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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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婼是追着苏绶脚后跟进的家门。
  不如往时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她在庑廊下提裙追上了他:“父亲!”
  苏绶停步:“有事?”
  “有事。”苏婼果断地点起了头,“先前在常蔚的大牢里,父亲从常蔚那里得到不止您说给国公爷的那点消息吧?”
  苏绶睨她:“不止这些,那还有什么?”
  “他一定告诉了你关于常贺的许多消息,其中就包括他拿走的物事,对不对?”
  苏绶凝眉:“何以见得?”
  “难道先前常荏突然提出有情况要交待,不是父亲暗中安排的吗?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支走我们,以便单独审问常蔚。”
  苏婼是笃定的,常荏又蠢又弱,以苏绶的城府,要引诱再利用他一把,轻而易举。
  她闯回狱中时,也明明看到了常蔚已经栽在苏绶手上,既然常蔚都说到了孙雄,又怎么可能不说到常贺手上的东西?
  “今日晌午,韩世子和我在常家得知常蔚手上可能有把虎符,随后他就进了宫禀报皇上,皇上又陈述了一些往事,国公爷应该把这些事都告诉父亲了吧?”
  苏绶望着庭中月影:“那又如何?这跟我审案没有关系。”
  “可是父亲费尽心思设局支走了我们,肯定就是为了有要紧的事情要问常蔚,而我来了之后,听到常蔚在父亲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后父亲就果断起了身,如果那些话里没有您想得到的消息,是不可能离开的。既然你不惜支开我们,审问到了常贺的去向,难道不会审清楚他拿走的到底是什么吗?”
  苏绶转过身来:“你听到什么了?”
  苏婼望着他笑了:“您猜。”
  苏绶也扬了扬唇:“你当然没有听到。如果你听到了,当然就不会来追我了。”
  “就算我没有听到,也能猜得到。我以为上次在客栈里摊牌之后,父亲已经毫无保留,没想到您还是在隐藏。我不明白的是,眼下正该坦诚以待携手查案,为何你还要避开镇国公和韩世子?难道,你怀疑他们不可信吗?”
  活过两世的苏婼,也算是个谨慎之人,她也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可是对于镇国公和韩陌,或者说韩家,她是信任的,不管是他们在朝中的站位,还是她观察到的他们的一言一行。换句话说,如果连他们都不可信,她觉得也没有别的外人可信了。
  苏绶道:“不是不可信,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立场。不到最后时刻,小心行事总是没错。你也是,”他淡声道,“韩家纵然家风淳正,你也不要与他们过份亲密。奉旨查完此案之后,少跟韩陌往来。”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听从便是。”
  苏婼紧抿双唇望着他,片刻道:“父亲和薛容,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绶眉头一凛,看了过来。
  “我在灵堂里,曾见到父亲烧纸悼念。”苏婼紧紧地盯住他,她可以不管他阻止她与韩陌往来的原因是为何,但在他一味回避隐藏之下,这个问题是时候说出来了,“如果不是极重要的关系,以父亲如此谨慎的风格,是不至于冒死给自己惹麻烦的吧?”
  苏绶表情裂开一丝缝隙,背在身后的手也放了下来。
  “您与薛家有如此深厚的交情,为何我从来不知道?无论薛阁老生前身后,你从来没有透露过,应该不是我一个人不知道吧?不然你不会要烧纸怀念还要背着人。你给薛阁老立了长生牌,却将之藏在了母亲的灵位之后。”
  苏婼平淡吐出来的话语,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苏绶心中,他屏息望着她,错愕之色甚难得地出现在他的眼眸之中。
  “你怎么知道牌位的事?”
  “当然是跟踪父亲,然后看到的。”苏婼道,“我不懂你在隐藏什么?在我看来你太过神秘,也许你是有苦衷,但有什么苦衷,是需要连家人儿女都要隐瞒的呢?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替苏家着想?”
  苏婼没有掩饰话里的鄙夷,她想,他的谨慎和小心无非就是害怕事情还有变化,害怕承认了与薛家的关系,到时难以抽身。这样想没什么不对,但难道家族家族,不就是一体吗?又或者,是她身为女儿,才没有这个资格过问?如果是苏祈拥有着她的本领和才智,又不同了吧?
  苏绶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瞎琢磨什么?朝堂之事非想当然,我隐瞒自有我的理由,这些不是你该过问的。”
  顿一下,他又问道:“韩陌从宫里出来就去找了你,可曾有说过关于铁券、矿藏以及虎符等事?”
  苏婼瞅他一眼:“您自己防我跟防贼似的,倒想从我这里打探消息。”
  苏绶噎住:“……”
  苏婼问:“这跟您的审案也无关,您打听这些做什么?”
  第335章 真是个傻子
  苏绶凝眉:“皆是朝堂之事,你怎知无关?”
  这话有理,毕竟那批矿藏是隐隐指向了常蔚的谋反阴谋的。
  苏婼默片刻,忽然扬唇:“父亲想知道,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咱们得谈个条件,你我轮流问对方问题,谁答出来一个,就有资格问下一个,如果不答,那就做出点牺牲。”
  苏绶瞅她一眼,二话不说就抬脚往内院方向走。
  还没等苏婼从怔愣中作出反应,他又在拐弯处停下了,转身道:“什么牺牲?”
  苏婼顿一下,立刻上前:“如果您不答,您再去天牢审常蔚,得带上我。如果我不想答,那我也可以答应您一个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苏绶抬眼看着墙头草:“可以,但得我先问。”
  “您问。”
  苏绶朝不远处的吴淳挥了挥手,待他走远,然后道:“第一个问题,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那批矿藏?”
  苏婼答道:“太子年前奉旨监管各地矿藏,日前收到来自蜀中知府刘淮的奏折,奏折上说在蜀地境内发现了几座藏在深山之中的铜铁矿,而这几座矿都有曾被开采勘测的痕迹,但是又被罩上了封土,封土之下有朝廷的铭文。
  “太子觉得奇怪,就禀报了皇上。正好韩世子又前往禀报宁氏关于常蔚持有虎符的供词,皇上就召镇国公入宫,讲出太祖在位时曾经有过一批铜铁矿从现有的矿藏名单中被剔除,然后又说出太祖皇帝曾在王江两家之外还赐与了一枚护国铁券给朝臣的秘密。”
  苏绶在她的讲述里凝起眉来。“皇上是让太子监管矿藏在先,还是发现还有一枚铁券在先?
  “等父亲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自然会说。”苏婼望着他,“我希望父亲也能有这么坦诚。”
  苏绶睨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苏婼道:“首先我想知道的,当然是父亲与薛家的关系。据我近来暗访所知,苏薛两家以往并没有特殊交情,那您与薛容是如何结交下的?在薛家出事后不让人知道我能理解,但为何之前也不能让人知道?”
  苏绶凝眉:“这件事你有没有跟别人讲过?”
  苏婼摇头:“没有。”
  “韩陌呢?”
  “也没有。”苏婼顿一顿,“事关整个苏家,我不可能拿家族的前程乱来。”
  苏绶神情稍松,他握在身后的双手蜷一蜷,说道:“跟薛容的交情,仅限于我与他的私交,苏家并不知道,也许薛家也不知道。确切地说,是他先来找我的。薛家出事前半年的样子,有天夜里他突然造访,严格说起来,我们只见过那一次。”
  “他为了何事来见您?”
  苏绶道:“这也是另外的问题。而且我目前不会回答你。”
  苏婼凝思:“只见了一次,就令得向来薄情冷淡的父亲不惜立牌纪念,这一面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而且,还应是于父亲有益之事。既然如此,父亲为何从始至终却不曾站出来替薛家说上一句话,为他们合府上下那么多人争取一条活路呢?”
  苏绶双唇紧抿,不曾言语。
  苏婼进一步道:“您是怕被牵连吗?”
  “苏家上下这么多人,不想被牵连了不也是情理之中吗?当时多少人遭殃,你不知道,而我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苏家被株连,你有机会走出闺阁去参与朝廷大案吗?”苏绶紧接着她的话尾回答,回话的速度快到像是早已烂熟于心,早就预备好迟早一日要面对这样的质问,或者说——责问。
  “还是我来问吧。”他接着又说,“皇上下旨给太子让他监管矿藏,应该是在去年九、十月间,矿藏之前如此重要,皇上断不会察觉不对后拖延许久再行动,所以最早他是八、九月间确定的。但这之前必然有一段核查的时间,我推算,应该不会早于前年。
  “从六月到如今,未足一年。这期间王、江两家无人进过京城,反倒是前年有人在京还住了段时间,看来就是那期间确认了隐藏的那枚护国铁券。从他们进京的时间来推算,皇上应该是先发现了矿藏不对,才查到了铁券头上。”
  苏婼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大理寺少卿不是白当的,他没有问,而是直接推测认定,得出的结果还与韩陌所转述给她的原话没有偏差,她隐隐觉得,这场买卖被占便宜的反而是她自己了。
  “皇上有没有示意你们,去查哪些人家?”
  苏婼琢磨了一下,说道:“如果我回答了这个问题,那父亲就回答我,薛容那天夜里到底来找父亲何事,如何?”
  苏绶闻言看了她一眼,举步道:“回房歇去吧。”
  说完他头也没回地跨了进内院的门槛。
  好整以暇等着他妥协要的苏婼哑然望着门槛,话都没有来得及吐出一句。还以为至少会透露一星半点,毕竟到了如今这地步,薛容不是什么不能触及的话题了,没想到他连权衡都不权衡,二话不说就这么走了?
  他们到底是谈了什么事,这让她更好奇了!
  ……
  韩陌没追上镇国公,镇国公回了正房后直到翌日清早才露面。
  趁杨夫人出门了,吃早饭的时候韩陌蹭了过去,把还像个奶娃似的端着碗留在爹娘屋里吃饭的韩阡挤出去,然后道:“昨儿夜里苏姑娘跟父亲是怎么说的?”
  镇国公隔着粥碗瞅他:“关你什么事?”
  “她是我带进去的,是我主动带她进去的,不是她提出来的,等于这错是我犯的,规矩是我坏的,要数落怪罪那也得是我来,怎么不关我的事?”
  镇国公望着他那一脸贱贱的样子,不由想到杨夫人正欢天喜地给他说媒,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么上赶着维护那丫头,人家心里头知道吗?”
  韩陌道:“我管她知不知道,我又不为了向她表功,我只管做我应该做的事。”
  “真是个傻子,你不为了表功,那也得争取两个人一条心啊。不然力气怎么往一处使?”
  镇国公觉得无语。家里头孩子娘自有主意,那边厢苏绶看起来也很难缠,这要是他俩不赶紧拧成一股绳,这婚事要怎么提嘛!
  第336章 大侄女
  看着当爹的一脸焦急,韩陌纳闷了。
  在这之前他可还没想过这问题,杨夫人原来是提过要跟苏家提亲,可那是什么时候啊,他跟苏婼八字没一撇,那能提亲吗?被她好说歹说拖到现在,他与苏婼关系是好点儿了,那丫头对他好像没那么凶了,不过,现在现在连镇国公都操心起他跟苏婼了吗?
  “不用那么着急吧。”他说。
  镇国公道:“你都不急,我当然不急。苏家那丫头就更不急了。你成天跟她在一起,老干些暧昧的事,又不跟她表态,不争取她的心意,你在人家姑娘眼里就是若即若离,就是玩世不恭,就是没有担当,信不信她要是碰上了愿意主动的,回头立刻就踹了你,跟你撇清关系?”
  韩陌愣住:“哪有什么老干些暧昧的事?我就是想要水到渠成啊!”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镇国公身子凑过去,面授机宜:“你都不引流,哪来的水成渠?你平时那机伶劲儿都哪去了?你不主动点表明心意,还等着人家姑娘主动?我跟你说,那丫头的爹看着不声不响的,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你悠着点吧!”
  提到苏绶,韩陌就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立刻清醒过来。
  没错啊,苏绶昨儿夜里还神秘兮兮地让他今晚去找他,还什么人都不让他告诉,这人心里头在想什么他完全不知道,虽说如今他跟苏婼同出同进,人家嘴上并没有说什么,可是也完全看不出来同意的意思啊,那可是苏婼的爹,他一句话不答应,他也没辙啊!
  想到这儿他有些坐不住:“那依您说,我该怎么办?”
  “我刚才不都说了么?你先跟苏家丫头统一立场啊!”
  镇国公敲起了桌子。
  统一立场的意思就是跟她把话挑明了呗!
  韩陌摸了摸下巴,点点头:“有道理。”
  说完他又道:“这么说昨儿夜里您没怪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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