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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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青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朝着宋积云双手合十,感激地揖了揖,说话的语气却没有什么变化,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您这几天怎么没有过来呢!”
  宋积云就和他唱着双簧:“元公子这两天都在忙什么呢?我也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
  邵青冲着宋积云竖起了大拇指,道:“原来您还不知道啊!前几天我们家公子不是陪着族里的族老们吃了顿饭吗?宋十一太爷就约了我们家公子一起,帮着给宋氏族学请西席先生。我们家公子别的不敢说,读书人却认识的最多了。
  “公子就写了一封信去苏州,请家里的旧识帮着找了两位西席先生。人明天就能到了!一个教启蒙,一个教释解。”
  宋积云很是讶然。
  她还真是没有想到。
  邵青忙朝着她使眼色。
  她回过神来,忙道:“这可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谢谢他才好!族学立碑,得把你们家公子的名字写上才是。”
  邵青笑眯眯地道:“谢什么谢!我们家公子这也是看在和小姐是患难之交的情分上。”
  “不管怎么说,他这可是帮了我大忙。不能因为他举重若轻,我们就不认这个大恩。”宋积云吹捧着元允中。
  邵青高兴的朝宋积云直点头。
  直到宋积云觉得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见他还没有让开的意思,想着家里还有一堆的事等着她去决断,她也就没有勉强,把手中甜白瓷的压手杯交给了邵青,笑道:“这是我烧出来的,一炉窑里只得了这一只,请您帮我转交给元公子。”
  邵青笑眯眯地接过杯子。
  可杯子一上手,他神色大变,失声道:“这,这是什么?”
  白如玉,薄如纸。
  “这是我新烧出来的甜白瓷。”宋积云温声解释道,“只得了这一个,特意送给元公子。”
  “哦哦哦!”邵青应着,捧着那杯子,目光像被粘住了似的,收都收不回去。
  宋积云抿了嘴笑,又和他寒暄了几句,见他心不在下来的,干脆催他:“你快回去服侍元公子。等我从窑厂回来,再来拜访他。”
  邵青一愣,压低了声音道:“您就不进去看看?”
  “不了!”宋积云也压低了声音,笑道,“等我把眼前的事忙完了,再来给你们家公子赔不是。”
  虽然也未必就是她的错,但元允中的好意她能感受得到,她愿意率先让一步。
  邵青觉得不太妥当。
  可宋积云已转身而去,他也只能折了回去。
  元允中背着手站在大厅屋檐下的台阶上,手上还捏着个小小的司南。
  见邵青一个人回来了,他下颌绷得紧的,俊朗的眉眼更显凌厉,如匣里藏剑,让人不寒而栗。
  邵青顿时就打了个寒颤,求生似的本能地把手中的杯子递了过去,佯装惊喜地大声道:“公子,您看!宋小姐烧出来的新瓷!像不像玉雕的?”
  元允中朝他手中的杯子望去。
  阳光下,透过杯壁能看见拿着杯子的手指。
  元允中难掩惊讶,拿起杯子。
  洁素莹然,积素若雪。
  “这是,”他沉吟道,“宋小姐烧出来的新瓷!”
  “嗯!”邵青欢喜地道,“宋小姐厉害吧?居然烧出了新瓷。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颜色,这得是贡品吧?”
  元允中皱了皱眉。
  邵青立马道:“宋小姐专程送过来的。说是给您的,刚烧出来,第一窑的第一个,这世上独一无二,还没有烧出第二个来。”
  元允中没有说话,可眉宇间到底和缓了几分。
  邵青暗暗吁了口气。
  公子大前天晚上从宋小姐那里回来就不对劲。
  昨天终于忍不住了,委婉地问宋小姐在做什么?
  知道宋小姐一直没来找过他,那模样,像寒冬腊月,能冻死人。
  今天更是遇到个事就要炸了似的,还交待若是宋小姐过来了,就说他不在家。
  还好宋小姐今天来了,还带了个杯子过来,还把杯子送给了公子,还说这杯子独一无二。
  他狗腿道:“公子,我去帮您把这杯子洗了吧?你再喝茶,就用这杯子好了。”
  元允中没有理他,拿着杯子去了旁边的书房,把杯子放在了多宝格里那个歪歪扭扭的灰白色压手杯旁。
  一个像泥巴,一个如美玉。
  邵青没眼看。
  元允中却退后几步,观赏了片刻,这才在屋子中央的大书案边站定,摊开了宣纸。
  邵青巴巴地上前去磨墨。
  元允中却淡然地吩咐他:“把前几天南昌府那边送过来的司南给宋小姐送过去。”
  “是!”邵青应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道,“我们不回南昌府了吗?”
  元允中轻轻地瞥了他一眼。
  他立马双唇紧闭。
  元允中毛笔蘸墨,开始写字。
  邵青越瞧越觉得元允中今天这字写得心不在焉的。
  也不知道宋小姐要司南做什么?
  害得他帮着找了一夜。
  *
  宋积云从荫余堂出来,跟钱氏交待了一声,就带着郑全去了窑厂。
  只是她坐着骡车刚出城门,就遇到了从码头那边赶过来的周正。
  “大小姐!”他急得嘴角全是泡,“我没能买到烧祭白瓷的泥料——那铺子的东家说,前几天有人找到他那里,把泥料全都买走了。我们若是要买,最快也得半个月才能有货。”
  第83章
  宋积云非常的意外。
  祭白瓷的泥料非常的独特,景德镇其他窑厂都用不上。
  她道:“打听到是谁卖走了泥料吗?”
  “没有!”周正焦虑道,“我怕耽搁了时间,也没敢耗时间多查。然后又联系了几家,都没有我们要的泥料,就急急地赶了回来。”
  宋积云父亲在世的时候,有不少窑厂的人想知道他们家的祭白瓷是怎么烧出来的,重金收买窑厂的师傅已经是最常用、最低端的手段了,什么照着他们家的单子采购原料,跟踪他父亲的行踪,想办法偷了祭白瓷烧坏的瓷片分析成分配方,甚至是殷勤地上门要和他们家攀亲家……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这样过了七、八年,他们也没能破解宋家祭白瓷的烧制之法,加之她伯父又一直声称祭白瓷是宋家的传世秘方,不会让女儿带走,这些事才渐渐的没了踪影。
  怎么她父亲一走,又冒了出来呢?
  宋积云吩咐周正:“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你再想想办法,催着那家铺子尽快把泥料运过来,多少钱我们都认了。”
  周正应了一声,急匆匆走了。
  郑全低声道:“大小姐,要不要查一查是谁在捣鬼?”
  宋又良去世了,接手宋家窑厂的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景德镇所有窑厂的话事人、东家都在看着她。
  有那观望的,就有那幸灾乐祸的,更有准备趁火打劫的。
  宋积云冷笑,道:“管他是谁?谁敢趟我这滩水,谁就准备给我掉坑里吧!”
  郑全向来信任她,闻言也不再多问,快马加鞭和宋积云到了窑厂。
  项师傅等人早得了消息,知道周正那边的泥料出了问题。
  他们呼啦啦带着一大群人焦急地等在窑厂门口。
  见到宋积云的骡车,立刻就围了上去,喊着“大小姐”。
  骡车就停了下来,宋积云拎着个牛皮纸袋子,撩帘而出。
  罗子兴忙扶了她下车。
  宋积云道:“你们去把顾清叫来。我们厅堂里说话。以后祭白瓷这边,由顾清负责上釉。”
  顾清当初不敌宋立,一个是年纪,一个就是身份——宋立是宋氏子弟,若是论手艺,顾清这几年已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对这样的安排大家都是很服气的。
  可现在他们缺的不是上釉的师傅,缺得是祭白瓷的泥料!
  项阳忙道:“大小姐,泥料什么时候能来?”
  宋积云一面往里走,一面对众人道:“你们可知道我父亲一直在烧新瓷?”
  “知道!”项阳眼角直跳。
  宋又良可是一年四季都在烧新瓷,可真正能用得上的技术却很少。
  宋积云笑道:“我这几天重新整理了父亲留下来的东西,烧了点新东西。这次的祭白瓷,用新技艺!”
  “啊!”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但听到她这么说,项阳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道,“那,那要不要先试着烧一窑?”
  “当然。”她说着,举了举手中的牛皮纸袋,道,“你这几天用高岭土做的杯子、盘子呢?我们这次就用新办法。”
  上次祭白瓷,宋又良是改良了泥料。
  “这次改良的是釉料?”项阳忍不住道。
  宋积云点头,笑道:“祭白瓷的事,您是最清楚的。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为了杜绝那些狂蜂乱蝶,悄悄对外说祭白瓷的关键技术在釉料上,实际是在泥料上。
  “这也是我父亲一直以来的心结。
  “他总觉得,我们从前做出来的祭白瓷没有青花瓷通透轻薄,雅致大方。这些年,他一直在釉料上下苦功,终于有所进展。”
  宋积云望着项阳,双眸如星晨在闪烁:“这次一次,我们一定能够烧出更好的祭白瓷来的。”
  项阳半信半疑。
  罗子兴想了想,泼了冷水,道:“就怕时间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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