨,思念?怕是连探望都不会。
  “阿耶,我不会随你回去。”唐姬退后一步,红着眼圈,却无比坚决:“甄郎纳我为妾,为阿父亲口答允,不但收受聘金,亦签署文书交付官媒,如今竟诬甄郎为强纳,阿耶将我置于何地?阿耶当年没有逼死女儿,三年之后,难道还不罢休?今日当着诸位父老面前,当着王妃面前,女儿跪求阿耶,便放女儿一条生路吧,女儿实在不愿,与阿耶对薄公堂!”
  说完便当真跪了下地,匍匐哀求:“阿耶,女儿如今也身为人母,心中太多牵挂,虽孩子不能称阿耶一声外王父,却与阿耶亦存血缘亲情,阿耶,莫再执迷不悟,现下撤诉还不迟。”
  唐姬衣装齐整,虽然泪流满面,但一看便没有受过刑讯,这下原本因为唐迁鼓吹,心生狐疑那些围观者,顿时也品度出了别外的蹊跷。
  当爹的口口声声称道女儿是被强纳,当女儿的却反过来请求父亲悬崖勒马,这唐迁,难道是诬告?
  “你这不孝女!”唐迁勃然大怒,指着女儿大声斥责:“原来,原来真是贪图富贵,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与甄家子苟合!亏得你阿娘,还以为你身受屈辱,为你日日以泪洗面,甚至为你忧惧卧床不起,眼看便药石无医!好,好,我今日才知你这般无耻下贱!”
  这无赖竟也匍匐痛哭:“并非我这父亲不依不饶,只当年……的确是甄家子威逼强迫,才拆散好好一门姻缘,我一来因为负愧好友,再者悲痛拙荆思女成疾,方举告甄守律,没想到,没想到这不孝女,却要陷我为诬告,真是冤孽,不如就此撞死,才能保留清名!”
  他作势要一头撞向王府院墙,却被诸多“助拳”拉住,有一个纨绔竟然说道:“虽这唐氏与甄家子早有勾搭,可姻缘之事历来遵从父母之命,甄家子要胁唐老爹妥协,亦为强霸。”
  十一娘颔首表示赞同:“自古礼法,尊亲有权作主卑幼姻缘,身为子女,亦当听从父母之命,无论唐姬意向如何,若被告真有威胁原告之行,确为强霸之罪,只案件事实,却不能听凭原告一面之辞,此处并非刑堂,今日我让唐姬出来,亦不是为了断罪,不过回应原告质疑而已,唐姬并没受刑,亦不愿归家,案件审断之前,她已为甄家妾室,唐家不能强逼女儿归家,故,还请原告先等择日庭审,莫要再因流言蜚语,便生诋毁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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