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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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拆除了吧,停下来就意味着拆除了吧?”
  “拆、拆掉了?太好了……”
  市政大厦的负责人脚一软差点整个人倒下去,现场延迟了两秒终于响起了第一声欢呼,特殊犯罪搜查三系的警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拎着旁边的小警察大吼,“救援组呢,告诉他们炸弹拆除了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了,让他们动作快点!”
  “是!”
  “救护车到了吗?等会儿肯定有伤者,立即准备好。”
  “那边的隔离线,不要让那些看热闹的再靠过来了……”
  现场顿时兵荒马乱,随着众人心中那块大石的落下,跑来跑去的传递命令的警察们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穿过人群的晚风带走人心头的燥热,终于给现场带来了一缕新鲜的空气。杂乱的背景音中,柯南缓缓松了一口气,看向不远处靠在消防车上唯一没有任何动静的人,正要抬脚往他那边走去,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立在原地的森谷帝二,忽然发现男人抬眸死死盯着米花大厦的顶层,唇角缓缓向上扯起一抹微妙的微笑。
  “!”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他,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松田阵平正把设计图递给旁边走过来的小警察,随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指尖一敲,从里头叼出一根烟点燃。打火机的火焰靠近烟头,擦出一点赤红的火星。
  他耳麦里的电话还没挂断,那头源辉月似乎正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忽然间她声音微微顿了一下。
  “松田君。”
  “怎么?”松田阵平漫不经心地垂着眸吐出一口烟气,然后他听到了源辉月依旧冷静得毫无波动的声线,隔着几百米的距离,透过电波将他冻得一个激灵,浑身血液都刹那冻结。
  “抱歉,那个计时器好像又开始往前走了。”
  松田阵平:“……你说什么?”
  .
  米花电影院里,裕子的父亲望着重新开始跳动的倒计时,脸色白得像纸,他的心脏刚刚坐了个极其反人类的过山车,此刻还能跳动基本已经是人体的奇迹。
  还好此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只有他们几个,否者奇迹不能反复发生,电影院里肯定得疯几个。
  裕子小姑娘年纪太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正一脸懵懂地左看右看,源辉月倒是尚算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眼睁睁看着那个本来已经暂停的倒计时重新开始跳动的时候,她居然没有特别惊讶。
  本来就是这样,哪有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人有时候会有种奇怪的既视感,偶尔会感觉正在经历的事情似曾相识。她现在就是如此,从走进米花大厦开始,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早就在她大脑中演练过一遍。
  她非但不惊讶,甚至有种将以前看过的电影重新观看一遍的索然。
  即便她已经从屏幕外的观众变成了屏幕里正亲身上演灾难片的主角。
  而现在,她看着面前炸弹里还剩下的一红一蓝两根线以及重新开始走动的倒计时,有种果然来了的感觉。
  然而熟悉感到此为止,大概以前看过的那场电影太过久远,她并不记得要剪哪根了。世界倒是很公平,没让她把外挂一直开下去。
  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又响了一声来件提醒,源辉月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封新邮件。
  【恭喜你走到了游戏的最后一步,连我都没有想到你能够走到这里。那么现在,开始选择吧,哪一个是你想要留下的,是天空的蓝色还是大地的红色?你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剩下的就看你的福气了。】
  天空和大地?
  源辉月感觉这个描述颇有意思地挑了挑眉,然后把邮件内容给电话那头的松田念了一遍。
  显而易见,这是凶手发过来的。介于森谷帝二已经在警察手上,这大概是个定时邮件,只要森谷那边没有主动取消,就一定会发到她手机里来。
  但现在计较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目前摆在他们面前最严峻的问题是,选哪边?
  “还有五分钟。”源辉月说。
  电话那头没说话,像是忽然掉了线。
  “松田?”
  “没事……”话音未落她就再次听到了松田阵平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一线喘息,他像是匆忙收拢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就强行将思绪扯回正题,于是还未归位的中央处理系统难得地带出一丝无措来,“你别怕,我……”
  “我不怕啊。”源辉月平静地说。
  “……”
  那边忽然又没有声音了,然后停顿了大约半秒,她忽然听到了被电流虚化的一声嗤笑。
  “你当然不怕,你连死都不怕你怕什么。”
  松田阵平握紧了手机,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可是我怕。”他沙哑着嗓子说。
  他的大脑刚刚经历了一场爆炸,炸弹再次启动的消息点燃了那根埋了七年的引线,浅井别墅区的那个炸弹再次被引爆得轰轰烈烈,将他的脑海炸成白茫茫一片。他近乎是有些无措地站在白色中央,眼睁睁看着那些藏在噩梦中回忆翻腾起来,阴影化成的怪兽从四面八方探出触角,山呼海啸地将他淹没了进去。
  他在原地站成了一座缄默的雕像,扣着手机的手指比大理石还要白。
  “还有两根线是吗?”松田阵平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地说。
  “对……”源辉月的语气带了点迟疑,像是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松田阵平重新转过头来看向罪魁祸首,其他人呆呆地跟着他转移目光,他们被炸弹重新启动的消息震懵了甚至还没回过神来。
  一派死一般的安静中,此时大概唯有森谷帝二的表情还是轻松的,他甚至这时候还在笑。
  “又出了什么意外吗,我很抱歉警官。”他耸了耸肩,摊开手一副无奈的表情,“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充满了各种人类无法控制的事情不是吗?”
  他微笑着看着黑发警察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红色还是蓝色?”
  “我不知道啊,那不是给你们的谜题吗?”森谷帝二无辜地说,然后他上前一步,反过来含笑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回视过去,“看来被堵在大厦里面的的确是警官你很重要的人啊。”
  他的眉眼被远处的火光照得忽明忽暗,眼瞳深处好像藏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以蛊惑的语气道,“难道你爱她吗?那就来猜猜看吧,红色,还是蓝色?百分之五十的几率,猜对了她就能活下来,如果猜错了……呵呵,说起来,那就是你亲手害死她的,你会陪她一起去死吗?”
  在对面人愈发冰冷的视线下,他不能自制般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这就是人类的爱吗?真有意思啊,可是建筑是不需要爱的,人生也是哈哈哈哈……”
  松田阵平漠然地注视他数秒,忽然舔了舔后槽牙,也低低笑了一声。
  这声近乎气音的轻笑让森谷帝二夸张的表情微微一敛,在他的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黑发青年伸手从胸前掏出本东西和手机一起往后一扔,“佐藤,接着。”
  佐藤美和子手忙脚乱地接住,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愕然发现被扔到她手里的除了还处在通话进程中的手机,还有一本公安警察的证件。
  方寸大小的证件摊开在她手里,松田阵平穿着警服的懒洋洋面孔隔着塑封平静地和她对视。
  佐藤眼瞳蓦地一缩,猛然意识到了他要干什么。
  “等等,松田!”
  她话音还未落下,耳朵率先敏感地捕捉到了一声子弹上膛的声音,“咔哒”一声,像是重锤一般敲在她心上。
  “松田……”
  “松田阵平!”一个熟悉的清冷女声突出重围,扑到了那人的背影上,将他的脚步一绊。
  佐藤警官下意识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慌乱间不小心按了通话外放。
  “能让我和那位森谷先生聊聊吗?”源辉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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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浅井别墅区就是萩原研二殉职的地方。
  第34章 摩天楼(十七)
  背景音里,炸弹跳动的声音还在“哒哒”地往前走,像世界终末的倒计时。而源辉月的声音在正在崩溃的进程中平稳得一如既往,有种强大而冷静的感染力。
  松田阵平一手漫不经心拎着枪,微滞的背影在原地沉默了一瞬,终于放开森谷帝二的衣领,另一只手头也不回地往后一伸。
  佐藤赶忙把手机递了上去。
  “森谷教授,”源辉月轻缓在电话里开口,“上次见面还是在您举办的茶会上,没有想到这一次与您会面会是这样的情形,实在抱歉,失礼了。”
  森谷帝二有点惊魂未定地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匆忙地从松田阵平身上移开。他掩饰似的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干咳一声平复了一下情绪,随即在对面人看不到的情况下依然习惯性露出了一个绅士的笑,“的确让人意外,我也没有想到,但这不是源小姐你的问题。”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过去,死神的脚步在阴影中逐渐靠近。但这两人却像没事人一样,不慌不忙地先走了一套上流社会的社交辞令。
  “说起来还是要跟您说一声抱歉,上次茶会我在森谷教授的展览室里休息的时候,意外看到了您放在墙角的那座新市镇建设模型。花费了很多心血吧,真遗憾,它没能被建设出来成为真正的城镇。”
  森谷帝二眉心及不可见地一跳,表情倒是依旧正常,“是啊,世事总是这么让人无奈。”
  “凡事有好有坏吧,毕竟森谷教授的人生也是一场意外成就的,所以所谓的意外有时候也不全是坏事,对吧?”
  “……什么?”
  源辉月悠悠地说,“今天是森谷教授父亲的忌日,难道您忘了?”
  “……”森谷帝二蓦地沉默下来。
  然而电话中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其实那天我在展览室,除了那个不了了之的建筑模型之外,还看到了一个东西。日本建筑协会旗下的杂志出过一篇报导,报导里对森谷教授和您的父亲的设计分别做出了点评。我想想,那篇文章里好像把森谷教授的建筑设计形容成建筑界的‘天空’,天马行空别具一格,充斥着建筑之美;而令尊的设计则是‘大地’,可靠而又让人脚踏实地地,回归了建筑本身,故而无人可以超越。”
  “我个人其实认为这篇文章颇为客观,不愧是权威的意见,但是当我发现它的时候这篇报导被揉皱了扔到了展台底下,难道森谷教授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在她提到报导的时候,森谷帝二的脸色就开始渐渐变冷,松田阵平和柯南几乎立刻想起了爆炸犯的邮件里对“蓝色”和“红色”的描述,心底一动,同时回头看向他。
  建筑家的表情有些勉强,他扯了扯嘴角,脸上习惯性的笑容有些发僵,让这个优雅礼貌的表情最终演变成了一个不太体面的皮笑肉不笑。他嘴里还在犹自看似十分开明地解释,“建筑也是艺术品的一个种类,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是可以理解的。”
  “嗯?是这样吗?可是我记得令尊的理念不是‘让建筑回归建筑’,认为比起外观,功能性上的舒适才是最重要的。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森谷教授和令尊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呢,连设计风格都是恰好相反。就比如森谷教师一直执着的对称设计,在令尊的作品中好像一直对此不屑一顾?当时建筑界的潮流也的确不青睐这种所谓的绝对对称,当初如果不是令尊突然去世,可能森谷教授到现在还没被人发现吧。”
  森谷帝二的表情彻底冷下来,脸上的五官僵得像是工匠一笔一划凿上去的。
  “所以您当初花了那么多心血参亲自参与设计了西多磨市准备建造的新市镇,难道是想要以此来证明自己已经超越了令尊?真可惜,那个项目半途腰斩了。”电话中的人浅笑着说,随即对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声轻呼,带着似真似假的歉意,“啊,我不该提起这个的,西多磨市的新市镇计划好像还是我父亲叫停的?”
  “……是啊。”半晌,森谷帝二才一字一句地挤出几个字音,他视线死死盯着松田手中的手机,像是想要将这几个无辜的音节代替某个罪魁祸首啖肉抽筋,在唇齿间嚼出血来,“就是你父亲,源宗政!”
  但是他的怒火仿佛对电话那头的人毫无影响,那个声音依旧优雅,甚至轻轻笑了一下。像森谷帝二最深恶痛绝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卿世族,礼貌的外表下是那种无视所有人的傲慢,手中握着无数人的命运于是就能随意地将别人的心血和愿望当儿戏。他听到她轻描淡写地问,“所以你知道父亲当时为什么会叫停这个项目吗?”
  森谷帝二憎恶的表情一滞。
  “说起来,父亲他当时也挺苦恼的。毕竟西多磨市的新市镇工程前期准备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突然中止的话,这些前期准备就全都浪费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森谷教授的那份设计稿,在他那里完全没办法通过啊。”
  “!”
  “我打电话问他的时候,他还很可惜地对我说……”
  源辉月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一字一句地敲在他的鼓膜上,几乎要渗出血来。
  “……如果森谷教授还在就好了,如果是森谷教授接手这个工程的话,一定不会这么华而不实,虚有其表吧?”
  “大家的努力也不会白费了,真可惜呢。”
  那几个轻飘飘落地的字眼砸在森谷帝二身上,却仿佛有万钧之重,他努力维持的绅士皮囊终于被这一锤子敲得四分五裂。森谷帝二一把抢过了手机,双目赤红喘着粗气冲着电话大吼道,“源宗政就是个政客,他懂什么?他懂什么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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