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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行舟哥您究竟愿不愿意当我的伙伴啊?」
  孙临安嘟噥着,心不在焉地看起网页上有关路行舟的搜寻结果。「毕竟您到现在都还没给我确切的答案——还是因为兇嫌被逮捕了,终于了结您在世上的心愿,因此随时都要投胎转世了吗?」
  「放心,我会帮你。」路行舟凝睇着孙临安,声调慵懒,「前提是你愿意当一隻听话的小渡渡鸟。」
  孙临安眨眨眼,轻声问:「真的?」
  「当然。」
  瞧像一位优雅的贵族,路行舟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叉,两手相扣置于膝上,笑得迷人:「而且还有一群连虫子都不如的人渣等着被歼灭,所以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闻言,孙临安搁着滑鼠,吃惊地叫出声:「居然还有共犯?」
  路行舟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也不算共犯,毕竟真正动手的只有那垃圾。」他语调轻松地开口:「但他们确实惹错对象了。」
  惹错对象了,孙临安的思绪被这一句话带着弯来绕去,最终直觉地回:「是吗?那就表示——」路行舟无疑是大佬。他想了想,似在喃喃:「我也确实抱对大腿了嘛。」
  路行舟的喉里不禁滚出闷笑,说:「谁给你的胆子啊。」同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上孙临安瀏览的网页内容,「话说,我送你电脑是因为想提升你穷酸的房间配备,可不是让我本人就在你旁边,结果你不问我,寧愿看他人对我莫名其妙的生平介绍哦,小渡渡鸟?」
  「那是因为我觉得行舟哥您可能……」孙临安飞快地瞅了他一眼,无辜说:「不愿意让我问这些琐碎事啊。」
  「那倒是,不过我现在心情好,是可以良心发现给你问。」
  「您是说真的吗?」
  「是,而且我也有很多疑问想让你为我釐清。」
  「那我们可以轮流问呀!」随即,有如终于能出门玩耍的狗儿,孙临安一眨眼便拋弃电脑的背过身,一脸期待地望着路行舟。「改天换我问您,所以今天就由行舟哥您先问吧!」
  将对方无需多言的乖顺看在眼里,甚至腹诽起自己的蠢下属们该和人学学,路行舟愉悦得轻扬唇角,悄然落座床缘。
  「好,那就从轻松点的问题开始。你成年了吗?」
  「刚成年,但我在这里是二十一岁,比真正年龄大了一些。」
  「不在这里呢?」
  「十六到二十四岁都有用过。」
  路行舟循循善诱地问:「目的。」
  「原本是想透过校园管道传达毁灭讯息……」孙临安扁了扁嘴,咕噥:「但觉得每次都会衍生霸凌问题就放弃了。」
  「你之前都一个人吗?」
  「对。」
  「没有其他伙伴?我是指和你同个宇宙的人。」
  孙临安沉默了下。「没有。」
  「为什么?」路行舟挑眉。「没办法一起?」
  「也不是没办法……」孙临安抿了抿嘴,转而扯出无可奈何的微笑。「是我被排挤了。」
  目光在对方的笑容上流转一会儿,路行舟终究没有过问。
  「你在报告书里提到,是利用虫洞进出各宇宙?」
  孙临安頜首。
  「我很好奇如何开啟虫洞。」路行舟慢条斯理地拋出问题:「你能让我看看吗?」
  「……可能没办法。」
  「为什么?」
  「因为我来的时候是用虫洞……」孙临安顿了顿,像是喉里有异物梗着般地吞了下口水,才接着说:「但回去不是。」
  「其他人也是?」
  「不是,只有我无法。」
  路行舟嗤笑:「又是只有你。」他沉声:「那,不用虫洞的你又是怎么回去的?」
  「原理很复杂。」孙临安眼神飘移,舌头抵着上顎,思忖了几秒。「但、但我们是透过痛觉连结虫洞的开啟,去程是利用实验室的机器设备,然后回程的话,别人是藉由携带式的微针刺激痛觉神经,只是我没办法拿到……想要回去却又需要精准、快速,不失猛烈的痛觉刺激……所以我只能倚赖死亡。」
  这段话突然带来短暂沉默。路行舟沉吟不语好一会,眼眸有如朝着他脑袋的枪口,令孙临安感到坐立难安。
  「你说的倚赖死亡是指……」
  缓慢的,低沉的,路行舟舌尖刻意逗留着最后两字:「自杀?」
  没想到会如此直白的听到答案。孙临安僵硬地点了点头。
  路行舟仍注视着孙临安,问:「每一次?」
  「也没有每一次。」孙临安觉得自己的声音逐渐在失真。「有那么几次是我来不及自杀……就死了。」他又飞快地补充:「但在造成致命的那一剎那,我就会瞬间从世上脱离,回到我原本的宇宙了,所以我其实并没有死。至于肉体的话,只是遗留下来的残影……」
  路行舟歛下眼,发出短促不快的笑声。
  「不过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喔,啊、对了,说到这个……」孙临安试图转换气氛,上扬语气:「因为要报告母宇宙的目前情况,待会天亮时我会回去我的宇宙一趟,不过这里的一天大概等于我那的两小时而已,因此很快就能回来了。」
  「哟。」路行舟莞尔,讥讽一句:「意思就是,你待会就要实际表演自杀给我看囉?」
  「放心。」孙临安翘起嘴角,说得极轻:「我只会在你看不到的世界角落离去哦。」
  「——那还真可惜。」
  话虽如此,路行舟却又烦躁地嘖出声,抬手往后耙了把头发。
  「再来是,你试图拯救的那四十七艘诺亚方舟里——也就是你去过的宇宙中,分别包含什么时代?」
  孙临安垂下眼思忖,「我记得大概有十五、十六和十七世纪,只是没有很多,加起来十艘以内而已,再来就是二十世纪,然后二十一世纪最多。」
  「但依我所知,随着开採科技的发展,十九、二十世纪的地球不就正在上演一场翻天地覆的环境浩劫吗?」
  似乎嫌勒得自己的脾气越发不耐,路行舟抬手拉松系紧的领带。
  「没有在观眾面前突然闭幕的道理,你想拯救也来不及了,更别提你掛在嘴边的『如果人类再这么自私和无知』……在短短的一年里根本绝对不可能有多大改善,五年、十年、三十年,或者要等到人类已经像渡渡鸟走向灭绝、为时已晚才有所开窍,当然我们这个宇宙也不会是例外。」
  忽地,路行舟噙起笑,说得不疾不徐:「因此若是我,考虑到人类价值观及环境破坏尚未严重等因素,我以为选择二十世纪之前的宇宙,像是工业革命以前,成功的可能性或许会稍微高一些……难不成处在那段时期的宇宙偏偏少得可怜?」
  「没有,虽然比起二十世纪之后的宇宙是少了一点。」孙临安说,视线落在路行舟黑亮的皮鞋上。「但整体而言并不算少。」
  「而且那时期也没有另一个孙临安或他的父母。」
  「是没错,不过那时期其实有点可怕……让我不太想去……」
  想到这,孙临安心神不寧地抠起手指头。「您知道猎巫吗?那时候的人们对于未知是极为恐惧的,任何他们无法理解的言行都会被视为魔鬼的代言人,你的行为是巫术,你的言语是诅咒,接着被指控为巫师的人将会受到审判。」
  他的嗓音微弱,有如奄奄一息的幼兽:「所以我啊,总是因为世界毁灭的言论被当成巫师……」
  夜色将散,他们的的对话就此告下一段落。
  而在这早,为了不让最后残影被看着,孙临安果真在没人能找到的世界角落里,静悄悄地离去。
  乌云密佈了天色,他没有褪去白衬衫、没有褪去牛仔裤,没有褪去那双鞋带已经松脱的运动鞋,只是缓慢地、平稳地走进海里——
  身影消失在尽头前,孙临安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他就像这世上最后一隻的渡渡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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