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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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是两位武皇崽儿。
  **
  紫宸宫。
  薛则正陪在皇后身边。因外头下着雨,就只好在屋里慢慢散步。
  皇帝进门后,薛则刚要行礼,便被皇帝托住:“遂安夫人不必多礼。”在皇帝看来,这位兄长的乳母,多次入宫陪护皇后生产,实是功臣。
  在皇帝细问过媚娘今日情形后,还不免加了一句:“若早知道是两个孩子,朕是说什么也不能由着媚娘你,竟然行足了三日的亲蚕礼!”
  跟在皇帝身后进门的尚药局奉御,恨不得把自己变没。
  怎么说呢,他们尚药局也有苦衷啊:喜脉这种事,哪怕是孙神医,在月份浅的时候也做不得十成准。比如说断性别,虽说脉经有云‘有孕四月,可按左疾为阳,右疾为女’来诊脉,但实在不能说次次精准,经验再老道的大夫,也不敢把话说死。
  因而皇后身孕四五个月时,两位奉御虽然都隐隐把出了双生脉象,但都未敢言明。
  若是说早了,到时候皇后只生下一个孩子,皇帝空欢喜一场,他们肯定要吃挂落的。
  还是亲蚕礼后(以及皇后处置完家人后),皇后的身孕到了近七月,脉象更明显,十有八九拿的准,他们才敢说出口。
  当时皇帝脸色就沉下来了:“亲蚕礼前如何不说!”而且一针见血道:“下回再有这等为保自身官位而缓报实情之事,你们自己掂量着!”
  当时就给两位奉御吓得心脏差点停跳。
  好在皇后胎像安稳,并无什么不妥,皇帝才只记了一笔,把这件事暂且揭过去。
  此时,奉御听皇帝再提此事,不免提心吊胆。
  不过今日,皇帝心情甚佳,并没有翻旧账。而是对媚娘笑道:“北境又有捷报传回来了,朕与你细说说。大将军啊真是……”
  虽说朝中将军不少,但能让皇帝称一句‘大将军’的,必然只有英国公李勣。
  自年初赵国公去世,数月过去,皇帝眉宇间郁色终于差不多消散,但也少见这样显而易见喜悦的样子。
  于是媚娘也不由好奇,英国公做了什么?
  而听皇帝说完后,媚娘也忍俊不禁。
  皇帝心情明朗道:“算来大将军班师之时,差不多便是媚娘你生产之时。”
  “果然是双诞之祥。”[2]
  **
  姜沃是次日雨停后来到吏部,才见到昨日送入长安的北境捷报。
  看过后感叹:英国公,不愧是你!
  且说天山之下大唐与铁勒九部一战,薛仁贵三箭定天山后,铁勒军队溃无斗志,很快败于唐军。
  由九部汇聚成的大军,并不是九部的酋长亲领,而是从其中‘仆固’一族里,选了骁勇善战的兄弟三人作为将领带兵。
  铁勒大军溃败时,主将伪叶护兄弟三人还想趁乱奔走。然李勣大将军有惨痛的经验教训,盯人盯得很紧,将这三位当场擒获,准备带回长安献俘。
  然,这三位俘虏级别不够,不能让李勣满意——
  虽说他们是领兵犯边的将领,但也只是受命之人,李勣要抓的,是下令之人。
  于是李勣大将军捡起了自己‘安抚大使’的官职,开始带兵深入北境,挨个部落‘安抚’过去:仆固、同罗、思结……铁勒叛唐的九部,一个不落走了一遍。
  甚至期间路过没有叛唐的部落,也对其酋长进行了真实亲切地慰问,‘请’他们以后也要做出这种正确的判断。
  而对叛乱的九部,李勣大将军则是剿其叛军,然后策反该部其余的势力道:大唐知道错误的决定都是该部酋长做的,你们也只是被迫协从。既如此,交出酋长一系,赦该部无辜百姓之罪。
  各部闻此纷纷望风而降,主动绑了酋长来投降的都有好几部。
  李勣大将军就这样一路‘安抚’过去——剿灭一批,招抚一批,再震慑一批,将北境铁勒各部盘的明明白白,安安顺顺。
  直至终于集齐九个叛唐酋长,李勣大将军才满意上奏,准备班师回朝,向陛下献俘!
  薛仁贵一路跟着,看得叹为观止,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要向英国公深学的!比如这种分而化之,就很适合在吐蕃内部用一下嘛!
  姜沃看着详细的捷报,忽而没忍住笑了——
  话说,在李勣大将军‘亲切走访各部’期间,还出了一点小意外:其中‘拔野古’部的酋长,大概是成了俘虏后生无可恋,突发急病。
  而李勣大将军,作为《新修本草》的主编,作为大唐数得着的名医,当场给人救了回来!
  可谓是,到长安前,你们一个都不许死。
  旁的朝臣看这一条或许没有感觉,但如皇帝、媚娘、姜沃等知道李勣大将军‘遗憾’的人,看了这一条,都不禁笑了。
  “姜侍郎。”
  姜沃正对着捷报而笑,就见裴行俭站在跟前,面上都是求知之色:“姜侍郎见了这份捷报的神情,简直与我师父一模一样。”都是会心一笑。
  裴行俭好想知道:“这捷报上是有什么内情吗?”不就是正常的抓叛军首领吗?顶多是李勣大将军抓的全一点,算上那三个将军,一共抓了十二个回来。
  他问师父苏定方大将军,并没有得到答案。
  此时再问,却见姜侍郎也只笑而不语。裴行俭简直好奇坏了,深叹自己入朝太晚,不知贞观年间旧事。
  *
  皇帝既知英国公心结旧事,便令礼部于太庙正设‘献俘’之仪。
  六月,英国公班师。
  同月,皇城中,皇后诞下一子一女,皇子为长,公主为幼。
  百官上贺表。
  帝设大酺(宴饮)三日,遍宴群臣。
  第146章 不忿的上官仪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龙朔三年,盛夏。
  连着闷热了好几日后,六月中旬的一个夜晚,天际终于雷声大动,下了一场大雨。直到次日清晨,雨意未断,依旧泼洒如织。
  朝堂惯例,雨后路面泥泞难行,朝臣们自觉放假。
  路上几乎无有车马人迹。
  说是几乎,到底还是有的——大雨滂沱中,一辆马车艰难行驶到宫门外数百米停驻车马处。
  一位身着深绯官袍的朝臣撑着伞下车。
  哪怕他走的很是小心,在这数百米的路上,也难免踩到了两个藏在雨水下的泥坑,以至于官袍的衣摆都沾污了。
  他皱眉叹气,然也实在无法,只好继续往宫门处走。
  好在于南门处验过鱼符后,皇城内便是石板路了,不会再有泥坑陷阱,能走的放心些。
  他穿过前朝署衙,来到东宫门口,再次验过鱼符入内。一见太子,他先就‘官服沾污,有失官体’请罪。
  太子年轻,且一向宽仁,如何会以此怪罪朝廷重臣?尤其是眼前臣子,还是中书侍郎兼他东宫的太子中舍人上官仪。
  于是太子李弘非但不怪罪,还令人上热汤与干净的巾帕。
  上官仪连忙谢恩。
  稍稍整理过仪容后,上官仪便准备进入公务状态:这样的雨天他费劲巴力跑到东宫来,自是有差事在身。
  他在东宫的差事,与他【太子中舍人】的官位有关:中舍人是才学过人者,侍从太子左右,负责拟宣东宫之令。
  简单来说,与中书省所从事的‘奉圣意拟旨’的公务差不多。
  正好,上官仪在朝上的官位又是中书侍郎,本来就是负责拟诏的。
  因此皇帝特意点了他做太子中舍人,正是为了让上官仪为太子讲解朝廷诏令事——多么方便,他昨日在中书省拟了什么诏书,今日正好过来给太子讲解,都不用换人倒手。
  朝上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上官仪的这两个职位。
  毫不夸张地说,有人羡慕到眼出血——
  要知道,原本上官仪的中书侍郎就是正四品的重臣,熬上个十年八年,很可能就再升一步,成为中书令,官至本朝的宰辅。
  偏生他兼任的太子中舍人,又能隔三差五侍从太子左右,从东宫中就为太子拟令,那将来太子登基后,岂不更是稳稳的宰相。甚至有可能奔着三公就去了!
  身担如此两份要职,上官仪自然也觉光辉荣耀,深感自己未来可期。
  他素日于朝事上也兢兢业业。这不,哪怕天气恶劣,朝廷全员放假他也主动来上班,从无懈怠。
  说来,他对自己的官职,原本是很满意的,但自从去年起,他心底就多了几分不敢诉说于口的不满……
  *
  “上官舍人,昨日北门学士拟的这道军制诏令,你看一看。”李弘拿起一份放在案上的文书,想让上官仪为他细细分讲一二。
  上官仪忙双手接过太子递过来的一份誊抄版诏令。
  来了!上官仪心里的不满,甚至于不忿就在这里——居然有诏令不出自中书省,而是出自什么北门学士!
  就在一年前,朝上还根本没有人听说过‘北门学士’这个词。
  一切都要从皇后说起。
  一年前的龙朔二年六月,皇后诞下一对龙凤胎,兼之有英国公凯旋之喜,皇帝大宴群臣。
  彼时太庙献俘,太子自然也在场,皇帝还委任了太子一些典仪之事。
  东宫属臣们都以此为吉兆:太子都能参与祭祀献俘等大事,可见日渐长成。正好皇后年近四十再得一对年幼子女,只怕要分神照料,正可慢慢将朝政挪到太子手中。
  谁料皇后出月后,很快就出现在大朝会与常朝上,依旧是与皇帝一起临朝。
  皇帝圣躬不安之时,一应百司奏事依旧归于皇后。
  东宫不少属臣都大为失望:毕竟太子不能掌政,他们也就分润不到权力。
  但有过皇帝之前‘大改官制’,以及清理了一批跳的欢实的东宫属臣后,剩下来的东宫属臣,还都是能沉住气的(或者说胆小的)。
  失望也没法子,继续等吧。
  反正太子会继续长大的。
  朝臣跟皇帝看太子的眼光当然不一样。
  在臣子们看来,太子的‘仁孝宽厚’简直是太好的品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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