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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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牒授官便是她留下的后手。
  将来她的君王,想要任用女官时,便可用这道两朝旧例行事,直接授官。
  甚至这道旧例,本就是朝臣们自己抗议统考,努力争取来的,不是吗?
  *
  一个人终其一生,能留下什么呢?
  姜沃走出屋子。
  她至少要留下一盏灯。
  **
  贞观殿。
  媚娘见皇帝依旧在案前纠结,不由走过来道:“陛下,最后就剩下这几个字,都很好。”
  “明儿一早,安安可是要进宫来要名字的。”
  皇帝手里拿了只新的未蘸墨的笔,雪白的笔尖在纸上划来划去,看上去依旧在纠结。
  媚娘无奈了。
  她走过来指着皇帝写在最上面的字道:“这个‘曜’字,陛下不是很喜欢吗?”
  顿了顿又道:“汉时《释名·释天》中解此字:曜,耀也,光明照耀也。这个字,我也很喜欢。”
  媚娘觉得这个曜字就很好。
  皇帝点头:“是,《桧风》有云,日出有曜,是好兆头。”
  “但……”
  媚娘一听皇帝的‘但’就头疼,这些日子皇帝‘但’掉了好多吉利字。
  此时媚娘就直接道:“陛下只自己举棋不定,也不与我说,这个‘曜’字哪里不好。”
  到了这最后一夜,皇帝也就说了:“并非不好,而是此字有点重。安安是早产的公主,朕有些害怕她压不住这个字。而且……”
  皇帝抿了抿唇:“朕儿时曾听父皇提过,平阳昭姑姑,名字里就带着一个‘耀’字。虽非同字,
  但到底同音。”
  “姑姑天不假年,寿岁不久。仙逝时才过而立之年不久。”
  媚娘便将手搁在皇帝的小臂上,以作安慰。
  怪道皇帝喜欢这个‘曜’字,却又一直纠结至今。
  媚娘想了想,先劝慰皇帝道:如今这些字,都是姜沃根据安安的生辰八字算过的,都是相合的字,必不会有妨碍。
  她又道:“我还是觉得此字很好。天下同音的字多了,天妒英才,以至于天不假年之人古往今来也有许多。”
  “陛下若要避讳,只怕总能寻到可避讳处。”
  “且安安若能如昭公主一般,做个巾帼英雄岂不很好?”
  皇帝望向媚娘:“那,咱们就为女儿选这个字?”
  媚娘取过皇帝手里的笔,蘸墨,却不是圈出这个‘曜’字,而是另外写了一个字。
  “初。”
  皇帝念出来:“初?”
  媚娘点头:“陛下觉得‘曜’字太重,那再加一个‘初’字如何。”
  “《解字》中道:初,舒也。始也。”
  皇帝看了片刻:“好。”
  提笔为女儿写下名字:李曜初。
  **
  按本朝例,公主及笄赐公主号,出降时再赐实封。
  皇子的实封一般在八百户到一千户,而公主的实封,则在三百户。[2]
  然此例,在先帝年间几位嫡出公主身上,就已经破例过了。
  长乐公主等文德皇后所出公主,皆是年少即有封号实邑。
  皇帝自然愉快继承了这个光荣传统。
  *
  显庆二年五月。
  帝册皇后所出嫡女为安定公主。
  按例,赐安定公主食汤沐之邑三百户。
  因时年爱州得良稻之种。
  帝大悦。
  再加安定公主实封三百户。
  时人云:公主未及笄,先开邑封,又逾制特加,帝宠重之。
  第125章 大唐公务考报名中
  五月底。
  蜀地黔州。
  李承乾是等到太阳西下,没那么晒,才撑了一把伞出门。
  他们一家子都不喜暑热,夏日总是恹恹的。若非特殊情况,他夏天的白日绝不会出门。
  但今日收到了来自洛阳的信。
  李承乾看到雉奴需要新修的《职制律》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当日交给舅舅比较好——这样舅舅今天晚上也不会荒废。
  他撑着伞出门,一路尽量沿着树荫来到屋舍后的田圃外。
  还未走进园圃,就见舅舅正在竹椅上坐着整理葡萄苗。
  园圃中的地被分成了好几块,有的已经于春日插上了葡萄苗,有的则于上月插苗,而现在,舅舅又在挑新的苗。
  李承乾也不太懂,只听长孙无忌说过两回,什么农书上说的硬枝扦在春日,嫩苗栽于夏之类的。
  反正对他来说,一年四季都一样种不活。
  在李承乾走进园圃前,长孙无忌也看到了他,立刻道:“承乾,等等!”
  李承乾一怔止步。
  长孙无忌放下手里的青苗与剪子,边自己走出来边道:“你就站在外头跟我说就行了。不用进来。”毕竟他觉得今年葡萄结果子还挺有希望的。
  李承乾:……
  *
  次日清晨。
  趁着太阳还未出来,李承乾来到长孙无忌屋前,原以为舅舅没醒,他准备在院中坐一会。
  谁料见屋里已然亮着灯烛,他就叩门而入。
  “舅舅不会一夜未眠吧?”
  长孙无忌摇头:“上了年纪后醒的早。”
  然后示意李承乾在对面坐下,帮自己一起整理面前的文书——修律此事并不是脑子一拍,随意就能定下一道律法。
  而是要参考前朝律法、当朝现状、以及已发生过的案例,定下合乎能行的具体条律。
  下面还要附上不同情况的具体刑罚。
  比如——
  李承乾现在正看的这一条:【各署衙官员皆有定数,若署衙过限置人,超一人则仗一百,三人加一等,十人徒二年。】[1]
  舅舅先修这一条,显然是要配合雉奴的‘精简官员事’。
  这一条律法下面还有各种详细的备注:比如杂色不入流的胥吏不在数中;比如皇帝授官者不在其中;比如下属若私置官员,上峰不知者如何连坐;再比如上下勾连‘欺奏’皇帝的,又如何罪加一等……
  长孙无忌还习惯在每一种情况后,附上一个具体的罪状案例以做进一步说明。
  修律就是这样琐碎麻烦而严谨的事。
  于是舅甥二人这一日,就沉浸在这一条律法中。
  *
  直到接近黄昏,才换过下一条律法。
  李承乾一看就露出几分笑意。
  下一条是针对朝臣滥用权柄曲法包庇的——
  【凡是公事,各依正理。违规为曲法者,笞五十;为人请求,虽非己事,与自请同,亦笞五十】[1]
  李承乾边对照这条律法去翻贞观年间的处置旧例,边轻描淡写道:“舅舅当年包庇褚遂良侵地事,随自己心意安排朝臣、贬斥御史……桩桩件件也属于曲改正理、为人求情吧。雉奴有没有挨个罚舅舅笞五十?没有?可见还是心软啊。”
  长孙无忌:……
  窗外日暮迟迟,光线渐暗。
  两人点起灯烛,怀着同样的心情,将大唐的《职制律》律精雕细琢起来。
  哪怕他们今生也不会回到朝堂中去。
  但只要大唐的朝堂臣子、这大唐天下,能够因此律,变得更好一点,便足矣。
  **
  洛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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