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生香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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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头,醒醒。”
  班烨说这话的时候,容色又恢复以往沉静淡漠,他从冷水里拧出个手巾,坐到床边,轻轻地帮庭烟擦洗身上的秽物,就像过往的那些日子,从容且熟稔。
  瞧着丫头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也不再如方才那般扭动着身子喊难受,班烨轻笑了声,换了只湿帕子,细细地将庭烟鼻下的血擦净,问道:“现在怎样,好些了没?”~
  “嗯。”
  庭烟艰难地哼出这声。
  班烨什么话都没说,他将被子拉下,盖在女孩身上,静静地坐在床边,和小油灯一起看她药劲儿慢慢散去,逐渐恢复清明……
  约莫一盏茶后,班烨以为庭烟睡着了,正要起身离开,谁知袖子忽然被人拽住。
  他忙坐好,用冷帕子给庭烟擦依旧发烫的额头,柔声问:“丫头,身上还痒么?”~
  庭烟摇摇头,艰难地抬手,揉了下发酸的眼睛,虚弱道:
  “大伴,刚才在院子里我把羊汤饭都吐了,阿娘说过,大年夜要是空肚子的话,一辈子都会是穷命。”
  说到这儿,庭烟小心翼翼地抓住班烨的袖子,眨巴着眼:“我饿了,好想吃饭,可不可以?”~
  班烨板着脸,故意发凶:“不许,晚上吃东西对胃不好,还会坏牙。”
  许是瞧见庭烟这张小脸实在透着可怜,班烨终于妥协,他给女孩将被子掖好,语气软了几分:“你先睡,我待会儿让唐林到小厨房给你包饺子,等你醒了就能吃。闹了一晚上,如今怕是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娃娃又大了一岁,离大伴又远了几分。”
  “饺子里要包铜钱哦。”
  庭烟哪里知道班烨的话里有话,她满眼尽是兴奋,品着大坏人的心情好像还不错,便开始撒娇,头枕到坏人的腿上,左扭右蹭地寻了个好位置,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玩。
  “阿娘说要是吃到了铜钱,那就会发大财。”
  “丫头,我问你个事,你刚才说要摘星星送给谁来着?”~
  班烨温柔地问,观察着庭烟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送给阿娘、父王母后、哥哥……”庭烟掰着手指头数,忽然眼前一亮:“对了,还要送给教我读书识字的公孙老师。哎,公孙老师病了好久,我挺想他的。”
  “公孙老师?”~
  班烨古怪地笑了声,冷声道:“放心,你很快就会见到他。”
  庭烟眨巴着眼,盯着床幔发呆。
  公孙老师叫公孙宜,是个大腹便便的白胡子小老头。听贞说,当年父王讨厌公孙宜骂他,就把老师贬到苦寒之地,后来二叔当了王,派人把公孙老师给接了回来。
  二叔让公孙宜她教读书写字,只不过她太笨,九年过去了,连大字都认不得几个。公孙老师最是和蔼可亲了,也不恼,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学不进去便算了,只消会写自己的名字便可,小公主倘若真博古通今了,反而不好。
  公孙老师宽厚,可贞却刻薄极了,老是嫌她愚笨的像石头,经常逼她写字读书。
  “我很笨,总是写不好字,贞就拧我的胳膊,你瞧,”
  说到这儿,庭烟将袖子拉起,给班烨看她满是伤痕的胳膊,女孩指尖轻抚着上面的青紫与红肿,扁着嘴,委屈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读书写字,真的好难好麻烦哦。”
  “小傻子。”
  班烨轻捏了下庭烟的鼻梁,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这丫头究竟是兔子还是狼,公子询虽说给她吃了九年的极乐丹,可始终半信半疑,而他也只信一分。
  可是,他就是愿意陪着她这样天真下去。
  “丫头,你三叔说极乐丹恐怕以后不用吃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庭烟舌尖舔了下唇角,似乎在回味那甜美的余味:“三叔疼我。”
  “没错,他真的疼你。”
  班烨嘲讽一笑:“丫头,过了年你就要嫁到梁国当妃子了,你知道梁帝是谁吗?”~
  “不知道。”庭烟打了个哈切,好似十分不在意。
  “梁帝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老的都能当你爷爷了,你也不在意吗?”~班烨笑眯眯地问。
  “管他多老呢。”
  庭烟闭起眼,酝酿着睡意:“只要他能让我吃饱,不打我,那他就是顶好的爷爷,我就爱他。”
  “你,”
  班烨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回,忽然,男人咧唇坏笑:“丫头,你要是给梁帝当了妃子,可是要脱得光溜溜去陪他睡觉,你知道怎么和男人睡觉吗?”~
  “嗯……”
  庭烟想了半天,抱住班烨的腰,头埋进男人的大腿根,撒娇:“大概就像我和大伴这样吧,梁帝会和大伴一样,在睡前给我吃颗桂花糖,还会给我讲故事,”
  “错了。”
  班烨打断女孩的话,故作凶狠地吓她:“梁帝会掰开你的腿,咬你,拿着刀子把你活生生劈成两半,然后,他不会再理你,把你扔进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让全是石头做成的宫女太监看着你,比在桐宫还要让人绝望。”
  “阿娘说我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我。”庭烟扁着嘴,倔强道。
  “丫头,别想得太天真。”
  班烨冷笑了声,轻轻拍打着庭烟的身子,哄女孩入睡:“那这样吧,宫里眼睛多,不方便,我过两天带你出宫,让你看看老头子是怎么欺负小姑娘的。咱们打个赌吧,你要是敢让老头子碰你的小豆子,就算你赢,我就给你买豆沙馅儿的糕点和油滋滋的烤羊腿吃。如果你输了,那……”
  “那怎样?”~庭烟忙问。
  “那你就跟大伴去江南泛舟,去草原骑马!”班烨笑的温柔,开了句发自内心的玩笑。
  “那我岂不是成了大伴的媳妇儿了。”
  庭烟莞尔,长长地出了口气,闭眼睡觉:“我不会输的,只要能吃到好吃的,那我就什么都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原先版本,公孙宜从未见过庭烟,通过贞教学,仔细思量后,不现实,故修
  第6章 、小笨蛋
  等班烨出去后,庭烟一把将被子掀起,连鞋子都顾不上穿,疾步行至寝殿外间。果然瞧见贞这会儿正面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冷冰冰的石地上,下巴被地上的碎瓷片划出好大一个血口子,着实触目惊心。
  庭烟心里着急,忙弯腰从后面环住贞,试图将阿娘抱起来,可是她身上没力气,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就是搬不动,还累的自己气喘吁吁,出了身虚汗。
  无奈之下,只好从柜子里抱出床棉被,给贞盖在身上,然后给自己搬了个小矮凳,坐在阿娘跟前守着。
  忽然,脚边传来喵呜喵呜的一阵叫唤,庭烟低头,发现小黑猫正蹭着她的脚,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和她很像。
  “你是不是饿了呀。”
  庭烟抱起小猫,亲了亲,她也不知道该给这小奶猫吃什么,灵机一动,把自己的食指咬破,将血挤在手背上,送到小猫的跟前。
  别说,这猫儿还真用小舌头舔了个干净,仰起头,喵呜喵呜地叫着,好似还想吃。
  “该叫你什么呢?”~
  庭烟又咬破只手指,挤出些血,她轻抚着猫儿的头,喃喃道:“他们都说我是小傻子,那……以后就叫你小笨蛋,你没妈妈,我也没有,小傻子小笨蛋以后相依为命,好不好?”~
  不知不觉间,庭烟鼻头发酸。
  依稀记得七岁那年,整个王宫都沉浸在极端的恐惧与悲痛中,披坚执锐的士兵见人就杀,那些宫女太监们一边哀嚎着逃窜,一边明抢暗偷宫中的金银首饰。
  母后抱着她躲进了桐宫,可还是被逆贼发现。当时天很黑,呼啸的寒风将飞檐下的铜铃吹地叮咚乱响。她藏在柜子里,从缝隙中看见二叔不仅揪扯母后的头发,还撕光了母后的衣裳,趴在母后的身上狂笑,做坏事。
  当时,母后恨地咬下了半截舌头,使劲儿推开二叔,一头碰向桌子角,咚地一声,血流了很多,都把母后的头发弄湿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后长什么模样她都忘了,是贞抹着眼泪鼻涕偷偷给她说: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王后她不仅是咱们大燕国第一美人,而且心还很善,最是体恤宽待下人,是个好人哪,只可惜……
  只可惜红颜薄命。
  想到这儿,庭烟揉了下发酸的眼睛,盘腿坐在贞跟前,隔着被子轻抚着贞的大腿、微微凸起的小腹还有结实的胳膊。
  没了父王母后那年,贞就对她说:烟烟,王上畏惧梁国才没斩草除根,而阿娘是你三叔派来照顾你的人,对谁你都不能掉以轻心,一定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永远傻的像个孩子,这样他们才能容你,懂吗?
  懂,她本来就是个小傻子。
  从那天起,贞就开始嫌弃她、打她,有时候扇耳光,有时候拿指甲掐脖子。
  疼,真的疼。
  可她从没有恨过贞,因为她知道贞每次打过她后,都会偷偷地锥子往自己身上扎,惩罚自己如此狠心对囡囡。
  想到此,庭烟摇头叹了口气。
  她掀开被子,躺在贞的胸脯上,软软的,真舒服。她前几年有个坏习惯,总是喜欢摸贞的乳,然后抱着砸,这样才不会做噩梦。
  先前贞还许她这样,这两年,贞就不许了,会瞪着眼睛凶她:都这么大了还不断奶,以后嫁人了,会让夫君笑话的。
  笑什么?哪有孩子不吃阿娘奶的。
  庭烟不由得撇了下嘴,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阿娘,只是都过了这么久了,阿娘怎么还不醒来?
  难道,阿娘也死了?
  恐惧从骨头里散发出来,很快席卷到全身。
  庭烟慌了,急的不知所措,模模糊糊间,她仿佛听见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晓得在嘟囔些什么。
  是了,从前每回发热生病时,阿娘总会焚香烧纸给她叫魂。
  想到此,庭烟赶忙起身跑到梳妆台那边,从抽屉里拿出黄纸和香,再将墙根底下的那盆兰花搬来,一股恼全都摆在阿娘的面前。瞅了瞅,数了数,总感觉还少点什么?
  想了半天,庭烟一拍脑门,忙将方桌上摆着的那些祭祀灶王爷爷的果盘、瓜子花生杏脯等都端来。
  待全都摆好后,庭烟扑通一声跪下,点了三柱清香,插进花盆的泥里,又往地上撒了杯烧刀子,恭恭敬敬地给收了阿娘魂的鬼差大人磕了三个头,随后,拈起张黄纸,在小油灯上点着,学着叫魂:
  “阿娘,你回来呀,快回来呀。”
  谁知被黄纸的烟呛到,庭烟捂着嘴猛咳,用手背抹着被烟熏出来的泪珠子,接着一张张烧纸,哽咽不已:
  “阿娘,你怎么还不醒,这里太黑了,小傻子和小笨蛋都很害怕。”
  就在此时,贞动弹了下,口里发出痛苦地呻.吟声,只见妇人摸着脖颈,大口喘气,恶狠狠地咒骂着:“那短命阉人下手还真狠,哎呦,疼死老娘了。”
  贞左右活动着脖子,好像闻到了什么,鼻翼微动,慢悠悠睁开眼,当她瞧见自己身前摆了这一溜吃食,而小烟儿还跪着烧纸,妇人又气又好笑,挣扎着坐起来,骂道:
  “没良心的小畜生,老娘还没死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给我上坟号丧?谁给你教的。”
  庭烟听见贞熟悉的声音,哪里还顾得上烧纸叫魂,欢呼了声,像小鸟儿般飞扑到阿娘怀里,拳头狠狠地砸着阿娘的肩膀,发泄自己的委屈,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你又骂我,哼,是姐姐给人家教的嘛。”
  听见姐姐二字,贞脸色登时变得惨白。也就是这两年,庭烟老说自己能看见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更渗人的是,这丫头照镜子时,居然和镜子里的人有说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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