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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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积云在他的对面落座,支肘斜倚在扶手上,弯着眉眼望着他,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地道:“元公子,我不想你来趟我们家这滩浑水。什么条件才能让你回京城去?”
  “什么条件啊?”元允中沉吟着,“我得仔细想想!”
  他端起手边的点心,失望地叹气道,“看来宋小姐从来都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之前就说过了,是走是留,从来都不是别人能决定的……”
  宋积云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
  她沉声道:“你确定?”
  元允中松懈地靠在禅椅的椅背上,将手中的点心碟子朝着宋积云抬了抬,懒懒地道:“宋小姐,你要不要尝尝?芸豆枣泥糕。你们家厨子做的,甜而不腻,糯而不粘。很合我的胃口。”
  宋积云噌地站了起来,剑拔驽张。
  元允中却朝她无害地笑了笑。
  宋积云的气势顿时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氛不知不觉地就缓和下来。
  她冷哼几声,郑全突然皱着眉走了进来。
  宋积云讶然,道:“什么事?”
  郑全看了元允中一眼,见宋积云并没避开他的意思,但还是在她耳边道:“周正派人给我递话,说汪大海不见了。”
  宋积云眉心一跳,领着郑全往厅堂去。
  “汪大海不见了,”她道,“什么意思?”
  他是管库房的大掌柜。
  郑全压低了声音道:“明天寅时,有船青花的日用瓷要运到鄱阳湖。平时这个时候库房里就应该清点货物,准备出仓了。库房的小管事已经把东西都清点好了,去找汪大海画押,可怎么都找不到汪大海。
  “一开始还以为汪大海中午喝多了,在哪里睡着了。可四处找了一通,硬是没看见他的踪影。
  “如今库房那边等着出货。
  “再找不到汪大海,就等不及搬上船了。
  “如今东家不在了,汪大海一声也没有交待就不见了,他们也不知道找谁好,库房那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宋积云心中一沉,道:“周正怎么说?”
  “周正的意思,”郑全道,“最近宋家的人频频找他们这些大掌柜、大师傅们饮酒喝茶,会不会是宋家的哪位老爷请了过去?”
  不可能!
  宋积云立刻就在心底否认了周正的猜测。
  宋家的这些老爷们和他们拉关系,是为了更好的接手铺子和窑厂,不可能在她们家的产业还没有定论的时候就让自己的意图曝光。
  但周正是个妥帖人,他要是说汪大海不见了,必定不是字面上的不见了。
  宋积云想了想,道:“我现在手书一份父亲的‘嘱托’,你拿给周正,让他暂时代管库房,帮着把这批货出了。至于汪大海那边,你去汪太太那里看看。”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道:“你也跟汪太太说清楚,汪大海和我们家签的是长契,他这样一声不吭地不见了,我们是可以报官的。要是能问清楚他这段时间都和谁来往得比较多,那就更好了。”
  “我明白了!”郑全会意,道,“我这就去见汪太太,晚上再派人四处找托,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宋积云点头,继续道:“若是天亮了还没有找到人,你就去报官。”
  郑全犹豫道:“会不会把事情闹大了?”
  宋积云望曾氏住的地方,道:“就算我们不把事情闹大,也会有别人把事情闹大。”
  郑全默然。
  宋积云去了起居室仿着父亲的笔迹给周正写委托书。
  旁边的书房里,元允中半阖着眼眸,慢慢地喝着茶。
  *
  翌日宋又良的二七,宋大良和宋三良都没有出现,反倒是宋九太爷和几位族老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还带了子侄过来祭拜了宋又良。
  只是宋九太爷走的时候特意问宋积云:“汪大海还没有找到吗?我怎么听说他最近染上了赌博?”
  第46章
  翌日是宋又良的二七,宋大良和宋三良都没有出现,反倒是宋九太爷和几位族老,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带了子侄来祭拜宋又良。
  所谓的伸手不打笑脸人。
  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宋积云也不介意粉饰太平,请了他们去了东边的厢房喝茶。
  宋九太爷这才问她:“汪大海还没有找到吗?我怎么听说他最近染上了赌博?”
  看来大家都挺关注窑厂的事啊!
  宋积云不冷不热地道:“已经报了官,会有官府来处置的。”
  宋九太爷锁了眉,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报了官,那些官差今天来查,明天来查,麻烦不说,还闹得人尽皆知,让人看笑话!”
  重点是那句人尽皆知吧!
  万一汪大海的失踪真有什么蹊跷,他们不报官,岂不是更加说不清道不明了。
  宋积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道:“我爹在的时候告诉我,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报了官,有什么事也免得赖到了我们身上。”
  宋九太爷被她说得一噎。
  宋积云趁机叫了吴管事过来陪客,她则和找过来的郑全去了祭坛旁的小茶房。
  “怎么样了?”她皱着眉问道,“顺利的出货了没有?”
  郑全一夜没睡,喝了盏浓茶,吃了两块点心,这才缓过气来:“挺顺利的。不过,周正那里遇到了点麻烦。”
  宋积云吩咐丫鬟去给他端饭,敞开了小茶房的门和他说话。
  “项阳听说汪大海不见了,库房里的货不能顺利出单,就带了几个徒弟过来帮忙。”郑全压低了声音道,“结果他一看到周正手里拿着老爷的委托书就炸了,说周正这么年轻,去年刚刚升了大掌柜,老爷生前不可能把窑厂托付给他。
  “七、八个人围着周正吵了半天。
  “要不是我去嚷了一嗓子要出货,周正还不能脱身。”
  他担心道:“窑厂那边,周正只怕是镇不住!”
  宋积云摩挲着手中的茶盏,道:“周正原本就是个引子。”
  只是她没有想到引出来的是汪大海失踪,还影响了家里的生意。
  她道:“其他人呢?”
  “宋立也不服。”郑全道,“快天亮的时候,他赶了过来,明里全是劝项阳的话,可仔细一想,全是挑拨离间的意思。”
  他摇头:“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亲耳听到,我都不敢相信,宋立还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那罗子兴呢?”宋积云道。
  “他没到场。”郑全道,“说是在汪大海家里,一直陪着衙门里的人问话,之后又陪着去吃了花酒。我回来的时候还没有散。”
  “是吗?”宋积云道,颇有些意外。
  “他们的事你别掺和。”她叮嘱郑全,“你只要派人帮我把这些人都盯死了。谁站在他们身后才是最重要的。再就是九太爷说的,汪大海赌博是不是真的。要是他真的赌博,说不定赌坊那也是条线索。怕就怕有人给他乱扣帽子。”
  郑全点头,见丫鬟给他端了早饭进来,狼吞虎咽的开始吃饭。
  只是他饭还没有吃完,周正满头是汗地赶了过来。
  “大小姐,不好了!”他急急地道,“库房那边,丢了好几本账。”
  宋积云皱了皱眉,示意他坐下来说话,还让郑全给他倒了杯茶:“别慌,有事慢慢说。”
  周全道:“郑管事走了之后,我寻思着您说不定会叫了我过来问出货的事,就去了库房的账房,想把这些日子库房都出了些什么货,各发往哪里,数量多少都记下来,见了大小姐我也好回话。
  “谁知我去了库房的账房,却发现有几本账册放错了顺序。
  “我原以为是汪掌柜的粗心大意,就想着顺手把这些账册理一理。
  “结果……我发现去年九月份的出库单不见了。”
  所以,他们这些人要干什么?
  汪大海的失踪难道与这些账册有关?
  宋积云知道周正是个精明强干,心思缜密。如果仅仅只是丢了账册,他不会如此的慌张。
  她沉声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周正的汗冒得更多了,他忍不住拿衣袖擦了擦额头,这才道:“我又去查了采买那边的账册和总账房的账册,去年八月,我们给宁王府送了三船货。”
  宋积云和郑全都懵懵懂懂的。
  周正继续道:“然后我去查了去年八月的账册,八月的时候,我们给宁王府送了三船货。
  “大前年的八月,我们也宁王府送了三船货。
  “连续四年,我们都给宁王府送了三船货。
  “可今天,我没有找到出货单。”
  小茶房内一片死寂。
  御窑厂和宋家的窑厂的订单,五年一签。会提前一年或者是两年把需要的瓷器告诉宋家,但什么东西送到什么地方去,却会在瓷器烧好之后才会再有单子过来。
  单子通常是库房、总账房和御窑厂各一份。
  可御窑厂那边的督陶官万小泉的爪子很深,有时候送银子都不一定好使。宋又良打从心里瞧不起万小泉,万小泉也觉得宋又良说话行事很古板,喜欢和汪大海一起玩。
  一来二去的,御窑厂那边的订单多半的时候都是由汪大海拿回来之后,再送到总账房入账。
  宋积云咬着牙道:“不会总账房没有收到今年的货单了吧?”
  “是!”周正苦笑道,“不仅没有收到八月份宁王府那边的送货单,也没有收到淮王府那边的送货单。
  也就是说,他们家马上要给宁王府和淮王府送货了,却不知道应该送什么货?
  郑全不死心地道:“那去年和前年都送的是些什么?”
  “每年都不一样。”周正无奈地道,“今年窑厂烧成了三个青花龙纹大缸。两个是用苏麻里青料烧的,一个是用浙青料烧的,没有出货单,根本没办法出货。”
  苏麻里青釉料烧出来的青花带着明显的黑点,浙青釉料的青花烧出来非常的轻柔,一看就是不同的釉料烧出来的,想混淆一下都不成。
  宋积云很头痛,道:“那就只能从御窑厂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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