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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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草哥儿看看云爹云罗氏,又瞧瞧吃得满嘴生津的安儿然儿,犹豫着说:“我吃块试试。”
  特意挑了个小的,是个李子,放嘴里,才刚嚼了一口,就捂着腮帮子,牙,牙倒了!
  小豆子虽也不喜食酸,但表现没他爹这么夸张,皱皱眉还是能一口口吃的。
  叶峥笑过了,怂恿云清也吃块。
  云清无所谓,阿峥这明显就是想看他笑话。
  不动声色扎起个小黄瓜吃了。
  叶峥瞧着他嘎嘣嚼着没反应,不会吧,难道真不酸?
  自己也扎个小黄瓜放嘴里,一嚼,那混着酸醋棕榈糖和生果自然鲜酸的汁水就爆开,酸意直冲脑门子,赶紧吞下又漱了好几口那味儿才去了。
  就见云清吃了一块又一块,仿佛味觉丧失似的津津有味,不解问他:“清清你不酸啊?”
  云清摇头。
  安儿然儿吃完手上那块,蹦跳说好吃还要。
  叶峥瞧着两小一大,眼神里都是难以理解。
  云罗氏这时候想起什么,笑说:“我都差点忘了,清哥儿小时候最不怕酸,那酸枣挂在枝头他就爬到树上一把把往嘴里塞,还有那脆生生青梅,也是摘了就往嘴里送,我试着尝了一个,差点把我牙酸倒了,清哥儿还笑着说好吃——安儿然儿这不怕酸的习性,可不是完全随了清哥儿了么。”
  云爹也连连点头佐证:“的确有这么回事。”
  逛过酸嘢摊,一条街差不多也走到头了。
  收获颇丰,番茄辣椒柠檬棕榈糖,割了一吊肉、手臂长的胖头鱼、各色菌子,还瞧见有卖石蟹和草虾的,各买了半篓子,还有当地时令鲜蔬、果子,叶峥其实满心想弄个大榴莲让家人开开眼的,一问才知道榴莲还没到成熟季节,那罢了以后再说,长街尽头,有人提着一串串拳头大葡萄似的东西在叫卖,叶峥凑近一瞧,嘿,竟然是海底椰,这是好东西啊,天然果冻来的,于是付过银子把人家摊上的海底椰都包圆了,余衡力气大,主动接过抗在肩头。
  这就一上午时间过去了。
  众人意犹未尽还不想回,那就不回,随便找了家饭馆填肚子。
  饭馆里的卖的也是当时特色食物,有红的黄的蓝的各色糯米蒸的饭,酥脆炸小鱼,还有猪肉酸菜米粉、炒饵丝饵块、菜粑、红糖糍粑等等等等……
  像京中那样各色精致烹饪取了花名的菜不多,更多主要是当地特色,吃的也是这口鲜香。
  他家人多不怕吃不下,就各样都点了一份。
  云爹不爱食酸,但喜食糯米和菜粑,云罗氏和草哥儿被猪肉酸菜米粉的味道迷住了,酸菜酸笋的味道和酸嘢又不同,和米粉煮在一起完全可以接受,吃了一大盆,云清觉得炒饵块挺清爽好吃,也吃了些米线和小鱼,三个孩子吃了不少酥脆炸小鱼,安儿尤爱红糖糍粑。
  叶峥的口味是天南地北都接受,每样吃着都好。
  还有余衡,他也不挑食,也是每样吃着都习惯都好吃。
  用过这顿饭,一家人摸着肚子扶墙而出,更不能回家了,走走路消食是必要的。
  云清主动提议说买些帮工,前段时间见了王府下人的工作效率,一家子的心思都浮动了,想着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来,而且爹娘年纪也大了,更重要的,阿峥现在是知州了,家里不能没点排面,走出去叫人笑话。
  叶峥当然同意,他也是这个想法。
  于是一群人又转道去牙行说了要求。
  过了几日,牙人备齐府上需要的人手就给恭恭敬敬送来叶府挑选了。
  叶峥恰巧出门不在家,云清拿主意。
  牙人知道是知州家要买人,相当于雁云城主家要人,那挑的自然都是最好最有经验的人给送来,那孬的坏的有前科的,自然是不敢送了来,万一得罪了知州,那他连带整个牙行都吃不了兜着走。
  来的人有二十几个,排成两排站着,都按照牙人教好的,规规矩矩低着头拢着手不敢抬眼看人,以免失了礼数。
  牙人点头哈腰:“云大人,这些都是调.教过最知理懂规矩的,相貌也筛选过,您按了心意随便挑随便选,若这一批不可心,过几日小的挑了人再送来。”
  云清对于挑选下人也没什么经验,只是按他的私心想法,人踏实肯干,忠于主家才是最重要的,相貌什么的无所谓。、
  云清平日里很少端架子,可以说根本没什么架子,但他生得俊美修长,脸部线条利落,若沉思起来,倒真有一股凌然不可接近的高级感。
  云清没说话,牙人揣摩着上一位知州家需求,从人堆里拉了个穿桃红裙子的女孩儿出来,自以为讨好道:“大人您瞧她,她叫红柳,要说相貌是里头最是拔尖的,那脸蛋身段都是百里挑一,针线活也好,还是个雏儿,干干净净的,您要了她去,无论是伺候爷们房里还是伺候针线,那都是最合宜不过的。”
  云清一听就皱起眉,他生得高挺,一米八二,那牙人又黑又瘦瞧着一米六二不能再多,居高临下看下来一眼,真是把牙人吓了一跳,心道不愧是知州夫郎,这威仪真是令人不敢逼视,不过为什么这么看自己,莫非是不喜欢红柳这样娇娇弱弱的?
  在他们南边这里风气开放,哥儿的确能嫁人不错,同时哥儿也能娶妻,更有甚者,爷们娶了哥儿当夫郎,再纳个妾或通房丫头,夜里大被同眠的也正常的,哥儿虽不易令女子受孕,但身上零件一样不少,和女子也是能成就好事的,反过来说,若男子娶了妻,再纳个哥儿当妾室或通房,只要爷们不在意,上头那些也是通用的。
  若有那千分之一的概率哥儿令女子受孕了,孩子生下来,也是记在家中族谱里,跟其他孩子并无不同。
  这点南边风俗,云清不清楚,他听得牙人这么说,就以为这牙人意思是要给阿峥纳个妾,没明白牙人主要是把这个丫头推荐给云清自己的。
  那周身的气势当时就冷了下来,他当然知道以叶峥性子不可能纳妾或者弄什么通房,但只要一想他的阿峥有碰别的女子的可能性,那冷气就像不要钱似的释放出来。
  别瞧着云清平日里宽和自若,万事不大上心的样子,若真有叶峥敢碰别的女子那一天,他能做出什么来自己都不敢保证,兴许情绪上头,把阿峥囚禁到个大山里无人处,一辈子不让他出来,只看着自己,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轻易别挑战他的脾气。
  还是草哥儿听着不对摸摸胳膊,对那牙人说:“去去去,胡说什么呢,我东家和夫郎情比金坚,要你弄两个能做事的送来,这意思早和你吩咐清楚了,你放什么狗屁自作聪明呢,快别废话了,趁早把那勤劳肯干的弄出来瞧瞧,这些个花红柳绿的就免了!”
  草哥儿自从跟了云家,那气势也是一里一里学起来了,云清意思是家里买了人草哥儿先统领着,所以这些人说起来就是草哥儿以后的手下了,自然他的款也就拿出来了。
  牙人吓得噗通一声跪下,连声说是是是,小的糊涂了猪油蒙了心,别和小的一般见识。
  忙把红柳和其他几个娇柔妖艳的都拉到队伍后头去,把那穿着朴素的,看着有力气能干的人点到前头来。
  云清点点头,这几个看着才像样了点,刚才前头那几个一瞧就不是能做事的。
  牙人见贵人脸色缓和了些,擦一把额头上汗水,终于明白过来这家买人是真买得用的人没有旁的心思,可不敢作妖了。
  拉了个长相一般的,老老实实介绍起情况。
  这些牙人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是奸滑的,云清不爱听他口若悬河,叫他少开口说话,让他们自己说。
  牙人弯腰连连应是,退到一旁低下头。
  云清看了一眼草哥儿,草哥儿就走上前去,挨个问他们家中情况,为何卖身为奴,有什么技能本事,让不要藏着掖着有什么都说出来。
  这些人就开始说。
  有口齿伶俐说得好的,也有笨嘴拙舌连句囫囵话也不会讲的,还要一开口就要跪下,站着不敢应答的。
  草哥儿不看这种表面功夫,只努力透过现象看本质,瞧人的忠奸善恶。
  他早已非吴下阿蒙,在京中做生意和那么多人打过交道,很是累积了看下层人民的眼光。
  那些一瞧就眼珠子到处乱转,精明得都冒出油来的一概不要,他又不是做官的东家要挑那等会说话的师爷,寻常家用仆人,要那么精明的做什么,太精明了容易生事。
  只着重问了几个看着老实的,说的和看着对得上的,那些撒谎不实在的也不要。
  比如有个丫头说自己力气大能洒扫,从前是干粗实活计的,瞧着也是憨厚相貌不显,似乎可用,但草哥儿眯眼把她手提起来一看,就知道扯谎了,哪有粗使丫头的手白白净净连个茧子都没有的。
  这样的也落选。
  最后,从里头挑了几个穿着朴素,相貌老实,手上的茧子和说出的话也对得上的,例如有两个年纪略大的哥儿说自己能做针线,那手上也有常年做针线留下的痕迹,这样的就要了。
  还有个婆子说自己烧常年在厨房做工,可烧饭食,闻一闻那衣服上确有油星味,手上也有常年锅灶上忙碌的痕迹,也要了。
  还有两个憨厚的男子,一个四五十岁,一个二十多,老实说自己没有本事,只会挑水劈柴搬东西,云清问他们眼睛手脚如何,回说都好,既没有夸大本事也不扯谎,还是要了。
  牙人最是精明能琢磨人心的,瞧他们挑走那几个,暗自佩服,的确是会看人挑的都是顶用的。
  云清没有挑那等说自己读书识字的,阿峥身边的人让阿峥自己看着来才顺手。
  挑好了人,婆子和哥儿就由草哥儿领着安置在前院东边房舍,爷们安排在西边,先定了规矩不许随意窜门,男子不许随意去东边,具体晚上余衡回来让余衡给他们说规矩,余衡自己也听草哥儿的。
  这两日先这么着看看人品,等两日过去,再看着是分配去门房还是分配去各处。
  下人买好了,宅邸里人口多起来,看着那场面就起来了。
  傍晚时分叶峥回来,后头跟着余衡牵着那年轻骆驼。
  走过前院的时候就见家里多了不少生人,有的劈柴有的打水,一看就知道是买了下人了,草哥儿正掐着腰和他们训话,瞧见叶峥就拍手让大家停下来,说这是男主人知州老爷,那些人就低头袖手本本分分喊老爷,这感觉还挺奇妙的,早上出门时差不多还是光杆司令,回到家就有一屋子奴才了。
  但这年代就是这样,这些人叶峥家不买,他们也当不了平民挣不了饭食,去别家当下人这待遇还未必有在叶峥家好呢,起码他家没有那等刻薄会磋磨人的,去别人家当奴才可就不一定了。
  这年岁,主人家对签了卖身契的奴才的处置权高得吓人,就是一言不合打死了,也不过就是给几两银子摆平的事,叶峥还是当地知州,全城除了高高供起来的雁云郡王,论官职他是第一,奴才们不满纵告官也没地儿告去。
  真应了那具玩笑话:堂下何人胆敢状告本官?
  这么着,想必没人敢在他家弄鬼,只要不搞事,好好工作,家里也不会亏待下人。
  就这样吧。
  走进正堂,云清给他脱了出门衣衫,没多久草哥儿身后跟着两个低头的哥儿,端着饭食摆上来了。
  那饭食一看就不是家里人做的,是本地手艺。
  云清解释说招了两个厨房上的人,以后做饭事情就交给他们,既来了南地,以后还要做许多年官,总不好一直不适应南地口味,慢慢要习惯起来。
  云清无论说什么叶峥就没有反对的,当即双手赞成说清清说得对。
  那两个哥儿有一个三十七岁的叫菊伢,从进来起就低头规矩往桌上摆菜,一眼也不抬头乱瞟,另一个二十九岁的叫纳伢,年轻些,胆子也大,趁着放菜间隙就偷偷往老爷夫郎处瞧,当然也不敢猛瞧,就用余光悄悄看。
  草哥儿从进门起就注视着他俩,把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家里东家别看在外雷厉风行,在家却是个佛爷,清哥儿性子正,恐怕是不耐和这些下人磨牙的,云伯云婶又都是厚道人况年高尊贵,如今既把人教给他管,草哥儿便很有一份责任在身上,自觉要拿出在京学的本事,把人都调理得服服帖帖的。
  那个不乱看的自然是好,有一点好奇心的也不是全错,以后说给他们改了就罢了,若说了几次还是不听,后头不留情面也有个说法章程。
  摆好桌,又去请老太爷老夫人,恭敬请老太爷老夫人坐下。
  云爹坐是坐,诧异看一眼草哥儿,心头不解,不是一向叫云伯云婶的,怎么忽然改口老太爷老夫了。
  还是云罗氏拧他一把,在耳边轻说草哥儿初管人,那规矩要在人前立起来,自己自然要做个表率出来,不好像从前一样浑赖,叫老头子面上自然点,不要拆草哥儿的台。
  云爹听了就不管这些个,说阿爷喂我们安儿然儿吃饭。
  草哥儿又教两个人喊安少爷然少爷。
  都恭敬喊了:“安少爷然少爷好。”
  安儿然儿坐在阿爷膝头,一边一个,都不是怕生的性子,睁着大眼好奇瞧着陌生人。
  纳伢起先也瞟着少爷们看,但少爷们眼睛灵活,纳伢一看他们,他们也看纳伢,那眼珠就像水银碗里盛着两滴漆墨,皮肤玉一样清透洁白,多看两眼,纳伢就自惭形秽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再看了。
  这些草哥儿都收在眼睛里。
  等人齐了,草哥儿就说大人们慢用,小的带他们先下去了。
  云清很配合地说:“去吧。”
  等人走了,小豆子才从里屋出来,穿着清凉短褐,他已经七岁了,被草哥儿教得很有些少年老成,双腿并拢规矩坐在凳子上一起用饭。
  这顿饭不能说用的十分香甜,对南地口味大家还在适应中,除了云爹一点酸都沾不得外,其余也没啥不好接受的。
  盐水白灼虾他们在溪山村也老吃,最受欢迎的当属那盆石蟹,将石蟹洗净中间剪开,沾了面粉后下油锅炸得焦香酥脆,几个小朋友一人跟前啃了一堆壳,云爹喝酒也觉得有滋味。
  吃过饭,云罗氏忍着没动手收拾碗筷,而是等草哥儿带了菊伢来收拾。
  饭后略坐着说会话逗会孩子,纳伢就来说热水已经调好了,请老太爷老夫人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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