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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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从躺在棺材里的老萨曼身上挪开,又落在了正在驾驶灵车的少爷身上,阿尔弗雷德在心中感慨:
  “所有的命中注定,都早已在暗中被神标注好了价格。”
  只不过这句话,他并没有写在笔记本里。
  虽然他一直将少爷当作神来对待,但他清楚,少爷那本黑色笔记里的核心思想,是对神的一种批判。
  他将少爷当作神,是因为他暂时不清楚,神之上的存在,该具体用什么称谓。
  当然,也是追随少爷之后,他逐渐完成了将“神”从名词到形容词的转变。
  过了前面的路口,就要到青藤墓园了,但在路口处,站着一群身穿蓝色神袍的身影,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卡伦停下了灵车, 将车灯打开,那群帕米雷思教的信徒, 正以一种虔诚的姿势向着灵车行礼。
  “你在帕米雷思教的威望, 这么高么?”卡伦对后面问道。
  “哪里来的威望, 无非是手艺好些,会造一些别人造不出来的东西而已;
  除此之外, 一没为教会做出什么卓越的贡献,二也没在教会留下什么可歌可泣的故事。。
  否则也不可能在墓园做了三十年管理员,都没走动过一个‘亲戚’。”
  卡伦指了指前方, 道:“这一幕,可很难和你说的对应上。”
  “我估摸着应该是当年我在信使空间里留下的一些东西,因为这次大战,信使空间被充分运转所以显露了出来,他们这才知道, 哦, 原来我教里还曾出现过一位真正的天才。”
  “我觉得天才这个词一般用给年轻人, 或者看起来显得年轻的人。”
  “这就是你的偏见了, 在历史长河中,我们每个人的存在都显得很年轻。”老萨曼抬起手, 旁边坐着的阿尔弗雷德给他送上一根烟, 再帮他点燃,老人抽了一口烟,一边吐出一边道, “踩油门, 冲过去, 年纪大了, 就越是见不得这些也听不得这些。”
  “怕自己心软?”
  “怕自己恶心,毕竟吃饱饭了。”
  “你可真难伺候。”卡伦摇了摇头, “明明心里一直惦记着神教, 现在神教给予你了热情,你却又这副姿态。”
  “我珍重的是我的过去,因为在我的过去里,有帕米雷思。
  但你让我重新接受它,融入它,先不说他们现在无法代表我心中的帕米雷思, 就算一模一样, 没有丝毫改变, 那我这三十年, 又是在做什么呢?
  没办法重新开始了, 还不如多保留一些过去的回忆,我甚至不敢多活,怕多活了几天会发现,原来我过去的美好回忆里,也是掺着假。”
  “我懂了,你这是把神教当作了自己的前妻。”
  “呵,哈哈哈哈。”
  老萨曼笑得很开心。
  卡伦重新发动了灵车继续向前开,前方的那群帕米雷思教神官缓缓地让开,并没有出现那种誓死拦路的情况,最后,在青藤墓园大门口,出现了德里乌斯的身影。
  他的额头上,伤痕依旧清晰,但并未拄拐,依旧好好地站在那里,看来,教会医院的治疗手段确实神奇,寻常人受了昨天那么严重的伤不在床上躺半个多月是下不了床的。
  灵车继续向前开,德里乌斯依旧站在那里没动。
  卡伦觉得这位神子大人是真的不会求人,也不擅长搞社交关系,其实老萨曼这个老头很好哄,你别上来就磕头表信仰什么的,还不如带一瓶酒一袋下酒菜换一身便服过来找他吃个夜宵。
  毕竟,德里乌斯对于老萨曼而言,就像是前妻的孩子,肯定是带有感情的,嗯,哪怕这个孩子和自己没血缘关系。
  毫无意外的,神子大人被车头撞倒,灵车从他身上开了过去,不过灵车底盘够高,等开过去后,卡伦还特意看了一眼后视镜,神子大人正从地上爬起来。
  墓园大门没上锁,卡伦也没再停车,而是直接把灵车开过去,用车头将大门顶开。
  “这就过了。”老萨曼埋怨道。
  卡伦拍了拍方向盘,道:“打算换个灵车。”
  队长说他要用点券换个“贵宾车”,自己没队长那么高的追求,但换个高档灵车还是没问题。
  “我在意的是我的大门。”老萨曼说道。
  “都是要入土的人了,还在乎这些。”卡伦不以为意,一边顺着墓园里的小路向里面开一边问道,“墓在哪里?”
  “朝右拐,在西北角。”
  “这么喜欢幽静?”
  “主要是和这里的住户们太熟了,怕我住进去后大家伙太热情,幽静点好啊,我想安静时就躺我自己那儿,无聊时就自己出来串门散心。”
  卡伦看了一下后视镜,发现帕米雷思教的人都站在墓园门口,没有一个跟进来,大概是他们自己也清楚,再跟进墓园里来,就要享受和昨日他们神子一样的待遇了。
  墓位到了,卡伦下了车,老萨曼也站在了卡伦面前。
  这里很空荡,周围都是空墓位,老萨曼站在卡伦身侧,不住地伸懒腰,大概他也知道躺进棺材里后的空间逼仄。
  卡伦建议道:“要不要先去上个卫生间?”
  “这是个好提议,但太远了,你应该在门口停下来让我回屋解决的。”
  卡伦指了指前面,道:“在草堆里找个地方就好,我们背过身去。”
  “这是我要长眠的地方,谁会在自家卧室里方便?就算是你家的狗,也懂得这个道理吧。”
  “我家的狗?你见过它了?”
  “对啊,很聪明的一条金毛,就是脑门有点秃。”
  “除了很聪明外,没其它的词可以形容它了?”
  “你还要我怎么形容它,说它像人一样聪明么,毕竟只是一条狗而已。”
  “嗯,对,毕竟只是一条狗。”
  阿尔弗雷德帮着皮克和丁科姆将老萨曼的棺材运了下来,摆放进了提前挖好的墓坑内。
  老萨曼开始围着棺材踱步,不时示意阿尔弗雷德他们调整棺材的角度,大概,也很少有人能够在下葬时对这些细节做出要求。
  不过老萨曼也没有故意地浪费时间,因为他内心中有足够面对死亡的勇气。
  “可以开始了……”
  说到这里,老萨曼忽然扭头向后看去,
  “没想到,来了一个没邀请的客人。”
  “在墓园外面么?”卡伦问道。
  “对,在墓园外面,他不敢进来。”
  “伯恩主教?”
  “嗯,是他。”
  “您要去见他么?”
  “去见一下吧,不能在临死前,露了怯,而且,我也有很多话,想骂给他。”
  “那我们在这里等您回来。”
  “放心,不会等太久的。”
  老萨曼向前踏出一步,身形一阵扭曲,随即消失。
  墓园门口,帕米雷思教的众人已经被安排远去,原本只剩下德里乌斯一个人依旧倔强地站在那里,一直到一道黑色的光圈出现在他的身侧,他的父亲,从里面走出。
  今日的伯恩主教没有穿神袍,而是一件灰色的毛衣,撑着一根褐色的手杖。
  看着只知道傻站在这里的儿子,伯恩主教叹息道:
  “你这样做,是不够的。”
  “但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代表我的信仰与尊重。”
  “信仰的是谁,尊重的又是谁?”
  “帕米雷思神。”德里乌斯回答得很有力。
  “呵呵。”伯恩主教笑了,“可是你要面对的人,他可能早就已经变质了信仰与尊重,一定程度上,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叛教者,只不过他只是选择逃避而没有选择激烈地撕裂。”
  “我能感受到,他的虔诚还在。”
  “这是当然,但肯定不再是唯一,这是你需要改进的地方;
  可能一开始你的生活环境让你变得多疑且猜忌,在这种状态下,你获得了极快的成熟,但同时,你也因此变得疲惫和天真,你渴望去拥抱一个纯粹的精神世界与社交关系,但这并不现实。
  甚至,你自以为正确的方式,反而会引起对方的反感,这也是你昨天会被打的原因。”
  “那我该……怎么做?”
  “扫扫地,做做饭,聊聊天。”
  德里乌斯扭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神情像是在问:你在说真的?
  伯恩主教笑了笑,道:“对付年纪大的人,这些反而最有用。”
  “在说谁年纪大了呢?”
  老萨曼的身形出现在了大门口,瞪着伯恩主教。
  伯恩主教伸手摸了摸德里乌斯的脑袋,道:“只是在教孩子如何孝敬长者。”
  “没这个心,装出来也没用。”
  伯恩主教摇摇头,道:“世间很多老人都清楚自己子女对自己好是为了家产,但都乐意装作不知道。”
  “我和他们可不一样。”
  “可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差别,你我,都会变老。”
  “我变老了,但你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阴险、狡诈且无耻。”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伯恩主教将德里乌斯向前推了推,“不管怎样,他是你们帕米雷思教现任神子,不出意外,也将是未来的教尊,我觉得,你应该给他留点什么。”
  “巢都已经被你们占了,居然还惦记着早就离群孤鸟的那点东西,你们父子俩,脸皮真是一样的厚。”
  德里乌斯诚声道:“萨曼先生,是教会长老们发现了您当年留在信使空间内的一些东西,您清楚的,这么多年来我教很多传承已经断了,既然您已经掌握,我希望您能将它们再传递下去。”
  “我没有这个义务。”
  “这是为了帕米雷思教。”
  “帕米雷思教已经是你们的了。”
  “您不应该质疑我对帕米雷思神的虔诚。”
  听到自己儿子说这句话,伯恩主教忍不住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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