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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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风殿内,参加问对的官员陆陆续续到齐,分次序落座。
  “诸卿既已知股份商社是何物,那就好办了,先看看章程吧。”邵树德拍了拍手,中官王彦范立刻拿来了许多誊抄好的文本,递到众人手里。
  一时间,殿内满是哗啦啦的翻页声。
  宰相们大部分时候默默看着,时不时也会低声交流几句。
  邵树德不着急。他老神在在地坐在御案后,时不时瞟一眼已经担任宫官的高氏。
  每次眼神对视,高氏都像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慌忙低下头。
  邵树德心中暗笑,要的就是这个味。
  “咳……”陈诚清了清嗓子。
  邵树德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陛下,臣已看完渤海商社章程。”陈诚说道:“按此函所言,总计1000股,内务府200股、户部200股、满朝勋贵300股、辽东道巡抚衙门50股、都指挥使衙门50股、渤海世家50股、靺鞨女真首领50股,另有百股于三京坊市公开拍卖。臣为宰相,倒没什么意见。只是,内务府打下的基础,却只占这么点份子,是不是太吃亏了?”
  “昔日内务府一穷二白,全靠户部拨款接济,甚至至今还在拨款。吃亏不吃亏的,真谈不上。”邵树德说道:“另者,朕的心思,可远不止这点钱能打住的。”
  陈诚若有所悟。
  圣人最近喜欢把“金瓯无缺”挂在嘴上,应该是这个原因了。如此看来,圣人更看重的是辽东这块地,而非他的私囊里有多少钱。
  “陛下。”户部尚书裴枢也说话了,只听他说道:“臣翻阅账册,建极九年内务府赚了二万二千余缗钱,去年挣了四万九千余缗,是不是少了点?”
  裴枢的话说得比较委婉了。
  几万缗钱的事,至于这般大张旗鼓,把重臣们都喊过来吗?按一千股来算,一股分红也就49缗钱,这……
  要知道,一个武夫一年的收入都上20缗了,你这个分红才这么点,勋贵们看得上眼吗?
  邵树德略微有些尴尬。
  内务府那帮蠢货,让他们把去年的账做得漂亮些,结果就这个鸟样。
  “万不可小看渤海商社的前景。”没办法了,邵树德只能亲自上阵,开始画大饼:“这两年赚得少,不代表往后也赚得少。该砸的钱已经砸下去了,造船、雇人、建仓库屋宇、给野人头领送礼拉关系等等,花了很多钱。从明年开始,利钱会上涨很多,十万缗以上都不是问题。”
  裴枢还有些迟疑,十万缗也不至于这般兴师动众啊。
  “十万缗也不是终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起点。”邵树德仿佛化身股市黑嘴,开始狂吹基本面:“诸卿想一想,现在辽东才几个人?开辟了几亩地?五年后又是多少人?十年、二十年后呢?人越多,产出的财富越多。”
  “朕遣人圈了很多牧场养鹿,现在还在繁衍期,看不出什么名堂。五年、十年后呢?”
  “辽东的人参现在卖不上价,百姓不太认可。但泽潞才多大点地方?党参产量渐少是事实。现在大伙不认可辽东参,五年后、十年后呢?”
  说到这里,邵树德拍了拍手,道:“给朕来碗辽东参茶,诸卿亦有,都喝上。”
  众人啼笑皆非。
  “还有海兽捕猎之事。”邵树德继续说道:“鲸、海豹、海狮、海狗、海獭、海狸、海象……十年后呢?”
  “女真人嗜酒……十年后呢?”
  “……十年后呢?”
  邵树德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基本都是假设十年后怎么怎么样,前景说得很美好,似乎也像那么回事,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毛病。
  到最后,他一拍御案,道:“朕觉得,渤海商社将来的目标是年赚一百万缗钱!”
  “陛下高见。”众臣纷纷应道。
  你若问他们相不相信?其实不太信。
  但圣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能让他下不来台啊。
  这渤海商社看样子多少能赚点,那就由得圣人折腾了。反正看章程,经营权在内务府,其他人花点小钱买了股份后,便可坐等分红,一点不操心,那就无所谓了。
  即便将来失败了,也无伤大雅,就当给圣人个面子,哄他高兴得了。圣人这么慷慨,动辄赏赐财货、美姬,这都不是事。
  “诸卿既无异议,此事就这么决定了。”看大伙都兴致缺缺的样子,邵树德心中郁闷,挥了挥手,说道。
  一会得找高氏好好倾诉倾诉,平复心情。
  高氏是个好人。私下里没有外人的时候,你诉,她偶尔会说几句安慰的话,你倾,她也呜咽着接受,每次都让人神清气爽,烦恼顿消。
  第095章 心有所感
  问对结束之后,邵树德稍稍有些失落。
  没人对渤海商社有兴趣啊。
  不过没关系,他会大力推动此事的。等到这家企业的利润能稳定在几十万缗钱的时候,每年只拿出一半来分红,即便只有1%的股份,那也是以千为单位来计。
  这个数量的金钱,还是每年细水长流的那种,已经没人可以忽视了。
  一个下州刺史,年俸不过720缗。
  宰相年俸也就三千多缗,和节度使相仿——夏王赏3600缗,这个金额就是邵树德任朔方节度使的年俸。
  以陈诚为例,如果他占有1%的股份,那就等于在工作量没增加的情况下,多拿一份年薪,不香吗?
  如果他认可这份收益,那么在涉及到渤海商社乃至辽东道的事情上,便会格外上心。
  辽东一旦有人造反,影响大伙赚钱,那简直不能忍。
  哪个官员敢叽叽歪歪说辽东镇压叛乱花费太多,不如放弃掉,将关卡、兵力收缩回内地,那他简直不想升官了。
  诚然,有些时候,恰当放弃一部分土地,对于维持走下坡路的王朝统治有一定的好处,或许能让这个已经走向腐朽的王朝多延续个十年八年,但这有什么意义?
  邵树德很看得开。
  他觉得能把辽东维持到王朝覆灭的那一刻,并平稳交接给兴起的下一个王朝,也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是他希望看到的。
  21世纪时东北在中国版图之内,但本时空就一定会这样发展吗?这种事谁都说不准,兴许就和越南一样,走上了另一条岔路呢?所以他从来没有掉以轻心,一直在想方设法增加中原对东北的向心力。
  这些工作踏踏实实做了,就问心无愧。退一万步讲,东北在未来真和越南一样脱离华夏版图了,只要移民、同化到位,从民族意义上来讲,也拓宽了本民族的生存空间,挣得了更多的阳光下的土地,也是有意义的——各个民族都有兴衰,这是显而易见的,但如果有祖上遗留下来的丰厚的土地资源,肯定更容易复兴一些。
  三月十五,总计四十股渤海商社的股份在洛阳南市公开售卖,但三天下来,问的人多,买的人少。
  十八日晚间,消息传回观风殿后,邵树德也只能叹气。
  “朕本想给百姓们一点好处,让他们也挣点钱,分享下大夏开疆拓土带来的红利,奈何都不识货。”邵树德气哼哼地饮着茶,突然问道:“我听闻有两人各买了十股,一个姓萧,一个姓高,到底怎么回事?”
  簇拥在邵树德身边的女人们神色各异,都不说话。
  “陛下,奴婢听闻甲坊署监作萧阿古只、侍卫高崇年各买了十股。”王彦范在一旁答道。
  “哦?”邵树德闻言有些讶然,先看了看月理朵,见她点了点头,又一把将躲在诸女后面的高氏拽了过来,问道:“可是你让弟弟买的?”
  “是。”高氏的脸上飘起一团红晕,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为何让他买?”邵树德追问道。
  高氏是渤海人,对自家的情况比较清楚。在月理朵的劝说下,也跟着一起买了十股,留给娘家的弟弟们。不过她不好意思这么说,那样会显得贪财,只能说道:“妾听闻商社股份卖得不太好,事关天家颜面,就……”
  “柔娘你是在关心朕,对吗?”邵树德喜道。
  “不是!”高氏下意识脱口而出。
  随即又觉得这句话不太妥当,或许会惹恼圣人,又小心翼翼地看了邵树德一眼,见他没有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遣人买股份,但并未登记在大諲撰名下,也未登记在大光显名下……”邵树德若有深意地笑了笑。
  高氏几乎把头埋到了胸口,不敢见人了。
  邵树德哈哈一笑,知道这女人面皮薄,不能调戏下去了,道:“你下去吧,看看孩子。”
  高氏猛然抬起了头,惊喜取代了羞愧。
  做母亲的,哪有不想着孩子的。虽然是偷——偷人生下的,但终究怀胎十月,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高氏早就日思夜想了。
  “去吧。”邵树德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重点强调了一句:“我们的孩子。”
  高氏脸又红了起来,慌忙转身溜走。
  邵树德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好久,直到远远消失在连廊的尽头,这才回过神来。
  早晚死在这个娘们的肚皮上。
  渤海不费一兵一卒,只派了个王后,就把中原大国的皇帝干死了。邵树德甩开了这个不吉利的想法,把大屁股菩萨奴搂入怀中,一边摩挲,一边叹道:“洛阳百姓平日里口若悬河,到头来还不如契丹人、渤海人识货,太让朕失望了。”
  菩萨奴本就略显丰腴,这会又怀孕了,肉感十足,邵树德抱着非常舒服。
  “陛下大可不必忧心。”月理朵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膀,说道:“待渤海商社赚回越来越多的钱后,大家就知道了。后面若筹建安南商社,肯定会被抢购一空。”
  邵树德点了点头。
  拿出渤海商社10%的股份公开售卖,其实是他残存的现代意识在作怪。
  若按照正常情况,这一百股根本就不可能流到外面,早就在内部消化完毕了。之所以坚持这么做,还不是邵树德想让百姓们也分润帝国扩张的红利?难不成还真缺你们那点钱啊?
  等着看吧,这一次卖得不好。等到渤海商社持续稳定盈利,下次筹建安南商社的时候,就会有人建议不要公开发售股份,勋贵们全部认购下来了。
  但他还是会拿出一部分来卖。无关其他,就是单纯想让没有门路的人也有机会分润好处,在社会上造成更大的反响,让稍微有点见识的普通人也知道,一个地方即便远在边疆,也是有可能赚钱的,不要轻言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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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三月没有科考,曾经流连京城的士人作鸟兽散,早早便回了家。
  他们一走,还真小了很大一块消费,尤其是对青楼这个行业来说,更是如此。
  不嫖,还是读书人吗?还是风流才子吗?
  另外走掉的一批消费群体则是武夫。
  是的,各军新一轮的换防开始了。
  佑国军入蜀接替经略军。
  天德军、黑矟军前往河北。
  武威、天雄、定难三军东调,前往辽东道接替义从、突将、铁骑、威胜四军回来休整。
  天雄军的驻地就在河南府,义从军也有一半在河南府,这一下子就少了三四万消费群体,对商业的影响还是不小的。谁让武夫喜欢花钱呢?
  商徒商家的感受邵树德不怎么在乎,他在乎的是数来数去,发现居然兵力紧缺!
  准确地说,是可靠的兵力紧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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