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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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燮眸色深黯:“我以为仅出于少年仰慕之情。”
  张昀浅笑:“不要被小阎王的鲁莽给骗了,韩陌是个少见的粗中有细又有谋略的优秀子弟。镇国公仅仅两个嫡子,你觉得,他会不用心栽培?”
  杨燮缓缓匀气,置于膝上的手掌逐渐紧握。
  庭前风又起,落叶如蝶。
  银月隐入薄云后,天地忽已晦暗。
  直至月色重新铺满人间,杨燮才展开双手,自怀里取出一把珵亮的铜锁,摩挲着锁上“鬼手”二字,微眯眼喃喃自语:“她竟是鬼手?”
  “十之八九。”张昀眼神笃定。
  杨燮收了铜锁:“此女是何模样?”
  第391章 梦想
  “姿容极其出众。”张昀答着,又问:“你想去见她?”
  杨燮望着手心铜锁:“我虽非苏家正式弟子,但自认在锁道之上的天赋,比起苏家人来并不差。世间惟有这鬼手所制之锁,能与在下比肩平齐。如今先生却说这苏婼就是鬼手,我自是得想法会上一会。”
  张昀皱眉:“眼下可不是出门的好机会。皇帝既然出此损招,背地里不定还有什么动作,当下动不如静。”
  “我晓得。”
  杨燮简短地回答着。
  接而檐下一派安静。
  张昀正待起身,两丈外的花圃那头却响起了动静。
  一声“嘶啦”过后,有脚步声匆促远去。
  二人急速地相视一眼,同时举步往那头走去!
  一蓬蔷薇下,只有满地的树影,而一根粗壮老枝上,却赫然挂着一块布条。
  “丝罗绢?——常贺?”
  杨燮拿起布条,皱眉抬起了头,朝头脚步声远去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这宅院里有两个主人,一个是杨燮,一个便是常贺。
  也只有他们俩才能穿这样料子的衣裳。更具体一点,也只有常贺才有夜潜至此院来的条件,因为当初为了表明对常贺的接纳,以及对他的坦诚,杨燮明言交代过他的院子,常贺进出可以不必通报,虽然常贺过去也懂事的从未曾当真。
  “他想干什么?”张昀眼神有些凛冽。
  “只怕是对先生好奇了。”杨燮将手负在身后,目光仍投向远处。“这会儿,想必正在惊惶之中。”
  “我早就说过,他不能留了。”张昀皱着的眉头里透出满满的不赞同,转身道:“还会偷偷来打探,足以说明他心思不纯,还是趁早处理了吧。”
  杨燮过后许久,才把目光收回来。
  转了身,张昀已经离开敞轩,自来路而去了。
  “公子。”
  洪福走过来。
  杨燮眼皮也没抬,复提袍坐下,拿出那把铜锁来摩挲:“如何?”
  “回去了。神色惊惶,一回屋就把门关上了。”
  杨燮嗯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
  洪福走近些,躬身道:“公子,恕老奴愚钝,如此安排又是为何?”
  杨燮手指停在“鬼手”二字上,说道:“洪福,你还记得咱们在杨家冲里那段时日么?”
  洪福微顿,点头道:“记得。那时我等隐居在那小村里,安居乐业,公子也很快活,每天脸上都布满着笑容。您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间全城最有名的锁器铺子。”
  “没错。”杨燮声音变得温软,“那时候我的梦想,只有一间锁器铺子那么大。但后来,他们却逼着我把梦想做到整个天下这么大。”
  洪福垂下双目:“公子辛苦了。”
  “我知道,为了外祖父,为了母亲,为了父亲,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可是人啊,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些时候,很想要为自己活一活。”说到这里,杨燮把锁放到案上,静静望着它道:“所以,你觉得张昀会不想做一做自己吗?
  洪福无言。
  杨燮嗤地低笑起来:“我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也没有天赋异禀,纵然我不觉得自己是个蠢材,更或者也有几分可造之处,终究这天下并非非我不可。你看,宫中那位我的皇叔,他把天下治理得挺好的,我仅仅只是因为有个这么样的身世,就被苦苦寻来做了文章。
  “从此我必须以替父母亲长复仇为名,以正皇室血统为名,撑起这杆大旗。可是,龙椅上那位也算是上是贤君明君,张昀常蔚他们都不肯全力辅佐,共同成就一番盛世,而我莫非比起如今那位就强些么?到底相较而言能否有胜出,我自己都不知晓,他们又哪来的信心?倘或真有一日大事得成,张昀又是否会倾尽全力以助我?还是说,终究也不过是想把我扶做傀儡,去达成他们的目的,如同司马懿之流,最终把这江山改姓成他们姓张的?”
  “公子——”洪福眼中有些担忧,“您是对先生他们不放心了么?”
  “与其说不信他,倒不如说是不信我自己。”杨燮将目光抬起一点,转头望向草木葳蕤的庭园,“当朝堪为内阁首辅的大学士,拥有雄才大略,人能听命于我否?”
  这草木葳蕤的庭园,竟忽有几分萧寂。
  洪福默立片刻,温声道:“公子若有新的打算,老奴定当紧步跟随。”
  杨燮却是一声低哂:“我已至此,还能不报这仇么?”
  “那先前公子把消息透露给常爷的意思……莫非是为了警告他?”
  杨燮淡淡道:“常贺心里恨我,张昀屡次催我杀他我都未曾下手,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刻意瞒着他,不是么?”说完他微微侧首:“去看看他。”
  “是。”
  洪福垂首,走了出去。
  杨燮默坐一阵,也收了铜锁入怀。
  ……
  早饭后苏缵依计把胡氏带到了后花园,苏婼避开耳目到了胡氏院里,在苏缵安排的人手帮助下,很快把机括安装好了。由于此处不与常氏处相同,为了增加成功的机率,她还反覆试了几次,确定万无一失才离开。
  动过的地方苏缵的人自然会恢复原样,就是有破绽的,他们也会负责圆过去。
  只是路过东边小花园的时候却遇见黄氏独立在尚且为一树绿叶的桂树下,不知在想什么。
  苏婼在廊下看了会儿,出声道:“二婶怎么在这儿?”
  黄氏像是被突来的爽脆声音惊道,立时回头,一张瘦削的脸上尚有惊愕。
  “是你这丫头!这么大声音,可吓到我了。”瞬间工夫,黄氏的神情就转为了嗔怪,并且提着裙摆迎着苏婼走来,“你怎么又在这儿?”
  这听起来却像是在回避问话了。
  苏婼未动声色,说道:“天气热,我找个地方歇歇,不想后花园里二叔正领着胡姨娘在那儿,我可懒得打扰,便这来这儿了,不想又遇见二婶在这儿发呆。我可没打扰到二婶您吧?”
  “我发什么呆?不过是想起一首前人做过的应景的古诗来,可叹近来记性不好,半天想不起来,在这儿琢磨罢了。”黄氏轻睨着她,又挽起她道:“走罢,我们上前边吃盅茶,唠唠嗑。”
  “姑娘!”
  苏婼正要挪步,扶桑匆匆来了:“吕公子求见!”
  第392章 祖宗
  吕凌?
  苏婼心下微讶,这人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有些好奇他的来意,苏婼便推了黄氏的邀约:“这吕公子来得不巧,看来我得先告退了。回头再上二婶屋里讨您的好茶喝。”
  黄氏道:“哪位吕公子?找你做什么?”
  苏婼顿了下,笑道:“还不是那位被我拒婚的吕公子吕凌?我也不知他来做什么,总归不会是再来求亲的吧?”
  黄氏哦了一声,扯扯嘴角:“那你去吧。”
  苏婼颌首道别,举步出了园子。
  走到黄氏视野之外,她逐渐缓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而后才重新往前走。
  往日黄氏为了胡姨娘之事不停与苏缵吵闹,今日听她明明白白地说苏缵伴着胡氏去了后花园,她倒是没事人儿般,丁点没在意,从最初的主动求嫁,到如今这般满不在乎,是真的已无爱了么?
  跨入前院厅堂,负手立于门内的吕凌就转过了身来,见苏婼后拱一拱手,立刻道:“苏姑娘,在下还以为姑娘不会出来相见哩!”
  苏婼笑道:“吕公子何出此言?你可是曾路见不平相助过我,我苏婼岂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再说吕公子磊落大方,不是那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伪君子,我反而挺钦佩公子。”
  吕凌听着这话一时怔愣,一时感慨:“我倒是从没想过你还会如此评价我,是我吕凌不配了。”
  “好了,少扯闲话,你找我做什么?”苏婼笑着坐下来,并伸手请茶。
  吕凌也没客气,坐下后说:“上回不是蒙你指点,叫我夏至日去投张阁老所好么?后来你也知道,这条路子还真是走对了的。张阁老不时传我,蒙他指点,我的文章也颇有精进,更是有幸上张府拜访过几回,不过,近来听到一事,我拿捏不好,特来请教姑娘。”
  “哦?”以吕凌这超乎同龄人的清醒,居然也有拿捏不好之事,苏婼不由好奇,“什么事情?”
  说到此处吕凌却又沉吟起来,似乎不好怎么开口。一会儿之后他才说道:“听说张阁老的祖籍不是京畿?”
  “确实不是,如何?”京官里本地籍的除了几个世家,余下的寥寥无几,像他们吕家不就是外地的么?这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那日我在张家,由张公子领着游园,路过他们家一处无人居住的院子,发现里头供着两副画像,那画像的落款,写着吾祖音容。庚子年秋薨于京郊等字样。”
  吕凌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轻极轻,仿佛怕三尺之内还有人听闻的模样。
  苏婼望着他,一时也忘了回话。
  以张家与苏家的关系,两家祖上的底细怎么着还是知道的。苏婼从小就知道张家祖居于江陵,且是江陵的一个世家望族,祖上听说也是出过名臣的。张昀的祖父年轻时升任京官,得当朝重臣器重,后来飞黄腾达,再未放过外任,他携妻儿定居京师,此后开枝散叶,扎根京畿,张家逐渐成为了朝廷中流砥柱。
  简而言之,张家发源于江陵,这是可考的,他们的祖宗,都应该埋葬在江陵祖籍。葬在京畿的,只有张昀的父母双亲,因为昔年过世时正逢朝廷动荡,而不便扶灵南下,所以就在京郊选了福地落土为安。
  但!是!即使是张昀的父母,也绝不可能用到一个“薨”字!
  “你可是看错了?”苏婼两世都在张家走动,从未听说过张家还有个出身皇室的祖宗!
  “姑娘忘了?在下一手鉴字的手法也还算过得去,又怎么会连这都看不清楚呢?即便眼拙,也不至于在这等事上模棱两可地来知会姑娘。实不相瞒,最近不是首辅之争闹得动静挺大么,在下确实也想借借张阁老的东风起一起势,可又生怕七不懂八不懂,无意之间弄巧成拙。倘若张家祖上还与皇室有渊源,在下日后行事,不是得注意些么?至少得了姑娘确认,心里也有个底。”
  苏婼可给弄迷糊了。“我从未听说过这层。那画像是什么模样?”
  “是位年轻的妇人,并非祠堂里所供的那样的画像,而是一副赏花图。确切的说是那位贵妇的侧背影,可以看到大半的背影,和三分的侧容。说句冒犯之语,那贵妇人穿着奢华,身段窈窕,虽然眼尾勾上了几笔浅纹,但仍然能看出来姿容极佳。”
  果然男女的关注点永远不同。苏婼道:“我说的是,那画像上没有什么标识么?可以判定身份,或者名字的?”
  “那没有。”吕凌摇头。但下一秒他又哦了一声:“她腰上挎着把剑!”
  剑?
  挎着剑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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