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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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老头!邵树德笑了笑。正常不应该上来行礼么?
  “我腿脚不好,你上来说话。”邵树德喊道。
  高仁厚嘿嘿一笑,蹬蹬跑上了望楼,行礼道:“参见大帅。”
  “老是听你和李唐宾叫苦,说兵不够,这次便给你们补兵。”
  高仁厚大喜道:“得了兵,末将便去垣县,将张慎思的狗头取来献给大帅。”
  “河中降兵,都看了?如何?”邵树德问道。
  “不错!”高仁厚赞道:“末将随意挑了一些人,令其射鹿子、射草人,不中者甚少。再考较刀矛之术,都很有火候。末将一问,全是积年老兵,技艺娴熟。就是被惯坏了,一个个吊儿郎当,打仗油滑,非得狠狠整治一番。”
  “王重荣在的时候,这些人还是能战的。他死后,六年时间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军中乌烟瘴气,风气败坏。现在整治,还不晚。高将军既然觉得不错,那便先挑吧。”邵树德说道:“若今后觉得他们不堪战,可别再来诉苦。”
  “有末将整治,保管服服帖帖。”高仁厚拍着胸脯道:“练好之后,重来一次汾水之战,大帅的铁林军怕不是要被打得……”
  说到这里,老高终于知道厉害,明智地闭了嘴。
  徐浩、野利遇略二人齐齐瞪了他一眼,不过没和他一般见识。
  “降兵万余众,高将军先挑三千人,补入天雄军。”邵树德说道:“挑人、补入的时候做好准备。”
  “末将省得。”高仁厚回道。
  降兵,可不一定会老老实实。若还让他们住在河中,或许还能接受。若搬到其他地方,说不定就要作乱了。
  李克用让昭义镇挑五百精兵送到晋阳,半路不就作乱了么?
  可以听你的话,为你打仗,甚至出镇作战,但让我搬家?那我可要造反了。
  这事其实不仅仅是个别藩镇,全国范围内都差不多,有的程度轻一些,有的就比较严重。
  郓、兖二镇为何拼死抵抗朱全忠?都这副景况了,还在拼死作战,为此给汴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因为朱全忠杀过降兵。
  朱全忠为何杀降兵?因为降兵不听话,不愿去汴州,只愿待在本乡本土,守着自己的利益。
  这就是恶性循环。
  降兵不听话,一怒之下杀了。消息传出去后,人人死战,不愿投降。伤亡太大,火气上来后,整不好要屠城。而一屠城,在别的朝代或许还能吓人,但晚唐这会,感觉负面作用更大,更能激起武夫的逆反心理,和你死磕到底。
  难不成我也要走上五代朝廷的老路?一路杀到手都停不下来?邵树德很是无奈。
  朱全忠屠魏博,八千衙兵连带家属,一日间杀了个精光。
  但似乎效果不好,后来又出了个更跋扈桀骜的银枪效节军,战场上贼能打,但也贼不听话。
  这大唐的天下,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大帅,封彦卿来了。”亲兵十将郑勇上前禀报道。
  “我去迎他。”邵树德说道。
  封彦卿离开丰州后,就回了安邑。之前探过他口风,问他有无兴趣出任绛州刺史。封彦卿有些意动,不过在大封亲自给邵树德写了一封信后,这事就黄了。
  邵树德决定让晋州别驾封衡出任晋州刺史,同时让裴禹昌换个地方,出任绛州刺史。反正这两个地方都差不多,裴禹昌应无意见。
  军事仗打赢了,后面的政治仗接踵而至,河中善后之事,千头万绪。一着不慎,都可能会对未来的大业造成影响。
  朱全忠早年一味强硬,降兵不听话就杀。但到了后来,吃过亏以后,也顶不住了,不得不妥协,但就此埋下祸根。
  邵树德想看看,能不能软硬兼施,徐徐图之。
  大家都看着呢!
  第067章 兵乱
  河中城内,大头兵们很忙。
  他们成群结队,四处鼓噪:“王瑶欲当节度使,许一人十缗钱。”
  “哈哈,王珂才赏四缗,何必为他卖命?”
  “王瓒、王璘何在?散了家财,多加两缗,我等保你当节度使。”
  “还得许我等大掠三日方可。”
  “哈哈,大掠十日,不赏钱亦可。”
  河中城内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现在城内还勉强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只零星有人劫掠。但若放任不管下去,谁敢说自己不会被抢?
  有信使在大街上策马,许是平时嚣张惯了,呵斥了挡路的军士两句,直接就被拉下马来。
  “噗!”一刀斩下,信使头颅滚落在地。
  “走,开城门,迎王瑶入城。”
  “王瑶说的话可还作数?”
  “他敢不作数?”
  “走!同去同去!”
  几人振臂一呼,很快有数十人跟了上来。
  他们一路上大声呼喝,待到东城门时,已是黑压压一片数百人。
  守卒不知所措,刚想呵斥,结果就被数把长枪捅在身上。
  而在另一个方向,也有人在趁机鼓噪。
  “陶建钊那老狗,在汾水吃了败仗,折了许多兄弟,居然还敢管我们。”
  “听闻他有万贯家财,不如我等自取。”
  “杀了陶建钊!”
  “杀了这老狗!”
  大群士卒聚集起来,涌到了都虞候司门前。守卫直接倒戈加入,领着他们冲了进去。
  “陶建钊贪墨赏赐,戕害袍泽,砍了这厮!”
  “杀陶建钊!”
  “杀老狗!”
  乱军情绪癫狂,见人就杀。
  正在军府议事的陶建钊听到鼓噪声时就觉得不妙,匆忙出了衙厅,就要遁走。
  “杀了这老狗!”
  爬墙爬到一半的陶建钊被拉了下来,瞬间被数十把兵器招呼,很快就没了声息。
  杀了大将的军士们愈发狂乱,开始四处劫掠。
  法直官崔庆躲在桌子底下,直接被揪了出来,砍成数段。
  幕府推官薛颂因为经常处罚干犯军纪的士兵,被堵在衙厅内,身中数十箭而亡。
  粮料使王延被乱兵抓住,因为平日名声还不错得免,但随从数人被戮。
  将都虞候司屠戮一空之后,乱兵们抱来薪柴,将这座气度森严的军衙点了起来。
  城外大营内,邵树德正与封彦卿对坐饮茶。
  “大帅可知玄宗朝曾置中都?”封彦卿问道。
  邵树德点了点头:“开元八年议置,九年正月诏升蒲州为河中府,营建中都,半年后废。”
  “然也。”封彦卿对邵树德喜爱读书的习惯很赞赏,又道:“蒲州之时,虽为上州,然仅有官员18人,胥吏214人,既升府,当有官员28人,胥吏328人,官吏一时不足。其时外有突厥变乱,干戈岁增,征发不宁,内有水旱不节,江淮赤地,饥馁者众,加之营建中都耗费巨大,遂罢。大帅可知玄宗为何要置中都?”
  “尧舜所都,表里山河,扼秦晋之喉,抚幽并之背。”
  “哈哈,大帅不愧是武夫。”封彦卿笑了笑,道:“然老夫要从钱粮之事上来说。”
  邵树德给封彦卿添了添茶。
  “大帅,城内浓烟滚滚,恐有变乱。”亲兵十将郑勇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禀报道。
  “什么?”邵树德还没说话,封彦卿却眼睛一亮,将目光转向邵树德。
  “大帅,此乃良机。”封彦卿说道:“不仅仅是夺占河中城。”
  这话说得有些隐晦,但邵树德秒懂。
  河中甚至天下所有藩镇的问题,往往不在于节度使,而在于兵。
  也许节度使不想造反,大将也不想造反,但大头兵们稍不如意就要造反——赌钱赌输了都能造反,你还能指望什么?
  艰难以来诸多军乱,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典型的就是魏博衙兵以及徐州银刀都,正所谓铁打的衙兵、流水的节度使是也。
  梁晋争霸时,魏博镇简直是墙头草,换几个节度使都没用。节度使不想造反?我们裹挟你造反,就是这么吊。李存勖亲自兼任节度使都镇不住,他因魏博而得天下,也因魏博而失去了天下——“晋王遂以银枪效节军取梁,而亦以银枪效节军取祸。”
  处理了兵,谁当节度使都无所谓。不处理兵,李存勖当魏博节度使有用吗?朱全忠当河中节度使有用吗?
  “击鼓聚兵!”邵树德下令道。
  亲兵们取来铠甲,替他穿上。
  鼓声响彻整座大营。
  铁林军训练有素,很快集结了起来。门警放下壕桥,骑军先出,然后是步军,至旷野上列阵。
  邵树德骑在战马上,仔细观察着河东县的城墙,却见上面还有军士戍守,但早就稀稀拉拉了。
  “叔父!”王瑶也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面有喜色。
  河东县就是熟透的果子,那么多人暗通款曲,早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另外,天使马上就要到了。
  只要天使正式授予自己旌节,那就更稳妥了,从此可以蒲帅自称。
  “喊话,让守军开城门,不然就攻城。他们现在这副德行,几人有心思守城?”
  “遵命。”
  亲兵刚要上前,却见河东县东城门突然缓缓打开,大群士卒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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