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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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爱跑,一个爱管,所以三天两头就要吵,回回还都阵仗不小。倘若架是在六合山吵的,凤怀月一般是往月川谷跑,而倘若是在月川谷吵的,因为那里离金蝉城很近,所以余回便要被迫承担起调解工作,哄他道:“这回若司危再寻来,我定紧闭大门,不准他进!”
  凤怀月握住他的手,充满信任与赤诚地说:“好,就这么干!”
  然后一住就是五天,到了第六天傍晚,凤怀月无所事事摸到前厅,一屁股坐下喝了半壶茶,东拉西扯半天,方才拐弯抹角地问,余府的大门,这两天要不要换一个?
  余回答曰:“不必换,结实得很,用了最好的金刚玉,再加上九九八十一道加固结界,门口蹲着两只八丈高的石虎兽,任谁来都闯不进,你若还不放心,我就再加三道门。”
  凤怀月:“……这么重要的事,你下回能不能早点说!”
  当天就卷起包袱回了月川谷。
  月川谷是没有什么结界与石虎兽的,所以一对小情侣就还是能继续上演你追我逃,打打骂骂的戏码,今天气得要死,明天又爱的要活。
  这段往事将凤怀月听得目瞪口呆,倒不是呆自己与司危的关系,而是呆余回在讲故事时,一脸慈祥老父亲的神情。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错误地判断了一些事情,于是试探着问:“那我与清江仙主,还有越山仙主,是何关系?”
  余回答:“朋友,关系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
  “怎么,朋友不够?”
  “够!”凤怀月如释重负,原来情债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复杂,三百年前的自己,还是很有几分道德的。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么事情就好办很多,他立刻说:“我想一个人出去住。”
  余回摇头:“你一身伤病,气脉极虚,就这么独自出去,会有危险。况且大夫已经在备药了,往后蛊毒要解,残魂也要补,住在家中会方便许多。”
  凤怀月自然想解毒补魂,但他也担心溟沉,就算自己要留下治病,至少也得先报个信,于是还是坚持要出去住一阵。余回拗不过他,只好道:“好吧,你想去哪里住,我这就差人去安排。”
  凤怀月在鲁班城中没几个朋友,也不想连累阿金,便说仍要住在先前的客栈,又补充,一个人住,或者你们若是不放心我,安排一些守卫也行,但重点还是一个人。
  余回自然能听出这份弦外之音,他往门外看了一眼,见司危似乎并无意见,便道:“我先让人去准备客栈,至于具体要怎么住,几人住,往后再慢慢商议。”
  凤怀月压低声音问:“能商议出我想要的结果吗?”
  余回答:“你若实在不愿,他自然不会勉强。三百年前你能指着他的鼻子骂,现在更不必拘谨害怕,想要什么就说什么,他只会更加惯着。”
  真的假的。凤怀月清清嗓子,对门外嚷嚷:“我要一个人去客栈住!”
  司危一口回绝:“休想。”
  凤怀月:“……”
  余回:“……”
  余回解释:“他在枯爪城中替你找了三百年的魂,现在脑子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得往回养一养。”
  凤怀月听得一愣,他知道那具偶人身上有自己的残魂,但当时只顾着激动震惊,确实并未想过残魂是从何而来,只当是那场爆炸将自己的魂魄震出裂缝,被司危抓走一半,被溟沉连人带魂地抓走了另一半。现在一听,原来并不是这样吗?
  余回道:“你的魂魄被大火烧得四处散落,想找全并不容易。”
  是司危及时用结界封住了整座城,又将枯骨凶妖驯化为奴隶,命他们日复一日地,把那些落在风与泥里的残魂一片一片捡出来,直到最后拼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凤怀月瞠目结舌,他原以为自己在杨庄的岁月已经足够枯燥,却不曾想还有一个更枯燥的,能在妖城中找魂找上三百年。
  而且还是替自己找的。
  余回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多留。你先安心休息,若不想睡觉,这彭府花园是你先前最喜欢的,失忆了,正好再重新逛一次。”
  凤怀月本来想让他将门口的司危也一起带走,但转念一想,找了三百年的魂。
  气焰就先矮去一截。
  司危问:“你还预备盯着他的背影看多久?”
  凤怀月将视线收回来,不看就不看。
  他稍微有些别扭,先前以为两人只不过是曾经有过一段纠葛,哪怕当真爱之如狂,如今也早该成了往事,该分也还是能分,但眼下有了枯骨城的三百年,有些话就不是很好提了。
  司危走了过来。
  凤怀月本能往后一缩,缩完觉得不太好,于是又象征性地往前稍微一挪。司危顺势扯住他的一点脸颊,捏了两把,皱眉道:“想不起往事,倒是一点没忘毁我结界的本事。”
  这话说的,你关着我,难道我还不能跑吗?凤怀月将他的手一巴掌拍掉,司危又用拇指蹭过他的下巴,俯身在那里极快地亲了一口。
  凤怀月比较崩溃,实不相瞒,我又想跑。
  司危警告:“你敢。”
  凤怀月:“……我还没说。”
  “你不必说。”司危道,“也别想跑。”
  同样是禁足自己,另一位清江仙主说出来的话,明显就要顺耳许多。凤怀月原本打算看在三百年的面子上,对这位瞻明仙主好一点,但很快他就发现,并不能好,因为只要稍微给对方一点好脸色,立刻就会换来一阵授受不亲。他手忙脚乱捂着自己的衣襟,差点扯起嗓子喊救命,最后没有成功喊出来,并不是因为不想喊,而是因为没法喊。
  司危咬着他的唇瓣,又将舌尖送进去,凤怀月拒绝不得,简直五雷轰顶。房间里暧昧的水声听得他面红耳赤,怎么亲还能亲出这惊天动静,于是屈起膝盖往上一顶,却被司危一把压了回去。
  凤怀月趁机夺回一点呼吸,紧急叫停:“我失忆了!”
  司危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亲!凤怀月没推走他,反倒推出几分欲拒还迎的情趣,扇巴掌也扇得没什么力气,司危咬住那细细的手腕,低眼看着他笑,笑得凤怀月又无语又惊悚,求饶道:“你能不能稍微冷静一些,我又想不起那些往事,现在看你同看路上的张三李四并无区别,假如有个张三不分青红皂白,也这么同你亲热,这事它对吗?”
  “不对。”
  “那要怎么办?”
  “杀了他。”
  司危说着,又低头咬住他的唇瓣,哑声道:“那你便杀了我吧。”
  凤怀月:“……”
  你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
  司危在他耳边问:“那天是谁救了你?”
  凤怀月拒绝:“我不想说。”
  司危道:“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
  凤怀月心里一紧,这回他终于将人推开,坐起来警告道:“他是我很好的朋友!”
  司危一笑:“是很好的朋友,为何不肯说?你也知道他心里有鬼。”
  凤怀月噎了一噎,道:“总之这事我会自己问,不用你插手,他将我照顾得很好。”
  “满身伤病,毒虫噬体,灵脉虚浮,也叫好?”司危将手按在他单薄的背上,不悦道,“过一阵,我自会替你将这些七拼八凑的灵骨全部换掉。”
  凤怀月听得汗毛倒竖,他并不觉得自己现在的骨头哪里不好,更不准备让对方换。司危掌心慢慢抚过那道被自己挖出来的伤痕,稍微一顿,又将他翻过来,低头隔着衣服继续去亲。凤怀月僵着一动不能动,又想起余回在离开之前说的话,脑子有病,现在看起来,好像确实不太正常。
  他被迫陪他一道午睡,司危先用掌心遮在他眼前,又像逗小猫一般,用指背去蹭那消瘦的脸颊。凤怀月实在没辙,连装睡也不安稳,最后只能扯过被子愤愤捂住头,司危低声笑,将下巴抵在他的发间:“睡吧。”
  凤怀月还就真的被哄睡了,也不知是三百年前的本能,还是瞻明仙主会念咒。阳光被竹林遮去大半,洒进房间时,就变得淡而温柔。司危将被子轻轻拉下来一些,好让他呼吸得更顺畅些,又心满意足地看了一阵,方才起身离开卧房。
  “看好。”
  “是!”院外弟子低头领命。
  彭府另一侧,红翡正在将几枚果子当成球来抛,听到身后屋门响,便急忙转身去看。她原以为来的又是那些彭府弟子,却不想会在一片逆光中,突兀地看到瞻明仙主本人,顿时心里一惊,她虽在黑市中见过许多世面,血腥的有,残暴的有,但还是比不过眼下这份威压,便将果子一把抛回盘中,规矩行礼。
  “如实回答问题,本座不会为难你。”司危道,“你是如何认识阿鸾的?”
  红翡先是茫然:“我不认……天呐,那竟然是凤公子吗?”
  她捂起嘴倒吸冷气,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的。她年纪不大,枯骨凶妖被镇压时,甚至都没出生,但年纪小并不耽误听故事,当年的第一美人何其浪荡,何其奢靡,何其华贵,怎么会是那般又穷又狼狈的模样?
  司危命令:“说。”
  红翡回神:“回仙主,我,我是在三千市里遇到凤公子的。当时有人绑了我,他暗中出手救我,我又恰好听到他说想要买话本,就在偷别的东西时,顺手给他带了十几册,送到了客栈中。”
  “什么话本?”
  “写,写仙主您的话本。”
  “叫什么?”
  “我不知道,当时只是匆匆一捞,没细看。”
  “继续说。”
  红翡干咽了一下,再往下说,就是天工坊与城郊树林了。她道:“那只鬼煞像是也很关心凤公子,凤公子叫他……溟沉。但现在鬼煞去了哪里,我的确不知道,不过他在临走时说过,让我时刻留意凤公子的动静,保护他,不能让他被任何人带走,还给我喂了毒药。”
  司危丢给她一瓶药丸:“倘若他回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红翡接在手里,心里暗喜:“瞻明仙主放心,我定会第一时间通风报信!”
  卧房里,凤怀月一觉睡到天黑,这回他有了经验,睁眼时先掀起一条细缝,很好,没人,可以找找机会!
  他轻手轻脚地穿上鞋,又轻手轻脚地溜出门,然后就被人同样轻手轻脚地拎住了衣领。
  “啊!”
  彭流被他一嗓子哨音叫得耳朵嗡鸣,崩溃道:“是我。”
  凤怀月:“……”
  对不住。
  第32章
  彭流刚忙完手头事务, 便赶着来见他,手中还端了一匣漂亮的鸽血宝石,此时正在一片耳鸣中叮嘱道:“这些石头随你怎么玩,但千万别再突发奇想去炼什么丹。”
  凤怀月惊奇:“我还会炼丹?”
  彭流答曰, 你不会, 但不耽误你硬炼。月川谷中那些上吐下泻的宾客算第一受害者,第二受害者则是司危, 因为炼丹用的大鼎就建在六合山中, 操作稍有不慎, 他的地盘就要遭炸。
  凤怀月再度对自己过去的岁月肃然起敬。彭流将宝石递给他:“还有你说的那处客栈,再有两日就能收拾好, 到时候先搬过去试试,若住得不喜欢,随时回来。”
  除了结界,这回院门外还站有不少守卫, 同铜墙铁壁差不多, 凤怀月只看了一眼,就开始胸闷。彭流看出他的想法, 安慰道:“先治伤, 治好之后,随你怎么跑。”
  凤怀月问:“要治多久?”
  彭流答:“少说也得调养一年两年, 至于补魂,还要更慢, 不过好在这些年来, 他一直用心头血替你养着那些残魂, 已经将其炼化得七七八八, 所以只要你将身体调养好, 魂魄归位并非难事。”
  三百年,心头血,再加上那具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偶人,凤怀月想得脊背发凉,彭流继续道:“他是当真爱你入骨,所以即便此举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无人能劝,无人敢劝。不过幸好,你回来了,总算有人能将他在入魔边缘拉上一把。”
  原本自己是出来寻乐子的,没曾想会突然就扛起这份维护修真界安稳的重任。待彭流走后,凤怀月靠坐在栏杆上思索,要怎么将过去的记忆找回来一些,想着想着,头又开始疼,于是万分愁苦一叹气,站起来想回房,转身却刚好撞进一个硬邦邦的怀抱。
  凤怀月捂着自己的鼻子问:“嘶……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司危答:“从你往柱子上撞头开始。”
  我撞头,一大半是因为你。凤怀月指了指星空:“天色已经很晚了。”
  司危点头:“所以我来陪你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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