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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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昇悄然藏住话,心想着这也算不得欺君。
  方杳杳惊道:“难不成那男子弃了乔姐姐而去?我们可是千真万确见着了…”
  乔时怜冷不丁打断了她:“方杳杳,他日你若遇险,恰得好心人相救而逃,我是否也可大肆张扬你与他人私奔?”
  方杳杳柳眉倒竖:“乔姐姐,现在人证物证皆齐…你怎还往我身上泼脏水?”
  秦朔眸中闪过阴晴不定之色,“时怜,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乔时怜抿唇不语。
  她不会把周姝供出来,哪怕是由着在场之人各种猜疑。
  秦朔顿步至乔时怜眼前,“孤只是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若你真的不是同他私奔,孤找来他一问便知。”
  乔时怜面不改色地看着秦朔,见他自嘲地笑了笑。
  “还是说…那个男人比你的清白还重要?”
  身后传来季琛的声音:“殿下,容臣多嘴。乔姑娘不愿说,兴许是另有隐情。试想,若有一不涉朝堂之人救了乔姑娘,乔姑娘本应对此心怀感恩,现下却要把那人道出,致其生活不得安宁,无异于陷人于不义。”
  秦朔闭上了眼,试图平复着情绪。在陆昇为乔时怜开脱后,他不是信不过乔时怜,而是她陷入如此风波里,竟为了顾念那个男子不愿说出其人,他承认,他对此嫉恨。
  猜忌之心一朝滋生,便一发不可收拾。即便乔时怜真如季琛所言,与那男子没有别的关系,但她这样维护那人,秦朔难以容忍。
  她的心里怎可容有别的男人?
  秦朔睁眼恰见乔时怜宁摧不折的眼神,心中妒火越发难止,他寒声逼问着她:“时怜,回答孤!那个人是谁?”
  乔时怜倔着双眼,一言不发。
  秦朔的耐性已被耗尽,那眸中阴狠乍现:“你不说,好,那孤也护不了你。买通刺客入猎场挑衅皇家威严是大罪,你想去牢里待着,孤成全你!”
  他是狠了心,要逼乔时怜供出那人。
  “殿下若要如此,我无话可说。”
  乔时怜知道,那有着她字迹的书契是为铁证,要判她的罪再简单不过。除非秦朔按下此证,以伪造之说洗脱她的罪名,否则无人可救她。
  真是讽刺。两世为人,最后把她葬送死地的,都是秦朔。
  “救了她、与她同骑逃出猎场的人,是我。”
  众声静默的一瞬,一坚韧似荆的嗓音破开,抖落几分夜色。
  群人往两侧让开路,现出周姝步步走来的挺拔身姿。她仍旧穿着今日林猎的男装,那衣衫留有被利刃割破道道痕迹。这是她在卧房内苏醒后匆匆换上的。
  乔时怜为之一怔:“阿姝?你何时…”
  醒了两字还未说出口,周姝已至她身侧并肩而立。
  周姝先是朝她投以安慰的目光,再端身对秦朔行了一礼,“听闻太子殿下在查问时怜今日猎场一事,因臣女也涉身其中,想来殿下一道问于臣女,会将此事查得更清楚些。”
  “周…周姝?怎么…”方杳杳已是被此反转惊得语无伦次。
  围看之人里,王令夕终是撇开了母亲的手,从容走向秦朔跟前:“臣女亦有话欲禀。今日我们在林中所见乔姑娘身后的人,确实是周姑娘这番模样,衣裳、身形都相差无几。”
  那时乔时清来问其妹妹下落,王令夕本想告知却被方杳杳抢了先。她虽见着马背上是为二人没错,但并不确定其是否为男子。即便那衣衫晃眼瞧着像是男装,但依着身形,向来严谨的王令夕难判男女。
  在谣言不可控制之时,王令夕本想找太子言说心中猜疑,却被母亲屡屡拦下,告知她东宫之事休要掺和。
  如今此等情形,她作为眼见的人证之一,若不能将所见真相说出于口,她心难安。
  却不想回过神的方杳杳厉声驳斥她,“我们当时一同瞧见的,那马极快,你怎么看得这般清楚?”
  乔时怜对此轻笑一声,“照你所说,当时马极快,我身后之人是男是女,你怎好似知得一清二楚,还如此确定?”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不由另生心思。
  这传言之所以能毁其名节,不就是说乔时怜与一男子私奔离开猎场么?当下这“男子”若真是女扮男装的周姝,那传言之事便为子虚乌有。反倒是引起这谣言的方杳杳,有着故意陷害乔时怜之嫌疑。
  方杳杳眼看着众人隐隐有倒向乔时怜的势头,她慌忙想要为自己解围,“我只是把所见的说了出来…哪曾想……”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另个清冽如霜的嗓音乍现,挑开局势。
  第19章 19 、劫后
  “本将军今日于九暮山南崖寻得乔二姑娘,当时她身边之人,确为周三姑娘。陆统领与我俱在,两位姑娘亦是由禁军一路护送回的行宫,未有他人。”
  苏涿光睨着众人,疏淡目光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色,“诸位,可还有疑?”
  行宫一隅,人影攒动间,随着苏涿光至此,乔时怜于他身旁见到了她的父母与长兄。
  看来,苏涿光已向乔家说明了此事经过。
  “怜怜…”
  乔时清一眼便瞧见了乔时怜遍体鳞伤的模样,他心悸之余险些冲上前,却因乔夫人目睹女儿惨状被吓得没能站稳,他又赶忙搀扶住了母亲。
  乔青松面色镇静,他从容不迫地撇开围看一众,径自把乔时怜护在身后。他面向秦朔,俯身正欲言说时,一声传报让举众忙不迭跪下。
  “陛下驾到——”
  圣上抬手示意平身,而见乔青松长跪不起,“乔爱卿,这是何意?”
  乔青松垂下面,缓声道:“陛下,小女今日于猎场遇刺失踪,与周家姑娘结伴逃生,却被人误传小女与男子私奔。”
  乔青松再一拜身,言辞顿挫:“小女受苦良多,清白又遭人诋毁,微臣恳请陛下,为小女主持公道!”
  一旁的陆昇适时上前:“启禀陛下,皇家猎场出现官家女子失踪一事,禁军责无旁贷,故而半刻都不得松懈,加紧人手寻到了乔二姑娘。臣所见,乔二姑娘自始至终和周三姑娘待在一起,并无旁人。”
  陆昇瞄了眼受伤的二女,续道:“且两位姑娘身上都受了伤,臣带兵寻至时,恰见一刺客欲对乔二姑娘行凶。现下臣已将刺客的尸首带回,以待查证身份。”
  却不想,周姝蓦地跪下:“陛下,臣女是周家周姝,臣女有罪。”
  圣上有些意外:“你有何罪?”
  周姝朗声道:“臣女今日为参与林猎比试扮作男装混入,有欺君之罪。而乔姑娘之所以会被人误会与男子私奔,便是因为臣女女扮男装,造就了此等子虚乌有之说。臣女不愿看乔姑娘因此被人污蔑,特此请罪。”
  乔时怜见周姝屈膝的一瞬,便知她想要揽罪。
  没想到现在最让她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乔时怜急着为她求情,一并下跪磕头:“陛下,臣女才蔽识浅,不知林猎可有不许女子参与之说?先帝特设如此盛典于九暮山,便是欲警醒时人,为家国忧患。周姑娘身为女子不逊男儿,投身林猎比试,怀有报国之心,其精神可嘉。若要论罪,还望陛下能够网开一面。”
  其后周家老二见周姝请罪时,面色已变,他赶忙要上前为小妹求情,又被大哥拉住。周二顺着大哥的目光挪去,始才见得季琛已徐徐步至周姝身侧。
  季琛唇角微勾,对圣上道:“臣以为,像周家姑娘这样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更能让在场诸位男子自省而立才是。周姑娘还救下了遇险的乔姑娘,若是因此小事便要定周姑娘的罪,臣可要为周姑娘打抱不平了。”
  圣上颔首,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亦明晰,他转而望向周姝,“先帝设林猎盛典时,确实未有不许女子参与之说。朕多年未见周家姑娘这样的女中豪杰,朕很欣赏。不过,今日之事…”
  秦朔见圣上敛目沉思之样,当即会意:“父皇,今日有刺客混入猎场,实乃蔑视朝廷,极为可恶。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此事交给儿臣去办好了。”
  一众如何不知秦朔的用意?既然他主动要审这桩案子,依着他对乔时怜的偏爱,任谁也别想在此事里试图拉乔时怜下水。
  秦朔对此案的主审权势在必得。
  他适才见乔时怜望向自己的目光淡漠,眸中讽刺渐浓,他突的慌了。早知同她在一起的人是周姝,他又何至于逼她到那般地步?
  这一切,不过是误会罢了。
  他想,只要自己设法还了乔时怜清白,为她查明真相,找到真凶出了这口恶气,乔时怜便会感念他,和他冰释前嫌。
  至于储妃之位,父皇是明事理之人,待此事风头过去,他依旧要她!
  圣上瞄了眼秦朔,允了他所请:“也罢,此事就交由太子了。天色不早了,朕回去了。”
  不多时,群臣散去。方杳杳自知理亏,从圣上至此便未敢作声,好不容易熬到了人散,她急忙夹着尾巴偷偷溜走。乔时怜未加阻拦,方杳杳此次没能得手,兴许可以顺着她找到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周姝也因伤未好,被其哥哥们带着老实回了卧房。临走时,乔时怜见周家大哥当场把混入林猎的周姝,和帮其隐瞒的二哥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乔时怜搀起长跪于地的父亲,心头一阵酸涩涌过。若是前世父亲能同今此这般,她还会死得那么凄惨吗?她有所恨,有所怨,但始终因这幅血肉发肤受之父母,与十余年的养育、悉心爱护之恩,让她难生恨。
  隔阂一旦生起,便注定了这横亘的心结难解。这些日同父母共处时,她只得强作无事。貌合神离,殊不知最难受的还是她自己。
  苏涿光步上前,睨着乔青松面上的愧疚,不咸不淡地道:“乔丞相,我此处还有一些事需带乔姑娘至太子殿下处查问,还请您先回行宫歇息。”
  乔夫人听罢为乔时怜提起了心,“怜儿她…”
  陆昇随旁解释:“哦是这样,乔姑娘是我同苏少将军一道寻回的,现在太子殿下全权负责此事,所以需再问乔姑娘一些细节之事。您不必担心乔姑娘安危,等问完了,我会派人亲自送乔姑娘回去。”
  乔家只得作罢,乔时清关心了几句乔时怜的身体后,同父母回了行宫。
  秦朔正欲上前对乔时怜嘘寒问暖,却见苏涿光不着痕迹地越过乔时怜身侧,把她挡在了身后。
  苏涿光:“殿下,今日禁军抓到了一个可疑之人。”
  顾及陆昇等人仍在,秦朔耐着性子问:“哦?此人也和时怜之事有关系吗?”
  陆昇挥手示意,其手下抬来一五花大绑之人:“今日禁军找到乔姑娘时,察觉此人在附近鬼鬼祟祟。乔姑娘所处之地,乃九暮山人烟罕至的南崖,这人是在刺客死后慌忙欲逃时被拿下的。臣觉得可疑,便带了回来。”
  乔时怜定睛看去,被捆缚者正是太子近卫,洛七。
  她始才想通苏涿光是如何寻到她的,缘是暗中跟着洛七来到了南崖,寻到了山洞。
  此刻洛七匍匐往太子脚边靠近,口中哀嚎连连:“殿下…殿下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我为了找乔姑娘至那里,哪曾想被禁军污蔑,当做了和刺客一伙的。”
  季琛凑上前,重重叹声道:“这洛七尽职尽责跟了太子殿下这么多年,你们一上来就扣这样的罪名,真是胡乱冤枉人啊。”
  洛七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般,“季大人所言极…”
  话还未完,却见季琛笑意越盛,他悠扬着语调:“不如带回御史台吧,让臣帮殿下的近卫洗脱冤屈。”
  洛七:“……”
  他面上已无血色。若真去了御史台,可不得脱层皮?京中众人皆知,御史中丞审讯手段极为毒辣,从未有作恶者能从他手里逃生,被人称之“活阎王”。
  乔时怜眼皮一跳,不知是否为她错觉,这季琛看上去像是只笑面狐狸,她总觉得那笑容有些瘆人。
  但见秦朔还未表态,她先发制人对季琛行了一礼:“劳烦季大人了。”
  “那等回了京,让怀安带去御史台吧。”秦朔本就在思索如何补偿乔时怜,此番他对乔时怜的决定自是没有二话。
  不过一个近卫罢了,能比得上讨乔时怜欢心重要?
  而后秦朔还想强留乔时怜叙话,苏涿光插言道:“陆统领受乔家所托,查问完乔姑娘后就需送她回去。”
  陆昇心头发毛,想着自己怎惹上这两个角?
  但他亦只得硬着头皮,在太子愈发不悦的目光下,讪讪笑着:“殿下…乔相临走时特意同臣叮嘱了好几遍,乔姑娘才经此变故,想来也需早点回去休息。”
  “臣女告退。”乔时怜稍显淡漠地行礼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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