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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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天晚上, 女人找到他。
  “这是一笔钱, 等你完成后会把剩下打到你的账户。”
  “什么事?”
  “搞垮她的名声,成为人尽可夫的贱人。”
  张明军手里正缺钱,想到儿子的老师是位年轻漂亮的刚毕业的大学生, 计上心头,他对自己的外貌和身材很有自信, 那些年轻的女生三言两语就能搞上手,他不吃亏,事发的时候他拿着那笔钱带着儿子转学就是。
  他特意打扮一番,抬起手臂焦急地看向表盘,马上就到放学的时间点, 他准备以孩子家长的名义请她吃顿饭,拒绝没关系, 烈女怕郎缠,他多来几遍对方就会陷入他制造的陷阱中……
  想象中的美好的画面定格在骤然涌出的遮蔽视线的黑雾,张明军瞪大眼睛,惊恐地望向四周,浓重的黑雾将他和周围隔绝,他张大嘴巴喊——
  “救命……救命!”
  很快, 喉咙被掐住。
  凭空生出一只手钳住他的脖子, 把他拖向未知的黑暗地带, 张明军的喉咙哼哧哼哧说不出话, 他用力扒着钳住脖子的手,冰凉得仿佛冬日的冰锥。
  他被甩在地上。
  抬头, 望见恐怖的画面。
  西装裤瞬间湿透。
  黑雾簇拥着的男人——不,是鬼,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部蜿蜒着数道血红的脉络,眼白溢满血丝,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头颅以下的位置,纠缠着的黑色血液代替血肉的功能,组成他的躯壳,露出身体内部可怖的散发着浓重黑气的心脏和脏腑骨骼。
  张明军的手颤抖着按到手机的界面,电话拨通的瞬间,对面传来的女人的声音,令他短暂地找回理智,拼命对着手机的那端喊救命。
  “救我……救救我……”
  求救无济于事,在他为自己这次的出门做出精心的装扮的时候,就已经在无形中踩到周青彦压制在心底最介意的事情——
  他顶着那张可怖的面貌,再次钳住张明军的脖子:“你这个——只知道搔首弄姿勾引人的臭虫,你真该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恶心得像是臭水沟里的老鼠,你怎么敢对她产生心思的?嗯?指望她会看你一眼吗?”
  阴恻恻的语气在张明军的耳边响起:“……让你做这件事情的女人,已经死了。”
  张明军望进那双血红的眼睛,怕到双腿打颤,说不出半句话,他想要求眼前的怪物不要杀死他,可他不清楚怪物是怎么出现的,又是因为什么。
  他双腿发软,跪在地上,怪物的手从脖子上离开,那股粘稠的寒凉的气息残留,男人的脖颈青紫一片,嗓音是难以控制的沙哑颤抖:
  “别杀我……别杀我……是因为那个女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拿钱办事而已!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周青彦静静看他。
  还算完整的躯体在男人震惊到眼珠不自觉后翻的视觉里,慢慢地以肉眼可查的速度溃烂,那些粘稠的黑雾缠绕在张明军的身上,而周青彦的身体四周迅速布满殷红的血液——是嫉妒、是怒气、是憎恶。
  “不……”
  周青彦回答:“你不该出现在她的身边。”
  哪怕是这样一个毫无竞争力的男人,只要想到他在曾经的某一天、或者是未来,和余姣擦肩而过,嗅到她的气息、抢夺她的视线哪怕半秒,都让他胸腔烧起股侵蚀脏腑的妒火……余姣的气息眼神肌肤就连偶尔的情绪波动都是他的!
  是他的。
  周青彦这样想。
  眼睛里的妒火越发旺盛,与此同时,裂缝频繁地在他的周身出现,带出粘腻的寒凉的血液,不消半刻,他整个人便血淋淋地站在黑雾笼罩的空间内。
  工作……
  周青彦冷静地想,余姣缺钱,可是现在他把他能找到的存款全部转入余姣的银行卡,不够的话,他还有房产……雪崩的时候,没能找到他的尸体,只是失踪而不是去世,他所拥有的除却公司,仍旧在他的名下……姣姣会甘愿和他永远待在一起吧?
  外面不安全。
  到处都是恶心的、自以为是的男人。
  余姣赶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险些把自己吓晕过去,被黑气缠绕的张明军已经奄奄一息,脸面是将死之人的青紫,要是死了可就不好办了!她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虽然不知道学生家长怎么惹到周青彦,但是眼睁睁看着周青彦的手上染上人命还是很怕的。
  余姣抖着双腿跑过去,在距离周青彦两米远的位置停下,喊他的名字,他只是缓慢地把头转过来,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余姣咬咬牙,盯着周青彦血糊的面容走过去,仔细盯着他的身体看了很久,没有找到可以牵住的地方。
  他的躯体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极其恐怖的样子。
  “周、周青彦,”余姣看到眼前有缕湿淋淋的黑雾,她伸手握住,那缕黑雾里面包裹着柔软的仿佛皮肉般的触感,她不敢多想,语气焦急又恐慌:“你、你快点把他松开……再不松开就死了!”
  话音刚落,那团黑气把她从脚底裹缠住,余姣整个人陷入寒凉阴森的雾气里,手里握着的那缕黑气更是直接绕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周青彦敞开的恐怖的胸膛里拉。
  周青彦垂眼。
  问她:“你在心疼他?”
  余姣忍着恐惧和他对视。
  男人的视线冰凉、阴森,蔓延着血雾的眼睛黏在她的脸上,给她一种下一刻那些恐怖的手段会用在她的身上。
  好在,这只是她的错觉。
  周青彦大概是看到她眼底的恐惧,和余姣近距离接触的位置慢慢变化成可以接受的躯体样貌,只是那些渗出来的血液无法停止。
  “没有,你别乱说……”余姣咽了口唾沫,不停在心底暗示眼前的是周青彦,是在她家里住好几天任劳任怨当保姆的周青彦,她抖着手从口袋里抽出纸巾,递到他的面前:“……你先把身上的血擦擦?我胆子小你是知道的,这场景有点恐怖……你还是把那个男人放了吧,不要随便杀人……”
  周青彦没接,余姣举着的手不停颤抖,索性拍在他的胸膛,那道缝合的伤疤还存在,白色的针线刺着她的眼底,她便用纸巾擦拭落下的血珠,边小声发表自己的想法:“……别杀人。”
  周青彦垂眸盯她,盯着那双落在胸膛上的手,洁白的纸巾被染红,她抖着身子,却仍旧小心翼翼地擦拭。
  他的目光无法从她的身上偏移,那些缠绕在张明军身上的黑雾慢慢地回到他的身体,得到喘息的张明军先是软倒在地猛地咳嗦几声,而后四肢用力往外趴。
  余姣急忙松开手,喊他:“你……你站住!”
  张明军不敢动。
  余姣喊:“今天发生的事情,要是让别人知道一个字,你就等着……等着死吧!”
  周青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姣姣……”他的身体在瞬间变回肉眼可以接受的程度,只是那些血液没舍得收回去,流了满身,他握住余姣的手腕,继续放在被血染脏的地方,语气含着丝明显的颤抖和喜悦:“……就算说出去也没什么的,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更不会有人发现我的……姣姣是在担心我吗?”
  “没有,”余姣甩手不干,恶狠狠地瞪他:“你别自作多情,我才不是担心你……那箱花生是有问题对吗?我看网上好多人说看似朴实的礼物,里面装的可都是贵重的东西,要是真的有贵重的礼品,送还给他就行了,没必要这么狠吧?”
  想了想,补充:“还是说……他背后有见不得人的阴谋?”
  周青彦不清楚,他在看到男人明显打扮过后的样子,鬼鬼祟祟地往里张望,妒火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本来只是想给他点教训,可没控制住。
  “他身上的恶意很大。”
  余姣哦了声。
  拉住周青彦的胳膊往外走,周青彦扫了眼,弯起唇,没有提醒她这动作的暧昧,余姣下意识地在树荫里走,边走边把手机拿出来,调出银行卡的界面。
  “你帮我看看,”她把手机递过去,“我的银行卡余额突然多了笔巨款,会不会是新型诈骗手段?”
  周青彦随意扫了眼。
  “不是诈骗。”
  “那怎么办,”余姣愁眉苦脸,“这么多的钱啊……要不现在去银行里问问情况吧。”
  忽然撞到周青彦的身上。
  余姣埋怨地瞪他,周青彦眼底的笑意让她微微愣住,心底突然蹦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看看手机显示的金额,再看看男人含笑的脸,伸出手指指着他:“……这些钱难道是你的!”
  “不,”一句话像凉水浇在余姣的头上,她皱着眉,然而就在下一刻,周青彦说:“不是我的,是你的。”
  余姣瞪大眼,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块巨大的馅饼,她再三询问,得到的是周青彦准确的回答——
  “姣姣,这笔钱是你的,是我提前付给你的住房的房租和劳烦你收留我的报酬……还有啊,是提前付给你的身为爱人的上交工资,嗯……你可以提前消费,还有我的身体,你也可以提前使用,名分什么的我暂时可以不要……”
  他的表情顺便变得阴沉:“但是除了我,任何出现在你身边的男性,我可没办法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我知道啦……”
  余姣只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满脑子都是突然降临的好消息,她在这种时候,并不愿意当“拾金不昧”的好学生,周青彦已经死掉,他也没有花钱的地方,这笔钱她收的心安理得,仔细点了点数字后面的零,大手一挥:“我们去商场吧,我想购物。”
  周青彦望着她笑出月牙的眼睛,黑气代替他的掌心勾住她的手腕亲昵蹭动。
  肉眼看不到的视野,余姣整个人被裹缠在浓稠的黑雾中,她的胳膊、脚腕都被不同程度的缠绕黑雾,宛若坚固的纽带将余姣紧紧地牵扯在周青彦的身边,连半步的距离都无法忍受。
  ……
  时晚宁最终还是辞职,她脸皮薄,同事明里暗里的嘲讽让她抬不起头,况且公司因为出轨的风波连续不断地接到用户的投诉,甚至有玩家到监管部门举报,曾经一度成为青城市新锐的黑马公司,已经成为一架空壳。
  她当初怀着抱负来到青城市,毕业后的工作岗位是多少同学可望不可及的,薪资远超同龄人,可短短半年她就成为同学聚会的谈资……青城市待不下去只能回到老家,可是她没想到余姣的心底竟然会如此狠毒,连她父母的店铺都遭到威胁,小县城里几乎没有秘密,邻里邻居把她在外当第三者破坏老板感情的事情传得铺天盖地,父母抬不起头,时晚宁欲哭无泪,只能收拾好东西重新回到青城市——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在程禾为她租住的房子里蜗居几天,终于成功在程禾的小区门口堵截到他。
  时晚宁迎着晨风站在小区门口,看到男人的瞬间眼泪便盈满眼眶,梨花带雨地哭诉:“程总您终于回来了……我好想您,您再不回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禾下意识地蹙起眉头,掰开女人要搂住他腰的手,捏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门口无人的小道内,压低声音斥责道:“那封邮件是你发的?我警告过你,这件事情不能传出去!”
  “……不是我,”时晚宁小声辩解:“是刘静说要帮我讨个公道,她说您讨厌余姣,想要摆脱余姣,要我帮你脱离苦海……我也没想到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程总,我爸妈不要我,我有家回不去,我现在只有您……您不能不要我!”
  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程禾此刻的样子不比时晚宁强多少,青黑胡渣在他温柔的面庞显得异常割裂,他冷眼盯着哭啼的时晚宁,难掩烦躁的情绪,松开捏住她腕部的手。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余姣是我的女朋友,是我未来的妻子,而你只是我一时醉酒的消遣,当初是你趁着我醉酒留在我房中,我没有逼迫过你,现在来我面前装什么忠贞烈女?”
  “程总,”时晚宁难以想象当初在床事温柔痴缠的男人,此刻的面目竟然如此无情,她嗫喏着唇挣扎道:“您当初说过的……您喜欢我……”
  程禾捏紧胀痛的眉头,不愿和她多说:“床上的话你也信?更何况我没去找你的麻烦,你竟然主动来到我面前,要不是你背着我拍下照片,这件事情怎么可能暴露出来!我的婚事被你们搞砸!公司也毁了!”
  他赤红着眼,看向时晚宁的眼神全然不复从前的温文尔雅,狂怒得像头茹毛饮血的兽,攥紧拳头隐忍,猛地转身提向身侧的行李箱,行李箱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哗啦的流出——
  他大喊:“滚!你给我滚开这里!这是我余姣的婚房,你给我滚的远远的!”
  时晚宁被他的样子吓到软跌在地,纵使精心装扮过仍旧掩饰不住面部的苍白,她抱紧身体在寒风中瑟缩,目光紧盯男人充满厌恶恨不得远离的背影,心底最后的希望寸寸碎裂——她终于尝到最开始的抉择所带来的恶果,如果当时那些念头没有付诸实践,现在的她怎么可能落到此刻的地步?
  她捂住脸哭起来。
  程禾回到婚房。
  房间的所有是他和余姣挑选的,更多的是余姣的建议,她会在他加班忙工作的时候,抱着手机靠在他身边,仔细挑选婚房的家具和搭配的小物件,还用她第一月的工资专门购买人体工学椅,要他舒服地坐在上面办公,偶尔还会用那双温暖的手抚平连夜工作所产生的头部疼痛。
  可是现在,他看着温馨的婚房,想到余姣在电话另一端充满厌恶的语气,心脏像是被千万只白蚁啃噬,溃烂成碎屑,他随手把行李箱丢掉,扶着玄关的鞋柜,坐倒在地。
  不敢再往里踏半步。
  他脏。
  他会弄脏干净的婚房。
  他如今仅有的资产只剩下这套房子,公司的倒闭是必然的,银行卡的金额已经被冻结,房子是靠父母出资一半再加上他的第一桶金买下的,是给他和余姣准备的婚房……是他存放在心底温暖的港湾,也是唯一能够挽留余姣的东西,他不能把这里弄脏。
  程禾进浴室洗澡,把自己搓干净,甚至用上粗盐和消毒液,把皮肤搓得红,肿发烂,终于停手,他胡乱地在沙发上将就了晚上,第二日醒来把胡子刮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镜子里的男人虽然瘦削得有些吓人,但是可怜些小姣会心疼的吧?
  怀着惴惴不安的期待,程禾去了余姣的家中。
  站在余姣的房门前,程禾紧张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一方面认为可怜的形象可以使女友减轻愤怒,一方面又怕邋遢的外表冲击在她记忆里完美的样子,他定定地站在房门前许久,鼓足勇气按下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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