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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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你最好了。”
  李崇把自己的胳膊从李莞手里抽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头也不回就走了。
  李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不管李崇高兴还是不高兴了,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该怎么打理那几家店铺了,心情大好,连带走路时都轻快许多。
  蓦地,她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李莞循着那力道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少年从树上跳下来,穿着一身宝蓝底云纹直缀,眉清目秀的,脸上挂着洞察一切的笑。
  崔槐。
  李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崔槐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漂亮的小姑娘,皮肤如雪般白皙,一对斜飞入鬓的凤眼看着英气十足,特别精神,窄肩细腰,四肢修长,穿着一身浅色底的玉兰花裙,周身有种超脱她这个年纪的睿智。
  刚才他在树上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原以为她只是个被祖母不喜,当众罚跪的可怜虫,可没想到,她才跪了片刻,那边她爹就得了消息找来了,原以为只是一些小女孩儿的后院心机,可又让他没想到的是,她最终目的是要跟他爹要几家铺子。
  这一环扣一环的,脑子转的快极了。能够把劣势瞬间转化成对自己的优势,这样的脑瓜子,可真叫人意外。
  第10章
  “哎,你叫什么名字?”
  崔槐如今不过十五六岁少年,眉清目秀,还没有摆脱崔家人特有的文气,不过他能第一次来别府做客就爬上树,可见骨子里不是个循规蹈矩的。
  他穿着一身靛青宝象纹窄袖直缀,腰间挂着羊脂玉,正是少年抽条拔尖时,瘦瘦高高,那双眼睛看谁都笑的感觉。见李莞用防备警惕的眼神打量自己,崔槐不仅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故意说:
  “刚那是你爹?”
  上一世李莞跟崔槐也说过几回话,但都是家里人场面上的客气,没有这样私下里遇见。后来崔槐越发离经叛道,加入锦衣卫,干起了刀口舔血吃皇粮的行当,李莞那时已是沈宅妇人,两人就更加没有交集的可能。
  璀璨如星的黑眸将崔槐上下打量一遍,借着打量的功夫,微微福了福身,算是礼到。崔槐这样的人,自然是少惹为妙。
  但很显然,李莞的沉默并没有让崔槐收敛,反而扬起一抹笑,继续说:“你爹肯定生气了。你不怕他?”
  李莞耐着性子,不得不出声提醒:“崔二公子来府做客,未免管的太宽。”
  主家有待客之道,客人也得有做客之宜,方能相安无事,宾主尽欢。
  崔槐眼神越发闪亮:“你怎知我是二公子?”
  李莞垂下眼睑,转身要走,崔槐个子高,三步就上前拦住她,李莞蹙眉看他,崔槐只觉这小姑娘眼里藏着星空,浩瀚缥缈,越发想弄明白她的想法。
  李莞不想惹事,却也绝不怕事,就算崔槐今后官至大理寺卿,但是现在,他还是崔家公子,他的姑母崔氏,是他父亲的续弦,两人在身份上是对等的,没有谁高谁低之分。所以崔槐无礼,那李莞对他不客气,也是情理之中。
  “听闻崔大公子才名远播,为人处世敬终慎始,这样的谦谦君子,断不会有别家做客时上树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更不会拦着别家女眷去路这般无礼,因此而猜想,眼前这位定然是二公子了。”
  李莞说话时声音轻柔,语调和缓,哪怕是当着人面指桑骂槐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一点都不令人讨厌。
  用夸赞他大哥为君子之言讽刺他的行径,崔槐被说的笑了起来,他眉目天生带善,笑起来更是人畜无害。
  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盯着李莞:
  “真巧,我也耳闻李家世代书香传家,家中男子文采斐然,女子温婉随和,今日一见,李四姑娘说话含沙射影,隐晦曲折,倒像是传言有误。”
  李莞从容一笑:“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二公子今后若再听见传闻时,请务必要为我正名。将我之行径公之于众,叫世人都知道我这副嘴脸,省得届时再有人误会。”
  言语上的交锋总是没趣,东院人多嘴杂,李莞不想多留,因此说完之后,不等崔槐反应,便急急福身,再次调转方向离开。
  崔槐先还愣着,头一回听人这么说话,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看着李莞匆匆离去的背影,兔子一般过了转角。
  崔槐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回到南苑里,本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躲躲闲,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他姑姑嫁到李家,崔槐自然认识李崇,那姑娘叫他爹,而李崇一共就两个女儿,一个李莞,一个李娇,李娇是他表妹,那这个肯定就是李崇亡妻留下的大女儿李莞了。
  他少时开始,身边见过的女人,无一不是端庄贤惠,严肃矜重的,像他那表妹李娇,才九岁,就学了一身得体庄敬,可那个年纪,连诗经,论语都没读通,懂什么知礼知仪,不过依葫芦画瓢,堆起来的花架子罢了,而他身边的女人,几乎都是从那样的花架子开始她们人生的,就好像她们的生命中,如果没有规矩和礼仪,就会失去存活的意义般,没趣的紧。
  没想到这个李莞,颠覆了他的看法。
  **
  李莞得到了李崇的口头承诺,高兴的很,回到揽月小筑之后,片刻不耽搁,让王嬷嬷带银杏赶紧去一趟铭心院,去跟李崇取他答应她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李莞没有明说。
  她在院子里心焦的等着,过了大概两刻钟,王嬷嬷和银杏就回来了,王嬷嬷脸上满是惊愕,看见李莞就迎上来,李莞压抑着兴奋问:
  “怎么样?拿到了?”
  王嬷嬷手在哆嗦,把在袖子里悄悄藏了一路的东西拿了出来,直到现在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
  李莞看见东西,便喜笑颜开,拉着王嬷嬷进屋去说话。
  坐到软塌上,让银杏守着门,谁也不许放进来,李莞把那些房契,地契,人契一一铺在小方桌上,桌上铺不下,就铺在榻面儿上,看着这些,李莞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我的小祖宗,您跟老爷要这些干什么呀?您都不知道,老爷刚才那脸色……”王嬷嬷想起李崇的脸色就觉得后怕。
  李莞却满不在乎:“管他什么脸色,别看不就成了。”
  这对父女一向不对付,这回也不知道姑娘用什么法子,让老爷给她几家铺子的房契地契,如果是老爷主动给的,那自然是好事,关键看老爷那脸色,似乎并不太情愿,强扭的瓜不甜,真怕父女俩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感情再次恶化。
  李莞整理好李崇给的地契和房契,确实榆林街上的几个铺子都在里面,结合这些铺子的人契看,冯振才离开之后,几家铺子就没有总掌柜了,每家铺子当时的副掌柜接任掌柜继续经营,这些掌柜签的都是工契,意思就是店里的盈利跟他们没关系,既然主家没人管事,那他们也懒得费心,反正不管生意好坏,他们都是能拿到全额工钱的。
  有些掌柜,拿着这头的工钱,那头去经营自己的店铺,长此以往,怎么可能不衰败呢。
  现在店铺在她手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李莞的东风指的就是冯振才无疑。
  但她要怎么才能说服冯振才回李家做这个总掌柜呢?
  “嬷嬷,烦你去给我准备一些补身子的药材,再请个好大夫,从院子里挑两个手脚勤快,关键是为人和气的丫头出来,我有急用。”
  以冯振才的处境和经历来看,直接给他金银,恐怕他未必会心甘情愿的接受,毕竟当时是李家以偷盗为由把他辞退,让他没法再去其他店铺做事,若他还记着这些事情的话,那么给他钱买他回来,对冯振才来说,也许就是对他尊严的二次伤害。
  所以李莞思来想去,觉得只能从他身边的人入手,他可以继续梗着脖子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但总得为他母亲和妻子考虑吧。
  王嬷嬷不知道李莞想要干什么,听了吩咐总还得去做。
  两个丫头挑好了,是从粗使房找出来的,看着身子骨挺结实,都是圆脸粗膀子,十七八岁,身上穿的衣裳有补丁,李莞当即让银杏给她们一人赏了二十两银子,把两个丫头都给吓坏了,她们一个月也才三十文,李莞一出手就是二十两,两人活了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顿时傻眼。
  “让你们去瑶溪村照顾冯先生一家,这个冯先生是我想要聘的掌柜,你们务必尽心。粗活累活,主动揽着些,眼界勤快些,冯先生一家不会一直住在那里,等以后他搬了新家,如果你们伺候的好,说不得能做冯家房里伺候的体面丫鬟,就算冯家不要你们留下,你们依旧回我这里,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单就两个字,尽心。可听清楚了。”
  “是,奴婢清楚了。”两个丫头齐声回答。
  她们是李家的粗使丫头,就算四姑娘不给她们二十两银子,让她们去伺候冯家的人,她们也得去啊,更何况是给银子的情况,甚至连后路都替她们想好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高高兴兴回家禀了娘老子,收拾完东西,就跟阿成往瑶溪村去。
  往后的几天,李莞就在家里等消息。
  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冯振才托人找到了阿成,说是想见一见李莞,李莞欣然同意,即刻动身去了瑶溪村,在村口篱笆外的古井旁,冯振才对李莞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姑娘的诚意,冯某这些天已然感受,就不跟姑娘拐弯抹角了,姑娘想要我重回李家做掌柜,也不是不可能,但必须答应冯某两件事情。”
  只要他肯回李家,李莞乐意之至,只要是她能力所及,提点条件也无可厚非。
  “先生请说。”
  “第一,我要五百两现银。第二,我要一座宅院,不需要很大,一进三房带院子的寻常居所就可以,最好在高粱街附近。”
  冯振才的条件让李莞有点意外。她还以为像冯振才这种人,更注重的会是尊严之类的事情,没想到他的条件这么直接,亏她开始还担心直接给钱,会伤了他的自尊呢。
  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李莞没理由不答应。
  “这两个要求,我都可以答应先生。”
  冯振才似乎松了口气,点头沉声道:“好,既然如此,那请姑娘快些找到房子,待我将母亲和妻子安顿好之后,便去柜上。”
  两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达成共识。
  第11章
  既然达成了协议,冯振才当场给李莞写了封契约,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冯振才自己在契约中写下,这份契约乃终身契,也就是等同于冯振才把自己的后半生全都卖给了李家,除非李家主动辞退,否则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他都是李家柜上的人,听凭主家差遣。而让冯振才付出后半生的条件是五百两银子和一座宅院,契约也写明这些东西一旦送出,李莞便不可再去讨回。
  仅仅用五百两加一坐小宅院换一个掌柜的后半生,这笔买卖可一点儿不亏。李莞和冯振才两边都满意了,分别在契约上画了押,盖上手印儿,正式成为东家和掌柜的关系。
  李莞在回去的路上,拿着这份契约看了又看,银杏却很不懂:
  “姑娘,您为了聘冯掌柜,花这么多钱值得吗?”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更何况还有一座小院,这种条件别说聘个野掌柜,就是从泓丰堂聘掌柜也足够了。
  马车在回城的官道上行驶,车轱辘转的飞快,李莞把契约合上,颇有信心的说:“值得不值得,还得用过才知道。我倒是挺看好他的。”
  “奴婢总觉得那冯掌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到底是混市井的人,小姐还是多注意些为好。”
  银杏的担忧让李莞笑了笑,银杏没做过生意,不知道冯振才有什么本事,会这么想不足为奇。李莞在宋家当冢妇那些年,生意上经历了不少,冯振才的确算是个不错的生意人,而且他有良心,孝顺,能给人做黑账这么多年,没点真本事,根本玩儿不转,所以李莞不担心冯振才有没有能力,只是担心他会不会尽全力。
  思及此,李莞脑中有个想法一闪而过,把手边的契约再次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敛下眸子,若有所思。
  下了马车,都已经跨过家里门槛了,李莞还回过头将解马套去的阿成喊了回来,与他低声吩咐几句,看着阿成领命去之后,李莞才转身回家。
  没想到崔槐和崔明、李茂还有几个崔家旁支的族兄们正好从门内出来。崔氏兄弟在李家,便是由李茂和这些族兄一起招待。
  迎面遇上,李莞不可能装作没看见,先对崔明和崔槐这两个客人行了一礼,然后又与族兄弟们打了招呼,族兄里为首的叫李南,是大房的庶长子,母亲是从小伺候李韬的通房,后来抬的姨娘,二夫人吴氏最早进门,可两年没有孩子,正巧那时姨娘有了身孕,老夫人便做主把孩子留下,便是如今的李南了。
  “四妹妹这是从哪儿回来,好些天没瞧见了。前阵子我从八叔那儿借了两套书,还没有看完,八叔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跑了两回也没遇着他,怕八叔说我不守信用,到期不还,劳烦四妹妹替我与他说一声,回头书看完了,再送还回去。”
  李南今年十六,虽是庶出,但品行还算端正,说话有度,至少不揭人短。
  “我爹那记性你还不知道,大哥哥就是不说,他也不记得的。”
  李莞的话让门前的兄弟们都心领神会,李崇那里好东西不少,藏品也多,不少人借着他醉酒的时候,糊弄过他一些他也不知道,得了便宜,背地里还说李崇是散财郎。
  “八叔记得不记得是一回事,我说不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劳烦四妹妹了。”李南坚持,李莞只好点头:“好,大哥哥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崔槐来到李莞身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的那抹笑透着些许揶揄,低声问李莞: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那车夫去干嘛了?”
  李莞不言不语,往后退了一步,刻意跟崔槐保持距离,并不打算理会他,崔槐尴尬,人前也不好再纠缠,跟着李家兄弟后头走了。
  走两步,崔槐还不时回头,看见李莞提着裙摆上台阶进家门,耳旁响起一声咳嗽,崔明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提醒:
  “非礼勿视,槐弟逾矩了。”
  崔槐收回目光,对崔明耸肩摊手:“看看而已,有何逾矩。”
  崔明眉头一蹙:“出言无状,回去定会告知父亲知晓。”
  一言不合就告状,崔槐还能说什么,努了努嘴,心累的加快脚步,一下子窜到队伍前边,跟李南他们聊了起来,丝毫不把崔明的警告放在眼里,崔明摇头暗道一句‘朽木不可雕’便甩袖不管了。
  ****
  阿成在院子里跟李莞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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