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嫁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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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罪己诏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同年冬天出生的五皇子、三公主刚满周岁便双双因天花去世。这会儿,终于有人意识到,这仿佛上天惩罚似的天花并不能怪在皇帝身上。他们总结出来一个可怕的现象,这些所有死去的皇子公主们发病前都曾面见过太子殿下。”
  秦夫人用茶水润了嗓子往下说:“随即,钦天监送来了太子的命格。他们说,太子殿下在皇后娘娘肚子里头时被明德七年的汉城瘟疫冲散了龙气,早变成了会引来瘟疫克死亲人的怪物,降生下来的再也不是万民的太子了。”
  听到这里,温念忍不住弯了唇角,勾成嘲讽的角度,钦天监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天花绝不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能够造成的。不过她的意见没必要在秦夫人面前发表,她安静地等着秦夫人的下文。
  秦夫人正在八卦的兴头上,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温念的表情变化,“迫于压力,皇帝把太子殿下移到了冷宫,禁止他出来,也禁止任何人见他。皇后却不信自己的孩子会克死亲人,她不顾其他人的反对,哪怕皇帝威胁她要收回凤印,她也坚持住进了冷宫去照顾太子殿下。”
  温念怔愣了片刻,她想起来那日茶楼所听——皇后死于瘟疫。她抬眼去和秦夫人对视,听见秦夫人说:“可是不信邪的皇后娘娘被自己的儿子克死了。不仅她死了,在冷宫伺候的宫人们也都死了,只有太子殿下和陈泽昇陈大人活了下来。”
  “皇后娘娘死了,太子再也没有人庇护,深受失子之痛折磨的贵妃娘娘要求皇帝处决太子。皇帝在柳家一派施加的压力下强留了太子五年,但是,”秦夫人声音很轻,像是惋惜,“为了贵妃娘娘,皇上最后还是弑子了,他赐了毒酒给太子。去送酒的正是陈大人的师傅陈福,陈福送走了太子,带回了陈大人。”
  “这件事对皇室的名声影响太大,因此一直没有对民间公布。皇后娘娘的死讯也因此隐瞒了下来。”秦夫人对整件事情做了最后的总结,“出于对贵妃娘娘的愧疚,皇帝独宠贵妃娘娘十多年,而且去年已经宣布他不会再有其他后代,日后的继承人将会从亲王的后代中选出。”
  这说的都是别人家的事情,秦夫人说完便立即挥退了沉重感,气氛随着她的微笑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她笑眯了眼睛,脑内灵感一闪对温念提起:“欸,对了,陈大人的名字也有故事在里头呢。他原本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温念不介意秦夫人转移了话题,她提问:
  “那他原本叫什么名字?现在的名字又是怎么来的?”
  她渴望了解陈泽昇的所有事情,从而真正融入他的生活中。
  “陈夫人不如去问陈大人,我猜他很乐意亲口告诉你。”秦夫人抬手指了指门外,并不准备在这件事情上越俎代庖。
  温念顺着秦夫人手指的方向往外面看,一眼看见了陈泽昇和秦校尉。
  这两人缓步朝前走着,越来越靠近她们,闲聊的声音渐慢慢变得清晰,只是还不等温念仔细听他们就结束了对话。
  陈泽昇比秦校尉多跨了几步,走到温念的面前:“娘子,我们要回家了。”
  温念将杯子剩余的茶一口饮尽,站起身与秦夫人告辞:“多谢秦夫人盛情款待,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
  “陈大人和陈夫人不留下一道用了午膳再走?”秦夫人留他们用午膳。
  陈泽昇主动开口拒绝了秦夫人的盛情邀请:“不了,我一会还有事情要处理,下次有机会再和你们一家聚餐。”
  秦校尉拱手道:“陈大人日理万机,能抽空特地往下官这儿跑一趟已经不易,下官不敢强留陈大人与陈夫人。”
  “告辞。”陈泽昇回以拱手礼。
  马车之中,充满规律感和节奏感的马蹄声在温念耳边不停歇地响着。从秦府到督主府不算远的距离,却由于她心里存了事情,仿佛变得很远很远,漫长得她都要怀疑马车是不是往其他别的什么不知名的地方驶去了。
  陈泽昇发现了温念奇怪的焦躁状态,似乎有什么话想问他。他理了理袖摆,主动开口引导温念:“我看你与秦夫人聊得很开心,你们聊了什么?”
  陈泽昇的突然出声令沉思中的温念惊了一瞬,她回神之后笑了笑,借势把想问的问题问出口:“就随便聊了聊,对了,秦夫人提到说你有过曾用名,后来才改的这个名字,是真的吗?”
  问完之后,她屏住了呼吸等陈泽昇的回答——她不确实她和他的关系是否已经足够亲密到可以聊这个话题。
  尽管觉得没有提起的必要,但陈泽昇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回答了温念的疑问:“是真的。被师傅收养之前,我叫陈阿贵。也大概是因为相同的姓氏,师傅才会在见到尸体堆里的我之后仍旧兴起了要收养我的念头吧。”
  “那名字是师傅后来帮你改的?”温念问他。
  “不是。”陈泽昇垂眼和她对视,双眸黑沉黑沉的,有点儿吓人,“泽昇这个名字是贵妃娘娘赐的。当时皇上和贵妃娘娘谈论起了太子殿下,贵妃娘娘听出了皇上语气中的思念和惋惜,心里大概不太高兴,为了羞辱太子殿下,她对皇上说‘泽昇这个名字真好听,寓意也好,皇上起这个名字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这么好的名字就这么跟着太子殿下尘归尘土归土未免可惜,不如……不如物尽其用,就赐给这个小太监吧!’她在人群中随意指了个人,刚好就是我。”
  “……”温念怎么也想不到,陈泽昇的名字居然会是太子的名字,她欲言又止,好久才组织好语言:“皇上没有拒绝?”
  贵妃娘娘这是直接了当地踩皇室的脸面啊。
  “皇上只想着怎么讨得贵妃娘娘欢心了。”陈泽昇冷笑,对皇帝为了讨好贵妃娘娘连脸都不要的行为不屑一顾。
  听到这儿,温念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秦夫人要说贵妃娘娘比钱皇后成功了,不过这并不重要。她看向陈泽昇,眼底流露出担忧的情绪——
  被迫顶着一个已死之人的名字,陈泽昇心里一定很不舒服吧,她问他:“那你有想过把自己的名字改回来吗?”
  贵妃娘娘赐的名字,而且还在皇帝那里过了明路,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改掉,温念的意思是说:“比如我平常叫你……阿贵?”
  “呵。”陈泽昇摇头拒绝了温念的提议,“我用这名字用了十几年了,早就习惯了。你真叫我阿贵,我未必反应得过来。”
  既然陈泽昇这样说了,温念自然作罢,她耸耸肩,叫他:“相公。”
  “娘子。”陈泽昇配合着回应她。
  跳过名字这件事不提,陈泽昇说起了正事:“七天后是皇上诞辰,他今年不准备大办,但是该有的宫宴还是有的,到时候你要同我一起出席了。”
  皇帝诞辰这种大事,温念没由来地感到紧张,她问陈泽昇:“那我要提前做点什么准备吗?”
  “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陈泽昇道,“你嘛……我今年不打算穿着“没新意而且不透气”的官服出席宫宴。所以,我当天晚上穿的衣物等等就拜托娘子准备了。”
  关于陈泽昇官服的评价还是上次温念置办衣物的时候说的,现在陈泽昇拿出来说,温念有点儿害羞,但是输人不输阵,她挺起胸脯自信道:“那你就安心等着吧,我一定把你打扮得貌比潘安!”
  说着容易做着难。温念对着陈泽昇立下豪言壮语,誓要把陈泽昇打扮的貌比潘安,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前选定的衣物成衣铺子还在全力赶工,万一宴会当天做不出来,温念就要食言而肥了。
  还好温家带出来的成衣铺子总是最值得信赖的,在宫宴开始前的第二天下午把温念定制的衣物一股脑送过来了。
  温念总算是松了口气,她让殷喜找来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将管事送来的几个箱子里的衣物一一挂到柜子里去。
  “殷公公,我们已经挂好了。”人多力量大,不多时,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太监站在门口向殷喜汇报劳动成果。
  殷喜听了以后,先自己到衣帽间检查确认没有问题,然后把温念提前准备好的赏钱分发给几个小太监,“你们事情办得不错,这是夫人给你们的赏钱,以后办事也要像今天这样利落才行。”
  几个小太监拿了赏钱特别高兴,小心藏到怀里之后才拱手道:“谨遵殷公公教诲。殷公公,我们先退下了。”
  最后,殷喜才揣着手去请温念:“夫人,衣帽间收拾好了。”
  “那我们过去吧。”温念站起身,边走向隔壁的衣帽间边问殷喜,“皇上诞辰,有没有什么需要忌讳的颜色。”
  宫里的事情殷喜熟,他十分确定地说:“除去皇上专用的颜色,黑色、白色不能穿,此外,皇上个人不太喜欢深紫色。”
  “哦。”温念说,“我明白了。”整理衣帽间的几个小太监估计有点儿强迫症,衣物依照彩虹的颜色顺序摆放,而且同种颜色都归类在一起,左手边放的是陈泽昇的衣服,右手边放的是温念的衣物。
  温念直接跳过了殷喜提及的几个颜色,包括相近的颜色也略过不看,从余下的颜色中挑选适合的衣物。
  温念从没有参加过宫宴,但她参加过商人们为谈生意而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这些宴会除去最中心的那个目的,其剩余价值就是争奇斗艳了。
  无论男女,在宴会上都会万分注意自己的穿着,因为在宴会结束之后,某年某月某日谁家主办的宴会上谁穿得最好看、谁又穿的最乡村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成为饭桌上的谈资。
  不论何种身份何种地位,人的劣根性总是不会变的,所以温念完全有理由猜测,过两天的宫宴上,在给皇帝庆祝生日之余,人们一定会从送的礼物的珍稀贵重程度开始比较,然后到穿着,然后到酒量的比拼。
  温念挑出来两套就停了手。小乔在旁边提了句:“夫人只挑两套吗?”
  温念:“一套穿在身上出席,一套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夫人你不穿到身上先试试看?”小乔意识到自己的问法有问题,于是换了个问法。温愈以前挑选参加宴会的衣物时,基本上要把所有衣服试穿一遍,才能百般纠结地挑出合心意的。温念这般看几眼就决定下来,在她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温念挑了挑眉,水盈盈的杏眼放到了小乔身上:“我很相信我的眼光,你要对我有自信啊。”
  “……”小乔这才回忆了下以前温念出席宴会穿的衣服,好像确实没比温愈费尽心力挑出来的差,她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挑好了要穿的衣物,温念回房间翻了会首饰盒,三两下把与衣服搭配的配饰挑好。至此,万事具备,只欠陈泽昇。
  陈泽昇被皇帝派去干活了,一忙就忙了三天,直到到了宫宴当天的清晨才回来。温念被外边的响声惊动了,睡眼惺忪地起床,披了件外套就往正门方向去。
  “回来了?”温念揉着眼睛,随即打了个呵欠。
  “清晨风大,怎么不多穿件衣服。”陈泽昇满身的风沙,他把殷喜递过来的披风抖开披到温念身上。
  温念完全没有睡醒,能起床迎接陈泽昇已经全靠毅力,之后走回珑玥阁的路上,她全程闭着眼,完全靠陈泽昇带着走。
  也就是她没睁眼了,不然抬头就要被吓到,陈泽昇不知去做了什么高危的事情,脸上沾了不知道谁的血,干涸了黏在脸上黑红一片,狰狞极了。
  待到了珑玥阁,陈泽昇把温念安顿到床上,示意她先休息:“你先睡,我先去洗漱。”
  “……”温念盖好被子放松身体,几个呼吸的时间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待她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了。陈泽昇躺在她身侧补眠,他看起来真的累到了,就连她下床时不小心绊到他的脚都没能吵醒他。
  门外,殷喜凑到温念身边替陈泽昇卖惨:“夫人,大人这次公差特别辛苦,为了完成皇上给的差事,整整一天没有闭过眼。”
  “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温念想了想,吩咐殷喜道:“你让厨房炖点红枣薏米粥,等相公醒了就给他喝这个粥,养胃的。他肯定又没有好好吃饭了。”
  “夫人果然了解大人。”殷喜作出无奈的表情来,毫不犹豫地向温念告陈泽昇的状,“大人吃完从府里带去的方便随时食用的干粮之后,就嫌弃麻烦省略了晚餐。”
  温念想起陈福提起的陈泽昇第一次沾染人血的时候半个月没有吃下饭的事情,猜测他不吃晚餐更多是因为没有胃口,“那再让厨房准备点酸辣口的小菜,一会一起送过去。”
  “是。”殷喜喜滋滋地应下,他询问温念:“夫人早膳吃点什么?”
  “还是按照惯例吧。”温念道,“你提前准备下出行用的马车,里面放上解酒药和换洗的日常衣物,相公在宫宴上肯定要喝酒,到时候回来路上可以先吃点解酒药,万一吐了也能把脏衣服换掉。”
  “好嘞。”殷喜让人去布置温念用的早膳,自己亲自去打理马车的事情,走时嘴里小声嘟囔:“这府里有了女主人就是不一样,督主的生活档次上升了多少倍啊,和以前的糙汉生活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第29章 第三更
  申时末, 督主府的马车准时从角门出发。
  陈泽昇和温念坐在马车里, 一人占据了马车的一边, 两人相对而坐。他们两个穿着一深一浅蓝色系的衣服, 乍看起来没有没有几分相似, 但仔细观察了就会发现他们的衣物上面有好几处细节设计是一样的——既展示了夫妻间的恩爱, 又保证了足够的含蓄和内敛。
  到达宫门后, 他们要排队安检,临下马车前,陈泽昇嘱咐温念道:“等会儿到了宫门要下车安检, 确认我们身上没有带危险品,你张开手给负责的姑姑检查就行,不用害怕, 她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温念点头应下。
  两人下了马车便走向宫门口排得长长的队伍, 并在队尾站好。很快,队伍的长度再度增加, 有人排到他们后边来了, 而且很凑巧, 来人是温念认识的秦夫人和她的丈夫。
  秦夫人一来就注意到了温念和陈泽昇的衣服, 她打量了会儿, 越发觉得两人的衣服妙不可言,于是笑道:“陈夫人和陈大人的衣物真是又好看又相衬。恕我冒昧, 陈夫人你一般在哪家铺子定做衣服?”
  这也是温念想要的效果了。她之所以坚持要和陈泽昇穿“夫妻套装”,除了要对外显示两人感情好以外, 也是想给自家成衣铺子打个广告。如果效果好, 她回去之后就可以着手在铺子里推出夫妻套装、家庭亲子套装。
  因此秦夫人问起之后,温念便悉数告知了:“我是在我的嫁妆铺子直接定做的,秦夫人要是看得上,就到那儿帮衬下我的嫁妆铺子,就在康泰街上。”
  “当然。”秦夫人应下了,她扭过头,对着秦校尉道:“回头咱们也和陈大人夫妇一样穿衣服。”
  秦校尉没秦夫人观察得仔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上来就盯着人家衣服猛看,秦夫人说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下意识的求生欲让他点头赞同了:“好,我听夫人的。”
  这时,温念和陈泽昇排到了队伍的最前头,一名粉衣的姑姑和一名藏青色衣服的太监分别站在他们两个面前,陈泽昇把手掌贴到温念背上,示意她跟粉衣的姑姑走。
  粉衣姑姑做了个请的动作,温念懵懵懂懂的跟着她进了右侧的房间,刚站定就听见那姑姑低声说了句:“得罪了。”
  紧接着温念就被粉衣姑姑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胸部、腰部、大小腿还被重点照顾了。尽管知道人家是要检查她有没有夹带凶器,但温念还是羞红了脸,如此……的检查,她有些接受不来。
  “可以了。”粉衣姑姑的动作很快,总共就花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她把温念送出去,然后换了秦夫人进去。
  过了一会儿,陈泽昇也从左边房间里出来了,他朝温念露了个笑容,看起来没有半点不自在,估计已经很习惯这样的事情了。
  温念小声和他说了粉衣姑姑的检查模式,然后好奇的问他:“你们那边重点检查哪里啊?”
  陈泽昇:“我们这边简单点,重点看袖袋、腰带和腿。”事实上陈泽昇权高位重,养父又是太监统管,他进去之后站了会就出来了,那太监压根没敢搜他的身。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摘星楼楼下。
  上次远远看过去,温念就被它的宏伟壮丽震撼过一次,这次走近了看,她又一次被它的精雕细琢所震撼了。
  只见摘星楼的墙体之上有着非常漂亮的雕塑,最底下是祥云的图案,慢慢往上变幻出天庭的景象,这让温念产生了错觉,仿佛只要登上这座高楼,她就能羽化登仙入住天庭了一般。
  “……”她呆立在了原地,沉浸在错觉之中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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