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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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祁元笙。
  林随安怔了一下,想起了审问王壕前明庶给凌芝颜的?调查汇报。
  祁元笙,年二十三,祖籍河南府高邑县,家中父母早亡,家贫,独子,玄奉四年常选明法科及第,名次不高,无背景,入职扬都府衙任司法曹书佐,品级是?最低的?从九品下,官途一片黑暗,升迁基本无望。
  就如花一棠从案卷中推断的?一般,此人在府衙众衙吏间的?口碑极佳,说他虽然?人不善言辞,但面冷心热,经常帮助同僚,日常生活也甚是?简单,基本就是?“家、府衙案牍堂”两点一线,与?几位被杀的?纨绔毫无半点交集。
  顶头上司李判司评价:祁书佐能力出众,艰苦朴素,任劳任怨。
  一言以蔽之: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
  典型的?古代996社畜,怎一个苦|逼了得。
  此人的?经历犹如一张白纸,实在没什么可调查的?,再加上东晁和焦尸的?出现,凌芝颜便解除了他的?嫌疑。他本就是?司法曹的?书佐,又被凌芝颜抓来干活很正常。
  “我们刚查到祁元笙和两位判司,王壕和东晁就冒了出来,时间是?不是?太巧了?”花一棠的?声音不大不小,在这寂静的?案牍堂里却是?异常清晰。
  他是?说给祁元笙听的?。
  这也是?林随安心中所疑,没想到又被花一棠先说出来了。
  祁元笙放下手中卷宗,起身抚平衣衫,正色施礼,“见过花家四郎,见过林娘子。”
  花四郎摇着?扇子挑眉瞅着?他,林随安待在一边看热闹。
  祁元笙半垂着?眼皮道?,“若是?我没记错,凌司直也问过林娘子同样的?话?吧?”
  林随安一怔。
  “流月楼发?现无头尸之时,林娘子和花四郎出现的?时机也是?恰恰好。”
  花一棠的?扇子停了。
  “凌司直刚审过二位,蒋宏文的?尸体?便出现了。”
  林随安:“……”
  祁元笙抬眼,漆黑眼瞳静若杯水:“因为?无法解释巧合,所以被当?成嫌犯的?滋味,想必二位比我更清楚。”
  林随安:说的?好有?道?理,她竟然?无言以对。
  莫非此人也与?她一般,只是?单纯的?倒霉?
  难道?她预感到的?“黑色反派光环”只是?“霉运光环”?
  花一棠干咳一声,“祁书佐,凌司直让我来问问,有?何发?现?”
  祁元笙指着?桌下一堆卷宗道?,“目前已经倒查至三年前扬都及其周边地域重大凶案,暂无发?现。”
  花一棠:“还有?多少?”
  祁元笙一指最内侧的?书架,“那边皆是?。”
  密密麻麻的?轴书堆得密不透风,林随安当?即打起了退堂鼓,明庶还是?很厚道?的?,早早提醒她不必来,她果然?应该蒙着?被子睡大觉的?。
  花一棠挑了个距离祁元笙最远的?位置,二人来回搬了五六趟,将?书架上的?卷宗搬了三分之一过来,分批筛读。林随安看了两列字就头晕眼花,如坐针毡,佯装举着?卷宗,目光转到了花一棠脸上。
  花一棠阅读速度更快了,随便扫两眼就是?一卷,不一会?儿,阅完的?卷宗就在脚边堆成了小山。
  难道?他之前说一个时辰就能看完十年的?凶案卷宗不是?吹牛,而是?真的??
  那他岂不是?超级人形计算机?
  林随安正发?散脑洞,花一棠突然?抬眼,道?,“那人很奇怪。”
  林随安:“哈?”
  花一棠用目光示意,林随安顺着?看过去?,正好看到窗边的?祁元笙。
  总不会?你也认为?他有?黑暗角色光环吧?林随安心道?。
  “无论?是?之前凌六郎的?审问,还是?今日我的?试探,他都应答有?度,不卑不亢,”花一棠手指点着?轴书,“就像这些卷宗,一板一眼的?记录,不添杂任何情绪。”
  就如同没有?感情的?人偶。林随安心道?,口中却说,“或许只是?性格内向?罢了。”
  花一棠眯眼,“你也很奇怪。”
  “哈?”
  “明明怀疑他,为?何又为?他开脱?”
  “直觉上怀疑,理智告诉我没证据。”
  “为?何直觉怀疑?”
  “因为?他长得好看。”林随安脱口而出。
  花一棠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祁元笙猝然?抬眼看了过来,不知是?不是?也听到了,林随安举起卷宗遮住了脸。
  果然?,这个理由太扯淡了。
  花一棠把手里的?卷宗摔得啪啪乱响,似乎有?些消极怠工,林随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卷宗上缓解尴尬,勉力又看了两列,愈发?昏昏欲睡,上下眼皮直打起架,终于不敌瞌睡虫的?连番轰|炸,枕在卷宗上睡着?了。
  花一棠侧目看了眼林随安,不管,继续读,少顷,又看了一眼,脸垮了,举目四望,无被无衾,想了想,展开几卷卷宗盖在了林随安身上,这才满意,继续工作。
  林随安睡得恨不踏实,身体?如压大石,耳边淅淅索索地响,她仿佛又看见了焦尸的?记忆,密密麻麻的?字迹一跳一跳撞着?眼球,强迫她赶紧醒过来,挣扎几番,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里的?卷宗和脑海里的?碎片记忆重合了。
  哦豁!
  林随安倏然?清醒,猛地坐直,身后稀里哗啦响成一片,不知道?为?啥掉了一堆卷宗。窗外天已大亮,视线比夜里清晰多了,林随安抓起桌上的?卷宗,字还是?认不全,意思更是?看不懂,但纸张质感、行文排版,字间行距都和她在焦尸记忆中看到的?十分相似——难道?,那名死者的?执念记忆是?一卷卷宗?!
  花一棠:“我那卷已经看过了。”
  林随安:“你读了多少卷?”
  “八百多卷吧,怎么?”
  “可看到过‘十酷’二字?”
  “哈?”
  林随安皱眉:莫不是?自?己认错了字?
  “林娘子,你刚刚说什么?”那边的?祁元笙出声问道?。
  林随安唰一下看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瞬间,祁元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人的?感情,好像是?……诧异?
  “十酷,你在卷宗里见过吗?”林随安问。
  祁元笙静静看着?林随安半晌,突然?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案牍堂西北角,一堆小木箱从地面堆至屋顶,积满了灰尘,祁元笙提着?长衫,攀着?木箱边缘爬了上去?,边爬边摩挲木箱边缘的?浮雕编号。
  很快,他找到了一个小木箱抽了出来,木箱堆摇摇欲坠,祁元笙身体?一晃,直直栽了下来,手里还紧紧抱着?那个小木箱,幸亏林随安手疾眼快,腾身抄住他的?腰,助他平安落地。
  祁元笙连感谢的?话?都没有?一句,打开箱子,翻出一卷书,装书的?帙已经褪色,书签也掉了,只剩半截线头,祁元笙小心抽出里面的?东西,不是?轴书,而是?竹简。他趴在地上,用手指摸着?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
  林随安凑过去?一看,好家伙,竹简上刻得是?小篆,她更不认识了,忙招呼花一棠,可花一棠居然?半晌没动静,回头一看,就见花一棠背着?光,眯眼瞅着?祁元笙,表情忽明忽暗。
  “是?这个。”祁元笙抓着?竹简起身,指给二人看。
  花一棠这才将?目光从祁元笙移到了竹简上,低声读道?,“阴阳刑德有?七舍,室、堂、庭、门、巷、术、野,”他顿了一下,“淮南子·天文?”
  祁元笙:“后面。”
  花一棠跳读几列,“十酷刑,震牲畜罪,慑鬼蜮行,一曰斩首,二曰凌迟,三曰车裂,四曰炮烙,五曰断椎,六曰活埋、七曰烹煮、八曰抽肠,九曰灌铅、十曰鸠毒……”
  花一棠读不下去?了。
  林随安脑筋飞速运转:“第一个死者,严鹤,是?斩首,第二具尸体?是?凌迟,第三名死者,蒋宏文,是?车裂,第四具焦尸,是?炮烙——凶手是?按此书记载的?手法杀人?”
  “狗屁不通!”花一棠将?竹简扔到了地上。
  祁元笙沉默着?捡起竹简,用袖口扫了扫上面的?土,继续往下读,“极撼重刑,可至极净,十酷之后,便是?十净。”
  林随安脑中嗡一声,一把抢过竹简。
  十净?
  十净集?!
  罗石川给的?竹简残片记载:【千般妖邪皆可净之,谓之千净。】
  千净的?刀谱叫做“十净集”。
  千净是?“净门”门主的?信物。
  而眼前这张竹简上又出现了【十酷之后,便是?十净】的?记录。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这些隐隐联系了起来——林随安又想起了她的?金手指——看到死者生前的?执念记忆。
  难道?,将?这些联系起来的?“东西”是?“死|亡”?
  是?了,她这具身体?,原本早就死了一次……
  “林随安!”花一棠的?声音炸响在耳边,林随安身体?一颤,手里的?竹简被抽走了,风擦着?后背吹过,全身冰凉,衣衫竟已被汗水湿透,不禁打了个寒颤。
  花一棠面色发?白,扯着?林随安掉头就走,“马上回花宅,让木夏熬两锅参汤给你喝,喝完就去?睡觉。”
  “不至于不至于。”林随安忙拽住花一棠。
  “身体?不可儿戏!”
  吼出这句话?的?时候,花一棠的?心还在狂跳。刚刚那一瞬间,林随安突然?双目失神,面无血色,就仿佛、仿佛不是?一个活着?的?人,而是?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
  林随安有?点懵,花一棠的?眼眶又红了,她刚刚真有?那么吓人?把他都吓哭了?
  莫名的?,她有?点心虚。
  花一棠:“姓祁的?,跟凌六郎说一声,我腰疼脚疼胸口疼,回家养病了。”
  林随安哭笑不得:“喂!”
  祁元笙却看向?门外,“有?人来了。”
  花一棠大喜,“明庶你来的?正好,速速帮我我备车——”
  “花四郎,林娘子,不好了,”明庶跑得满头大汗,“王壕死了!”
  *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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