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踏枝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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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想着,车就突然调了个头。
  如意感觉到了,正想夸剪灯反应快,却听得她在外面尖叫:“姑娘——”
  马车倏地往前疯跑起来,车厢晃荡不已。
  如意扶稳车壁抬头,感觉有四五个人落在了车辕上,少顷,一个蒙面人掀帘进来,用手掌宽的刀敲了敲她面前的矮几。
  若是寻常女子,见着这般场景定会被吓哭。
  可如意瞧着,丝毫不觉得是什么大事,甚至还从小抽屉里多取了一个杯子放在这人面前,笑眯眯地问:“壮士求财还是求色啊?”
  大抵是她的反应太平淡,蒙面人很是不悦,粗声粗气地道:“别多问!”
  说是这么说,他那双眼睛却还是往如意脸上扫了扫。
  很是娇俏的小美人儿,五官秀气,长眼含媚,一身玫瑰粉亮缎将她的玲珑身段裹得恰到好处。
  他不由地起了邪念,咽了口唾沫道:“你把外裳褪了。”
  如意挑眉,纤手往下颔一托,眼里满是不悦:“也忒粗俗了些,好听的都不会说两句便让让人脱衣裳?”
  她嗔怪起人来也是好看得紧,眼梢上扬,樱唇微微抿起,又矜傲又惑人。
  蒙面人愣了愣,第一反应竟是嘟囔:“我们这些走江湖的,哪会说什么好听的。”
  如意朝他勾了勾手指。
  蒙面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凑过去到她对面坐下,正想说什么,却见这姑娘倏地拉下了他的面巾。
  他大怒,当即又将刀横在了她喉间,刀锋锐利,一碰着便在她脖子上抹下血来。
  如意像没察觉似的,头都没低一下,只伸素手越过他的刀,食指微曲,勾起了他的下颔。
  “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她眼里眸光潋滟,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不说好听的也可以,与我唱首曲儿来。”
  艳红的血滑过她无比白皙细嫩的脖颈,掉进交叠的衣襟之中。她恍然不察,清澈的眼里只映着他的眉眼,盈盈有光。
  蒙面人看得呆了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气势压人,傲得像天上月,却半分不让人讨厌。
  竟夸他有姿色。
  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由地放柔了语气:“我也不会唱曲儿。”
  “那击节吟诗?”
  “也不会。”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她拢起眉尖收回手,眼里卷上恹恹之色。
  蒙面人莫名有些慌,连忙与她道:“我会舞刀,我还会烧饭,也不是什么都不会。”
  “哦?”她慢条斯理地道,“可惜你说这两样,我都没命看了。”
  “不,我们今日只是要绑你与沈岐远来交换东西,不会要你的性命。”
  嘴比脑子反应快,待这一句话说完,蒙面人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他不敢置信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会把这种事告诉一个人质?
  可他说完,面前这个姑娘倒是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他的侧脸:“卿卿,谁与你说用我能威胁到沈岐远?”
  被卿卿两个字喊得晃了晃神,他忍不住道:“我们跟着他三个月了,能进他房间的女人只有你一个,还是他主动约的你。”
  如意:“……”
  什么叫一报还一报,她就是避个难而已,怎么还被拖进了浑水里。
  沈岐远策马狂奔在去西郊的小道上。
  周亭川跟得费劲,忍不住喊:“大人您慢些,护卫们都在后头呐。”
  置若罔闻,他一骑绝尘,嘴唇抿得死紧。
  这些人真是疯了,竟敢把柳太师府也牵扯进来。绑别人都还好说,偏绑的是女眷。
  女眷落在那些贼人手里,焉能有什么好下场。
  眼瞧着前面就是他们藏身的破庙,沈岐远勒马翻身,提剑就往里走,没走两步,一阵肉香飘来。
  脑海里出现些不好的联想,他飞快绕过前面的草垛——
  “香吧?这才是会烧饭,你那个只能算勉强能吃。”如意从锅里夹了一块肉,放进蒙面人的碗里。
  蒙面人呆呆地跪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沈岐远瞳孔微缩。
  破旧的城隍庙前,十二具蒙面的尸体倒得七零八落,那人一身锦绣,皓腕凝雪,听见动静就抬头朝他看过来:“沈大人?”
  如意笑道:“我还以为您不会来的。”
  沈岐远看一眼她,又看一眼她身边的人。
  “卿卿,沈大人来了,我只能将你交出去喽。”如意拍了拍那蒙面人的肩膀,“以后有空,我再做菜给你吃。”
  蒙面人转过脸来,眼里已经只剩惊惧和惶恐。
  他扭头看沈岐远,觉得这个鬼阎罗都亲切了起来,忍不住喊:“大人,大人救命啊——”
  第3章 大人还挺在意我的
  沈岐远觉得眼前这场景太过荒诞。
  他见过很多拿人质做要挟的场面,也见过很多姑娘哭泣哀恸的脸,独没有见过这样的。
  绑匪有一个活口,但手筋脚筋全断,被抬上车的时候还在喊:“离她远点,我不要跟她坐一辆车!”
  四周护卫看柳如意的眼神都顿时充满了敬畏。
  如意一手扶着头上玉簪,一手轻拢裙摆,很是无辜:“他不与我坐,那我只能与大人共乘了。”
  沈岐远抬手拦住了她上马的动作。
  “这些人是你杀的?”他凝视她。
  如意眉梢微动,转脸过来:“大人是在指责我?”
  “不是……”
  “最好不是。”她皮笑肉不笑,“小女因大人而遭连累,能全身而退已是幸事,否则大人身上就该背一条人命了。”
  沈岐远沉默,任由她上了自己的马,只替她牵着缰绳。
  “大人不上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
  他淡声答:“于礼不合。”
  “此去回城有十几里地,你可以先上来,回城再下马便是。”
  沈岐远没有理她,只问:“你如何做到的?”
  她应该不能杀人才对。
  如意哼笑,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指:“他们都想与我快活,却没商量好谁先谁后。”
  人若是被挑得自相残杀,那死得可快了。
  只最后一个人,她稍稍动了手,却没取他性命,不算越矩。
  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沈岐远轻吐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清风拂过他额前碎发,落在高挺的鼻梁上,染成几缕阴影。
  如意突然觉得奇怪:“我被绑来还没多久,他们连信都还没送出去呢,大人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岐远看了看天:“我们要在日暮之前归城。”
  不想答可以不答,这话头转得也忒生硬了些。
  如意哼笑,倾身俯在马脖子上,侧头看他:“先前诸多冒犯,还以为大人会生我的气,没想到大人还挺在意我的。”
  脸色沉了下去,沈岐远寒声道:“姑娘多虑,今日不管是谁遭难,沈某都会前来,这是刑部司的职责。”
  “哦是吗。”如意懒眼微抬,“我还以为大人对我别有情愫呢。”
  他冷眼看过来,与她的视线撞上。
  眼神交汇之间,他沉默阴鸷,她春风和煦;他略带杀意,她无辜戏谑。
  片刻之后,沈岐远先侧开了头,嗤声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宁远侯不要的东西感兴趣。”
  话说得挺狠。
  她啧了啧舌尖,拐着腔调“哦”了一声。
  一路就再无言。
  回城的时候日已落西山,两人在城门口分开,柳如意兀自回了柳府。
  然而,还不等她进门,就见两个人抬着个浑身是血的丫鬟扔了出来。
  “你们做什么?”如意飞快上前将剪灯扶住。
  一看是她,府里婆子抿了抿唇,却还是摆手:“老爷说了,剪灯照顾大姑娘不周,以致大姑娘感染风寒而死,便打她二十个板子扔出门去。”
  如意满脸困惑:“我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
  “姑娘是谁老婆子不认得,老婆子只记得老爷说的,明日就给大姑娘出殡。”她说完,径直跨进门槛,将门狠狠一关。
  如意来不及同她理论,看剪灯已经奄奄一息,便急忙先将她背去医馆。
  一路上都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如意找了几个医馆,竟都不收,最后只能雇车去供神街,到自己名下的医馆去寻大夫。
  “姑娘回来了就好。”医馆大夫将剪灯安置进后堂,掀帘出来对她道,“您才被掳走不久,城中流言就四起了,小的们没人拦得住,话都传到了太师耳里。”
  大乾女子对名节尤其看重,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掳走几个时辰,太师府的脸面哪里挂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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