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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断与小垠的通话,我长舒一口气,望向屋内时,恰巧和顾珩四目相对,他匆忙低头,喝了口咖啡,却被呛得咳嗽。
  那场车祸中,顾珩摔伤了右手与左腿,无法动弹,我为了不再欠他人情,和他再有什么牵扯,主动承担起照顾他的职责。
  除了林如意拍手叫好,以为她私下与我的谈话起了作用外,顾珩竟也惊讶抬头,待人全都走光,我跟他解释清楚,他才呐呐应声,似乎很失望。
  倒不如说他在期待什么?
  我等待他自己从咳嗽中平复,端起佣人送来的皮蛋瘦肉粥,喂进他嘴里,他皱着眉,一口接一口。
  我仍在想别的事,不留神把粥送进自己嘴里,烫得我立刻跳起来,灌了口他的咖啡,一时间嘴巴里的味道难以形容。
  该死,这么烫他也不会吱声吗,我瞪着他。
  顾珩当然觉得自己无辜,毕竟我甚至把粥喂到他胸口的衣襟,他默默原谅了我,还为我叫了被凉白开。
  片刻后,他注视着我开口问:“你走神了,在想什么?”
  我没有说话,站在离床不远处的书桌旁,窗子开着,夏意蔓延进屋,像极小垠所处的夏威夷。
  “小道消息都传你和小垠有婚约在身,”他问,“这是真的吗?”
  偷听我打电话,小人所为,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错开目光,真真假假与他无关,可我怕他跟秦泓一样,以为我真是小垠的未婚妻,觉得有利可图,更加不会放过我,于是我说:“是假的,你不用打别的主意。”
  他脸色复杂,最后憋出句:“再喂我喝两口。”
  烫不死你!
  其实不光端茶倒水,由于他行动不便,连洗漱沐浴都由我代劳,起初顾珩还十分抗拒,直到某天夜里他摔倒在卫生间,狼狈不堪。
  我在隔壁被吵醒,秉承人道主义精神来到卫生间,见到吃力想撑起自己的顾珩,我从他的臂弯下撑起他,他比从前高了壮了,差点我就起不来。
  我要给他脱掉裤子时,他突然像个大鲤鱼,挣扎起来,我站不稳,一个眼刀飞过去,说他有什么我没见过,他僵硬地任我摆弄。
  后来又允许我围观他沐浴。
  他会乖乖坐在浴缸边缘,用完好无损的左手支起自己的重量,任由我蹲下解开他的衬衫扣子,我心无旁骛,哪怕他精壮结实的肉体就暴露在我眼前。
  他的脸被热气蒸得通红,睫毛低垂,水珠从他精致的眉眼落下,滚落进他的胸膛,他热爱健身,每一处肌肉都恰到好处,下腹那里,因受伤好久未清理,长出细细的毛茬,没受伤的右腿浸泡在荡漾的水波中,像是一尾美人鱼。
  小时候他就很美,他是上帝的完美之作,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曾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我想,他更像母亲多一点。
  凝视他的时间有点久,他看向我时,我有种自己是变态的感觉,连忙给他擦身,又是刚刚的姿势,擦到下体时,突然他勃起了。
  我调侃道:“你硬了,需要我帮助你吗?”
  他眼睛里的欲望称不上欲望,雾似的蒙在他瞳孔上,我轻轻圈住他的阴茎,对他笑道:“这是另外的钱,记得支付给我。”
  那层雾忽然消失了。
  他挥开我的手,披上丝绸质的睡袍,凭借自己的努力睡倒在床上,背对着我,一言不发,好像被我肮脏的妓女般的行径给冒犯。
  回头看他一眼,我轻轻阖上门。
  自那天后,顾珩冷落我许久,有意避开我似的,我竟好久没见到他,他确实嫌我脏,我耸耸肩,谁在乎呢,我乐得自在。
  可一旦闲下来,竟再次陷入先前无聊的境地,哪怕我拥有了手机,我总是不习惯对着小小屏幕。
  这天,我趴在窗台数有几只小鸟飞过,突然看到空中飞着风筝,往下看,是管家正擦着汗在牵线,我飞奔下楼,得知这是管家孙女的,不能给我,我正有些失望,他忽然拿出另一只说要送给我。
  我开心极了,当即在偌大草坪放起来,紫色蝴蝶飞在空中,线断了,风筝就能获得真正自由,那人呢,人需要断掉些什么?
  我的笑容渐渐消失,把它绑在秋千上,随着我们动作前后摇晃,世上没有真正的自由,我知道的。
  到了傍晚,我该回去,一个不小心,风筝断了线,飞入小院树上,我其实不愿意再踏足此处,可是管家送的礼,我却不能如此轻率地不管不问。
  正愁如何才算恰当,就见许久未见的顾珩站在小院二楼窗口注视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就好办,我朝他颔首,小跑进院子,准备爬树,就听他一声呵斥:“下来。”
  他手臂还吊着石膏,在树下仰头看我,我那天穿着裙子,我“啊”一声尖叫,他伸手来接我,不偏不倚就砸在他身上。
  我在他胸前晕了好久,才爬起来,他疼得冷汗涔涔,不得不扶起他上楼,用固话联系了私人医生。
  佣人在树旁搭了梯子替我取风筝。
  我趁着这时间好好打量这所母亲曾经的住所,丝毫未变,顾珩有个狠心肠,也有个好记性。
  手指一一抚摸过这些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直摸到琴键,它发出低沉的吟唱,这熟悉的感觉促使我坐下弹奏乐曲。
  不知不觉就弹起我们初见时,他曾弹奏过的,乐曲戛然而止,我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我说:“你还记得那时候你给林如意的生日爱心餐吗,其实是被我偷吃了,因为你怎么也不肯给我做,我很生气,所以……哈,你看,我真是卑鄙,天生的小偷。”
  这是个失败的笑话,他没有笑。
  当然,这些只会让他记起那些被我压迫的过去,我说:“这并不好笑,对不起。”
  窗外夕阳如火,沉默中我注视着它,似乎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夜晚,我们在小院偷偷弹琴,差点被抓。
  “这没有什么关系,你不用道歉。简简……”这是重逢后他首次喊我的名字,用这种踌躇的语气,他似乎要对我说什么不得了的话,我突然有些恐惧。
  不不不,请你不要说。
  “我们还有重新……”
  在我的手指忍不住按下所有琴键前,管家的声音解救了我,他说:“有贵客来访。”
  上帝短暂地怜爱了我。
  来人是柳逸,他不情不愿地为之前的事道了歉,还送来宴会请帖,请我们收下。
  顾珩的脸色从被打断开始就不好看,没有伸手接过请帖,柳逸脸色铁青:“顾珩你别得寸进尺!”
  “既邀请的是我们,那这道歉就不该只对着我一人。”
  在顾珩的指示下,柳逸不情不愿地跟我说了对不起,我昂起头用鼻子看他,把他气得够呛,临走前偷偷对我说:“你别得意,以为顾珩爱惨你,总有你狠狠摔下的一天。”
  顾珩根本不爱我,所以不会有这天,不过我为了出气,依旧说:“那么在此之前,你在我面前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很快到了宴会那天,顾珩为我挑选了一条黑丝绒礼服,胸口别着一支蓝花,我后知后觉想起这是我十七岁生日的装扮,亦是我第一次和他发生关系时的模样。
  他在怀念自己。
  到了柳宅,衣香鬓影不必赘述,只是我仿佛夜莺般从一个名男人辗转至另一个名男人身旁,多少成了别人的谈资。
  外祖父一向视我为丑闻,为何要邀请我?
  顾珩问起过我想不想来,我问他我有得选吗,我想是这样的,不论外祖父的目的是什么,我总归没得选。
  我想从众人目光逃出,暂且获得喘息,便同忙于应付各类奉承的顾珩报备后,走到静谧的后花园,不料遇见口出狂言者,预备走,却被他拦住,好一顿嘲讽。
  “你苏简简的名号谁人不知道,丢光自己的脸不算,还敢出现在这里,哼,我肯买是看得起你!卖给谁不是谁!也就他们看不清你的真面目,我可是见过你在春阑夜的风骚模样的!”
  我平静地看着他的演出,不少人被这里的争执吸引过来,剧情又变成我不知羞耻,宴会拉客,柳逸啊柳逸,你到底有多少把戏。
  我冷笑:“就算是妓女也有选择的权利,我看不上你。”
  男人气极,顾不上风度,一个巴掌要落下来,有人握住他的手腕,叫他动弹不得,英雄救美的主角是顾珩,他笑着,但任谁看那笑都带着寒意。
  “杜先生,为什么要打我这位无辜的女伴?”
  男人显然要破釜沉舟,他大声嚷嚷:“无辜的女伴,顾先生这是苏简简,她从前是干什么的,我们都知道,可能您还蒙在鼓里。”
  他们只有这些把戏了,荡妇羞辱,我已见怪不怪,甚而觉得好笑,我抱臂,局外人般看着每个人的表演,在不远处我还看到了秦泓,和他的未婚妻。
  所有人都在等顾珩的回答,他会怎么回答呢,立刻撇开关系,或者沉默不语,但他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他上前牵住我的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说:“不论从前,只谈当下,我只知道,我正在追求苏小姐。”
  不仅别人惊掉下巴,我也瞪大眼看着他。
  一时间众人哗然,议论纷纷,我这狐狸精的身份是坐实了,明天头版头条大约是“昔日商会会长之子未婚妻,今日摇身一变,成海归新秀企业家女友”。
  唯独顾珩一脸坦然。
  他不再允许我乱跑,将我安置在露台,那扇门的奶白色半截式的窗帘上印着树叶摇曳的影子,我伫立阳台前,边抚摸着伸进来的树枝,边神游。
  身后的门有异响,我以为是顾珩,头也不回,过了会儿,我察觉出不对劲,回过头发现是秦泓,他一径端着他那虚伪的笑。
  在他骗我,把我送进顾珩手里后,我实在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但是他似乎对刚刚花园发生的事十分感兴趣,他问:“他在追求你?你不会再次愚蠢地爱上他了吧?”
  我终究忍不住,“不劳你费心。”然后推开门走出去。
  跳舞环节时,我注意到秦泓在看我和顾珩,我气昏头了,竟然故意在顾珩脸颊落下一吻,成功看到秦泓脸色一黑后,开心不已,却忘了这将给顾珩带来什么暗示。
  回去的路上,风灌进车里,吹乱我的发,夜深了,星星点缀夜空,美得吓人,我毫无防备,叫顾珩钻了空子。
  “简简,上回我要说的话没说完,我想问你,”他注视我,“如果我倾尽所有去忏悔,你有原谅我的可能吗?”
  混沌的大脑转动许久才将这句话处理完毕,随后陷入死机,亲眼看着他慢慢凑近,俯下身来要亲吻我。
  我动弹不得,心中默默祈求,星星啊星星,请把我从重蹈覆辙的陷阱中拯救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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