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节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烟气轻吐,朦胧了彼此的视线,任钱稍微抬头,只能看见那人爬满了青色胡茬的下颌。
  任钱觉得面前的人很陌生。
  因为刘眠从前根本不碰烟,现在那人一副老烟鬼的姿势,刺痛了任钱的眼睛。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非要用烟酒麻痹自己?怎么,叶既明事成之后决定把你踹了?”
  面对任钱的嘲讽,刘眠并没发火。
  “这两天又改名了吗?”
  “...改什么?”
  “任性啊。”
  刘眠眼眸里夹着极淡的促狭笑意,用沾染烟气的手指捏住了任钱的耳垂,轻轻揉了揉。
  任钱捂着通红的耳朵急速后退三步,瞳孔巨颤,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声音都在颤。
  “刘眠,你今天发什么疯?!”
  大概是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刘眠松开了手,仰头靠在墙上,喉结微微下压,似乎心情颇好。
  少见他这样松弛,任钱没出息地卸掉了周身的刺,稍微走近半步,抱臂在他身边站着,冷着脸,不说话。
  刘眠偏头看他一眼,叫他一声。
  “少湖。”
  “叫我干什么!”
  “就算我恶贯满盈,你还会帮我吗?”
  “做梦去吧。”
  “等今天审判结束,你帮我带方宸走,越远越好。”
  “你明知叶既明不会放过他,在这里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
  “什么好人坏人,那些有什么重要的。只有你,还在纠结这些善恶是非。”刘眠失笑,“也是,你一直都这样。”
  任钱冷硬地偏过头,不去听刘眠的论调。
  说不过他,又不想被洗脑,只好让他自觉无趣,自动闭嘴。
  刘眠静静地看着任钱,他的视线总是很厚重,被那双眼睛盯着,任钱心脏下意识地加速起跳,震得他口干舌燥。
  “有话直说。”
  “...没什么话,你走吧。”
  刘眠二指掐灭了烟头,‘呲’地一声,仿佛星点焰火消散在黑夜里。刚才的推心置腹,仿佛又像是一场精心编造的欲擒故纵。
  任钱气得差点踹他一脚,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转身就走,留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给刘眠。
  丁一出来,看见的,便是刘眠安静地靠在墙上抽烟,脚下有三四枚烟头。
  “指挥官,人送进去了。”
  “知道了。”刘眠问,“既明呢,现在谁跟着他?”
  “唐芯亲自跟着。您放心,这种时候,部长身边都是咱们自己人。”
  “好。”
  刘眠扶着军帽,抬手打开了二十层的窗。
  风呼呼刮入,他稍微眯了眯眼,望着白塔附近驻守的三方势力,观测许久,才收了视线。
  “从柴万堰手里夺走最高指挥权后,立刻攻入总塔,掩护既明离开。速度要快,下手要狠,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指挥官!”
  军卫法庭的光线过于耀眼,长莺站在万千灯光下,热得有些晕眩。
  检验仪器将她从头到脚扫描,不留一丝隐私;无数摄像头向前探去,她几近掉光的头发与光秃的眼眶就这样被信号传遍地心大陆。
  怎么会不羞耻呢。
  尤其是当她看见那张枯黄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时,她几乎想要找条地缝钻下去,躲起来。
  可她已经无路可逃了。
  所以她只能强忍颤抖,用嘶哑哭腔念出了证人宣誓词。
  怎料,证人誓词都没有说完,就被柴万堰冷硬打断。
  “你不用说了,我替你说。”
  被轮番审问了六七个小时的柴万堰终于显出了些许疲态。他挥手,大屏幕上完整地显示出了长莺的身份档案。
  上面,详细地记下了长莺亲手编写的程序;而那些程序被植入的过程也被清清楚楚地录了下来。
  为了让这画面显得更加有冲击力,柴万堰甚至放出了人脑直连电线的血腥画面:颅顶钻洞、白色脑浆渗出,还有被烧焦的头皮与组织。
  长莺吃了一惊。
  来之前,她以为柴万堰会完全否决地下工厂的存在。毕竟,为了抹掉地下工厂的存在,赵景栩甚至亲自炸掉了他们一手建立起来的心血。
  可现在,柴万堰竟然全盘承认,甚至为了坐实地下工厂的残忍,添油加醋。
  她怀里捧着的证据与柴万堰提供的东西相比,仿佛都成了一堆废纸。
  “这些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但是...”
  “所以,你是承认你参与非法囚禁和非法人体试验了。”
  “我被抓进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被抓?你怎么证明你是被抓进来的?”
  柴万堰猛地将手拍在面前的桌上,他本就极有威严,现在这重重一拍,更是让晕眩的长莺险些跌倒。
  他身体前倾,高山般壮实的肩背压得长莺几乎喘不过气来。可她还是努力镇定,尽量平稳地回答柴万堰的刻薄提问。
  “我这里,有身份档案和日记为证。”
  “这些东西呢?拿上来。”
  “在地下工厂,已经被毁了。”
  “毁了?怎么毁的?”
  长莺微凹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柴万堰,嘶哑地回答:“被你,炸毁了。”
  “被我?”
  柴万堰冷笑。
  大屏幕上同时放出了长莺与龚霁出现在地下工厂的模糊影像。他们埋头编写程序,在其中焦急奔走,最后,高塔崩裂倾颓。
  掐头去尾、断章取义。
  柴万堰环顾四周,手臂展开,洪亮的声音传遍了军卫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你们都看见了,这婊子,简直是颠倒黑白、信口胡说!”
  “影像剪切也可以作假。这个,算不上什么有力的证据,这件事,与我无关,与走私案无关。”长莺聪明地不再纠缠这件事,转换了话题,“可下达命令的信号代码绝对是无法作伪的。我手里的硬盘储存了这些年所有来自总塔的命令,这足以说明...”
  “说明什么?”柴万堰猛地截断她的话,“总塔人数有百千,你怎么就断定是从我这儿来的?”
  “因为,里面录到了罗宇源中尉的声音!”
  长莺蓦地嘶吼,喉咙里都有血腥气味。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完全掏出了底牌。可柴万堰却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仿佛就在等她说出这一句话。
  “...事到如此,我也瞒不住了。走私案的幕后主使,就是罗宇源中尉。”
  他缓缓转身,对着万千摄像头,神情严肃。
  而在场旁观者一阵哗然。
  罗宇源是赵景栩的走狗,而赵少校新获了柴总指挥的青眼,这层关系几乎无人不知。
  柴万堰全然不觉得自己这般自揭短处有什么问题。他默默地摘下了军帽,故作喟叹。
  “庭审到现在,我一直不肯承认,是因为走私一事的确与老子他妈的无关;但罪犯是部下,我却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轻巧的一句话,走私的罪名变成了失职。
  随着预谋已久的演练,罗宇源被带了上来。仿佛被温凉伤到了后腰的脊椎和脑部的神经,他半边身子歪着,一瘸一拐地被搀扶上证人席,与长莺临肩而站。
  他脸上有大大小小的青紫,目光呆滞,让人一度以为,他也被人控制了精神。
  但经过精密的仪器检测,他的精神自主,一切正常。
  还没等柴万堰开口,他便歪着嘴承认了一切罪名。口涎沿着嘴角淌下,声音黏黏糊糊的,沾了一身,发出腥臭的气味。
  “是我...是我做的。”
  他的视线没有看向柴万堰,没有看向掌握他生死的总指挥部众人,反而,痴痴地看向侧门。
  穿着军装的中年人露了半边身子,半张侧脸干练冷硬,与罗宇源长相有些相似,可他的眼里却只有嫌恶、没有半点亲情留恋。甚至于,在看到罗宇源孺慕的眼神,避之不及地后退半步,只留一块黑色军靴的皮革,亮闪闪的。
  罗宇源却急得满头的汗,像是甜甜的糖块被夺走的孩子,急得原地打转。他又从头说了一遍罪名,语气急促,眼神乱瞟,生怕父亲离开他半步。
  柴万堰眯了眼睛,手下立刻会意,将罗宇源的父亲带离军卫法庭,夺走了他心尖上干净的糖。
  罗宇源猛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的方向跑。他边跑边拍着胸膛,仿佛在证明着什么,歪着嘴笑了,像个拼死争取荣誉给家族争光的‘英雄’。
  可蓦地,一道明亮的紫光倏然而过,罗宇源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赵景栩站在军卫法庭的门前,掌心仍有磁场余波。
  “犯罪嫌疑人意图谋害被告,这一击,是正当防卫。”
  罗父此刻就站在赵景栩的身边。
  他明明听到了里面骇人的中弹与倒地声,可他并没有回头去看,他的小儿子,正佝偻地向前攀爬,染血的手擎在空中,像是托着什么。
  恶毒的人心是黑的,但心窝里总还有最后一小片净土,想要为他最重要的人奉上一切。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