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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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话叶王氏却不能明说,小叔子若在家中暑死了,那是他活该与她叶王氏无干,可这人来人往的地头上,已被人点破中暑,还放着不管,万一人死了的话,也显得她这做大嫂的太过歹毒,名声不好听,她虽苛刻,但苛刻和歹毒还是不一样的。
  可叫她白把家里带来的水喂给这吃白饭的,她又不甘心,叶王氏看着云清脸上的焦急,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来。
  叶王氏忽然大声道:“哎呀我这一大早出门的也没带水来,清哥儿你既然爱管闲事,你给峥小子喂口水喝呗?”
  云清分明看见叶王氏身后的田埂上有个水罐,但救人如救火,他也不想和这妇人打嘴巴官司,闻言就放下手里提着的死兔子,从身后背篓里拿出一个竹筒,一手托起地上人软绵绵的脖颈,用竹筒给他喂水喝。
  但不知是不是中暑太久人有点痉挛,叶峥牙关紧闭,云清费了好大功夫才给他灌了一点点水进去。
  云清有点焦急,枕在手臂上的脖颈摸着滚烫却无一滴汗液排出,这正是中暑严重的迹象,这样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救人如救火,这时候云清也管不了什么哥儿小子的大防了,赶紧低头凑近听叶峥的呼吸,耳里只听这呼吸越来越微弱,急忙劝叶王氏:“叶嫂子,叶峥这样太危险,你是他大嫂,常言道长嫂如母,我这里有水还有布帕子,劳烦你用布帕子蘸了水,给叶峥擦擦身子降温吧!”
  叶峥的年龄只比叶王氏的三子叶旺祖小几岁,叶峥出生时叶王氏最大的儿子都定好亲了,说叶王氏当得叶峥的娘也使得,且人命关天,村里人大家都能理解,云清这也不算胡乱出点子。
  可叶王氏心里打着主意呢,当即翻着白眼拒绝了:“自古哪儿有嫂子给小叔子擦身的,还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清哥儿你说这话安的是什么心吶,要擦你擦,我可不丢这个人!”
  见云清犹豫,叶王氏故意拿话激他:“怎么,清哥儿你不是看着峥小子不忍落吗,还是说你是假慈悲,看着别人去死也无所谓?唉,我也知道,你一个哥儿凭白怎么好解小子的衣裳,要不要嫂子我给你想个法子?”
  云清皱眉看向叶王氏,感觉到手上人的身体越来越烫。
  叶王氏瞧着他露出一丝笑容,终于把酝酿已久的小心思说了出来:“我听说清哥儿你家想给你招个赘婿?我看这样吧,峥小子未婚,你未嫁,好歹峥小子还是个童生,有功名在身的,入赘你家也不算辱没了你家门风,你要是同意了,我就给你们做个见证定下婚约。这有婚约的哥儿给自个儿男人擦身自然是天经地义的,谁也不敢说你什么,清哥儿你看这个法子好不好?”
  云清只是想救人,但没料到救个人还得把自个儿搭上,看着叶峥烧红的脸,不知怎的就有点无措:“这……”
  叶王氏把眼一瞪,冷哼道:“怎么,你不同意?呵呵,你要不答应,我也不能让我家峥小子污你清白,你把他放下赶紧回去吧,他是生是死只看老天爷,我是没有一点办法的!”
  第2章
  回忆毕。
  后面发生事情叶峥虽然一觉睡了过去不知道,但中间也模模糊糊醒过几次,听到一点动静。
  无非就是云清或救人心切或抹不开脸皮,被叶王氏这个刁妇赖上,不依不饶地把“叶峥”给入赘进了云家。
  叶峥中途醒来的时候,还听到叶王氏的大嗓门在云清家院子里嚷嚷,要讨三十贯钱当“彩礼”。
  三十贯钱在这时相当于三十两银子,这样高身价的“彩礼”在溪山村可谓是闻所未闻了,村里人都不富裕,嫁娶多不过是几两银子的来去,就算是入赘个小子,张口就要三十贯钱妥妥是狮子大开口了。
  但叶王氏十分振振有词:“峥小子高低是个童生,这些年来在我家吃的米粮,穿的衣裤,花的束修,哪一桩哪一件不要钱,三十我还嫌要少了呢!就这还是看在清哥儿给峥小子擦身的份上,按说这哥儿看了小子的身子已是不清白了,我家叶峥是男子自然无所谓,你家清哥儿可就难说喽。”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云清已经不清白了,要不想砸手里,这钱你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差点把云爹云娘气个倒仰!
  云爹云娘是那天走在路上被人连连道喜才从村人口中得知自己有了一个“哥婿”的。
  云清在地头给叶峥擦过身,好不容易温度降下来,呼吸也平缓了,那叶王氏生怕云清不认似的,提高音量嚷嚷给路过的村人听:我家峥小子入赘给山脚下云家啦,你们瞧峥小子中暑,清哥儿还来照顾他呢,小年轻热乎着呢巴拉巴拉。
  溪山村很小,不到半天时间村里都传遍了,村西叶家和山脚下云家结亲了,叶小子当了云家的上门哥婿。
  哪个叶小子?
  还有哪个,就是叶峥啊,九岁中童生试那个!
  什么,你问都中童生了怎么还入赘?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凑耳过来,我和你说说这里头的门道,自从六年前叶家老两口前后脚过世……
  云家二老顾不上和人多说,提起农具就往家赶,回到家一看果然见村西的峥哥儿躺在他家的床上。
  虽说云清很快就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说是人命关天,那叶王氏又袖手旁观,若不救回来恐怕叶峥一条命就没了。
  即便如此,二老的心气儿还是不顺。
  他们也是世上经历过的,可没自家哥儿那么傻白甜的,这件事情明显就是叶王氏的过错,她把清哥儿算计了,还大肆宣扬得人尽皆知,可见就是要将此事坐定,让他们家吃个哑巴亏!
  “没这么欺负人的!看我去找村长,定要给你讨个公道……”
  云爹把锄头一摔就要去找人理论,却被云清拦住了。
  “爹你先别冲动,听我说。”
  “你要说什么?”云老爹还是气。
  云清拿起云老爹的烟袋锅子,打燃火石给他烧了一袋,递到云老爹手边,劝他冷静:“爹你不是本来就想给我招个赘婿的吗,现在岂不是正好?”
  “我那是想招个身强体健可以顶门立户的,可没想要这个!”
  后头还有一句病秧子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言语间对叶峥很是嫌弃。
  叶家老三叶峥,村西头叶树根的老来子!
  老两口宝贝得什么似的,三岁前脚就没落过地,村里其他孩子满地打滚,晒成煤球,这叶峥却是在叶树根的膝盖上长大的,长得漂漂亮亮白白嫩嫩,就像县城富户家的小少爷,还会读书,九岁就中了童生。
  只可惜这叶峥从小身体就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那苦汤药子就和流水似的灌下去。
  若说云清是福印黯淡加上长得不符合村里人对哥儿的审美才剩下了,那叶峥就是因为身子过于娇弱,一看就干不了活儿而无人问津。
  村里哥儿姐儿找男人可不看长相,而是看身板子结不结实,能不能下地干活养活一家老小,这长得好看能顶个啥用,晚上黑灯瞎火都一样,难不成抱着娇花一样的相公全家饿死不成?
  不过叶峥今年满打满算也就十六岁,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剩男。
  若能再活几年,说不定就被哪个不愁吃穿的富户家的小姐看上,带回去养在院子里赏心悦目了。
  可惜啊可惜,原身叶峥在中暑那天已经死了。
  现在的叶峥并不是溪山村的叶峥,而是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
  叶峥本名秦峥,是个刚出校门的社畜,他坐的那班飞机失事,秦峥本以为死定了,谁知睁眼就来到了溪山村,头昏脑涨晕在了叶家的旱地里。
  那天晌午云清给自己喂水擦身的事秦峥全记得,只是那时候秦峥正在继承原主的记忆,身体太难受,他无法做出什么反应罢了。
  原主叶峥是中暑脱水而死,秦峥穿来的时候,正赶上叶峥的身子还没凉透,同时也一并承受了这具身体中暑的后遗症,如果不是云清大发善心替他降温喂他喝水,估计秦峥马上也要步原主的后尘,归西去也。
  所以说一句云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秦峥是个记恩的人,反正他在现代也没什么亲朋好友,来到这里他没得选,但既然重获新生,他就决定以叶峥的身份活下去,并好好报答自己的恩人一家。
  屋外的对话还在继续。
  “清哥儿,这叶峥一看就是个干不了活的,以后一家子的重担都要压在你身上,爹娘不想委屈你啊。”
  云清摇头一笑:“爹娘,我本来也不打算嫁人了,再说别人也看不上我。要说招赘,上门来的都是些地痞流氓,若是那样,我情愿一辈子单身一人,我既选择单身,家里的重担还不是要落在我身上?”
  ……倒,倒也是这样。
  这话云爹云娘没法反驳,可他们还是觉得不对。
  云爹瞧了一眼房门,又担忧道:“可我看那云家小子的身子,弱成那样,人还没你肩膀高,以后怕是生不出孩子,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总是要一个的吧?”
  屋内的叶峥:……
  云清:“……”
  无论如何,云清总是个哥儿,说起这个话题难免有点不自在。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说:“叶峥的情况爹娘你们也知道,许是这几年亏着了,他还小呢,养养……养养就好了。”
  云爹云娘对视一眼,觉得这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叶树根老两口过世后叶峥在家里过的什么日子那是全溪山村都知道的,被大哥大嫂可着劲儿地磋磨,不仅让自己家三儿子叶旺祖霸占了叶峥的屋子,把他赶去睡柴房,书也不叫读了,药也不给吃,家里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叶峥去做,有好吃的关上房门背着云峥一家子偷偷吃。
  那叶家老两口死前曾叫叶峥跪在床前发誓要一辈子听哥哥的话,不忤逆兄长,还叫来村长当着村里人的面把家都分了,所有值钱东西都给老大,包括七十两银子,三间青砖大瓦房,锅碗瓢盆,六头肥猪,一群鸡,十亩上等田,八亩中等田;只单分给小儿子叶峥两亩中等田,外加住的那间屋子并二十两银子。
  这些云爹云娘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公至此,也不过是希望老大能在自己逝去后看在叶峥吃了亏的份上多照拂一下幼弟。
  可惜啊,叶老大夫妻两个是不要面皮的,当初当着即将咽气的老子娘和全村人的面赌咒发誓一定好好对叶峥,否则猪狗不如。
  然而才等老两口翘脚归了西,叶老大夫妻立刻变了嘴脸,对着叶峥呼三喝四起来。
  这些事村里人不是不知道,但知道归知道,一家门一家户,既然叶峥自己都从不说什么,谁吃饱撑着主动管别家闲事儿呢?
  村长有时候看不下去教训几句,叶老大嘴上答应得痛快,回去和叶王氏一说,叶王氏越发变本加厉,能站在院子里躲着砧板跳脚大骂一整天!
  当然不敢骂村长,话里话外骂得都是叶峥。
  什么没天理丧良心,什么克死爹娘吃里扒外,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之类的,总之怎么难听怎么骂。
  原主叶峥是个温室里的花朵,又读了几天书,满肚子斯文道理,对着叶王氏这么个泼妇根本招架不来。
  原主身体本就有病,想想之前爹娘在时的光景,又想想现在苦不堪言的日子,简直人都要抑郁了。
  叶家老两口去的时候叶峥满打满算不过十岁,这年纪就放早熟的古代也还是个孩童,他想爹想娘,整日里想,想得不行,想得抓心挠肝,真恨不得跟着一起去了。
  摸着胸口,叶峥现在还能回想起他刚来这具身体里时感受到的情绪,与将死之人截然相反,竟然是带着对未知的憧憬和欣喜。
  弥留之际,原主叶峥最强烈的情绪不是活下去,而是这样的日子终于解脱了,他要去天上寻阿爹阿娘了,他要和阿爹阿娘一直在一起,永生永世再不分开。
  按现代的话来说,原主叶峥可能是那种一辈子也长不大的类型,因为小时候被保护得太好从而失去了独立飞翔的能力,叶家老两口一死,也带走了原主叶峥的半条命。
  这样的宝宝男如果生在现代,被po上网络,估计会招致一大堆口诛笔伐,但叶峥却知道每个人生长坏境都不一样,没有人配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何况是隔着网络啥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而且原主放弃的这具身体被他继承了,怎么说他叶峥是受益者,更没有立场来评价了,他只有感恩的份儿。
  第3章
  拿着到手的三十贯钱,叶王氏脚打后脑勺地走了,生怕这姓云的一家子反悔,又怕叶峥身子太弱,万一一时没挺过来死在人家里,云家人问她讨钱怎么办。
  叶王氏是个一毛不拔的,她打定主意这钱到手就不可能还了!
  峥小子已经进了云家门,躺上了云家床,银货两讫的事儿!就算立时就死了,那死的也是云家人,休想叫她叶王氏还出一个铜板去!
  打理完被叶王氏等人弄得乱糟糟的院子,云清重新拿出一副药在厨房里煎上。
  虽然叶峥刚喝了药睡下,但是大夫说了,这药得用小火慢炖,将五碗水熬成一碗,现在煎上,晚饭前叶峥就可以喝上了。
  见自家哥儿拿着药包进厨房煎去了,云爹云娘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出个大大的“愁”来。
  虽然云清一再解释是不得以才带回了这叶家小子,可谁生的哥儿谁晓得,他们清哥儿从小就不是个热络性子,何曾对人如此殷勤过?
  现如今不仅把人救回来安置在自个儿房里,还请医延药地伺候着,这本就不合常理。
  唉,虽然这么说自家哥儿不好,但清哥儿这样子分明就是瞧上人叶家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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