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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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也。”太子缓声道,“这位武阳公主闺名长宁,是文皇帝特赐予的小名,据见过她的人说,其姿容绝世,又聪慧过人,不爱红妆爱武装,尤其让她为傲的是一手骄人的箭术和剑术。
  “她的驸马出身不低,有才也有貌,在皇祖母看来,至少他们是很般配的。但长宁却嫌驸马只知读书,而不能陪她骑马射箭,故而并不喜他,只是因父母之命与之结合罢了。
  “她不喜自己的婚姻,导致她也厌憎起了自己的身份,因为她有责任传承公府,故而无法随性而为。也无法觅得良婿与之营造一段郎情妾意的美满姻缘。
  “所以在她二十三岁那年,北地藩王作乱时,就主动请缨去边疆平乱了。
  “在那里她救下了一个受伤的男子。那人武功不错,据说伤好后能与长宁较量上百个回合不落下风。人也生得威武高壮,与长宁立为一处,竟比与驸马在一起还要更显般配。
  “那人擅谋,给长宁提供了不少作战的建议,又因其为人极为细心体贴,时间一长,于公于私,长宁都难以招架,顺理成章地对他动了心。”
  第412章 误终生
  太子望着他们:“听到这里,或许你们以为长宁头脑发昏,从此不务正业,但并非如此。能担当起公主府继任者的,必定接受过许多考验。男色,其实也在考验范围内。
  “长宁除了与这人厮守的时间多了些,变得温柔了些,此外依旧是个称职而出色的将帅。
  “但再密的网也难免有失误,一年后一场原本很有把握的大战长宁这边却失败了,朝廷损失了三万将士,当然作为主将她也负了伤。而后朝廷派出钦差前往调查,随后发现,长宁所钟情的那个人,就是潜伏在她身边的细作。
  “他苦心等待,终于等到了那个机会,将三万将士和长宁都送上了万劫不覆之地。”
  苏婼恍然:“原来,长宁公主爱错的不是驸马。”
  “是的,”太子望着窗外悠悠长空,“有时候人前的万丈荣光,反过来也会变成禁锢人的枷锁,得到的越多,也就越身不由己。驸马只是身份适合她,未见得是人适合她。”
  未见太子之前,苏婼曾以为当朝储君必定会是个威严冷峻的男子,听完这段故事,再听到他这般惋叹,苏婼顿觉他也不过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忽然她想到,太子已婚,他既有此叹,那太子妃于他,是身份适合,还是人也适合呢?
  在发觉到思绪飘得过远时,她及时地收回来,凝神道:“后来呢?公主府是否因此受到了严厉的处罚?”
  “并没有。”太子手指在茶几上无意识地画着圈,“钦差是文皇帝亲信,先压着此事未报,而是悄悄传回京中,文帝大怒,削了她的职权传她回京,后来到底是未曾宣扬出去。
  “但是那三万将士所在的屯营是大长公主早年建立的兵马中的一部份,这个后果等同于亲手毁掉了祖宗基业,长宁悔恨交加,大病了一场,此后郁郁寡欢,再也没有了昔年英姿。
  “太医加上公主府的精心调养,勉强拖了十几年,最终还是过世了。”
  苏婼垂眸,幽声道:“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
  韩陌嗖地把目光对向她。
  太子道:“没错。她因为轻信于人,损失了三万将士,而可叹的是,对方还只是利用她。
  “武阳公主府之所以获得世袭殊荣,全是因为大长公主不惜血汗为大梁拼打江山,平定天下,造福百姓,这是公主府世代流传的荣耀。
  “长宁因为儿女情长,罔顾自己有夫之妇的身份,罔顾一个将帅应有的谨慎,导致了这场悲剧。罪无可恕。不过文皇帝也许是为了皇家颜面,也或许是感念大长公主的贡献,当然又或者,是因为那把青虹剑里的圣谕,总之最终还是未曾将此事公布于众。
  “老殿下自觉有愧于朝廷,虽说错是长宁所犯,但终归是她教导有失,便在进宫面圣之时,亲手将那柄青虹剑给毁了,包括剑中的圣谕……此后,武阳大长公主一脉,不管是嫡系还是旁系子孙,都再也没有了死罪豁免的殊荣。”
  所以,这就是青虹剑未曾进入地宫陪葬的原因。
  也是为什么世人包括韩陌的姑母都以为这把剑早就丢失了。
  一代开国的巾帼英雄与男子一般用血肉之躯挣下的荣耀,就这么毁在了后人手上。
  苏婼望着眼前烟雾,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匀口气看着满殿威严的四周,她聚拢了思绪,说道:“如此说来,张府那幅画像,不是大长公主,就一定是长宁公主了。”
  韩陌没有说话,太子也没有说话。
  青虹剑的来历说到此处,大家心里的想法都是相同的。
  挎着这把剑的,只有大长公主祖孙三人。
  那么,为何公主的画像会出现在张府?
  而且还被张昀如此隐秘地收藏并祭拜着?
  “从画上的题辞来看,既称吾祖,那画像上的人,应是大长公主居多。张昀看来就是武阳大长公主一脉的后人了。但这并非不可告人之事,他为何藏着掖着?”
  公主府并非因为获罪而没落,只是老殿下主动任其凋零。
  如今活跃在朝堂之中的公主府的男女后人尚有许多,张昀如是,那为何不曾有人知晓?为何族人不与其联络?为何他宁愿私下供奉,而不愿宣之于口?
  换句话说,他的出身,有何不可示人的?
  韩陌问太子:“不知大长公主协助太祖起事之前,可曾诞下子嗣?”
  “生下了一个男孩,但那个男孩被长公主带出来了,而且后来在战乱之中,这孩子也染病亡故了,所以张昀,不会是从大长公主这里衍生出去的旁枝。”
  太子似看出了他的意思。
  大家彼此沉默。
  排除了这个可能,就很难琢磨了。
  大长公主的长子与次女都有后人,都应奉其为祖宗。尤其是长子的子孙后人,称其为祖再正常不过了。
  这个长子自然已不在人世,推算年龄,张昀应是大长公主的孙儿辈,张昀会是自此子府上流出的遗珠,不是不可能。
  但如今的张昀已然是当朝阁老,仅差一步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只有公主府后人礼遇他的份,他难道还怕不能认祖归宗?需要如此偷摸祭拜?
  自然是不可能!
  所以,张昀这般行径,只能说明他身世可疑。有不得不隐藏的理由。
  “不管怎么说,张昀的身世,已经跟武阳公主府扯不开了,他一定是大长公主的后人。”
  这是目前唯一能肯定的信息。
  不管他母亲或父亲是谁,他都是大长公主这一脉之后。
  “可是,长宁并未诞育子嗣,她出征之前未有,出征之后回归府中,更是与驸马情分破裂。驸马虽是情难割舍,但却于她早几年过世了。
  “再退一万步说,如果长宁有子嗣,为何不曾公布于众?文帝当时连这个罪名都帮她压下来了,总不至于还不让他们公主府传承?
  “别的……也不太可能吧?”
  这是韩陌说的。
  但没有人对的话感到惊讶。
  这是明摆着的,张昀如果是武阳公主府后人,他又什么不能承认的呢?为何要躲躲藏藏?
  “看来,只能是你我心中所猜想的那个可能了。”太子举着银簪,缓缓地拨了下香炉,“他是长宁与那个细作的孩子。”
  第413章 是忠臣!
  如果悬着的一滴水“当”地落入了平湖,这句话出来,每个人的心头都荡了一荡。
  在坐的都没有笨的,这么样的疑点摆在眼前,若还能猜不到,实在是不合情理。
  早在太子说到长宁为情所误那一段时,苏婼心里就有了隐隐的猜测。
  武宁大长公主霸气洒脱,不是为儿女情长所困之人,既然她的子女后人也可以排除,那剩下的可能,只有老殿下和长宁公主。
  可事实上老公主一生慈爱仁厚,端正威仪,她所生之子,宫中都有记档,不可能再诞孕其他孩子,且还容他或她流落在外。
  只有长宁,她曾在边关呆过,最为要命的是,她爱上过一个不该爱的人。
  其实不管张昀的生父是朝中的什么人,哪怕当真是张府的上辈老太爷,又或是过去的哪个罪臣,以他如今的身份,都可大胆直言身世,认下生母,甚至是替其平反或发声……
  唯独是那个害得大梁丧生了三万将士的细作,他和他的血脉,是在大梁万无立足之地的。
  那细作是大梁朝廷的敌人,而他则是敌人之子。
  他血脉里夹杂着欺骗,算计,杀戮,血腥,没有人能容得下他,至少大梁不可能容下他。
  所以,以他的身世隐藏这一点是合情合理的,但苏婼却不敢说,事关宫闱体面,也没人敢乱说。
  太子即便诉之于口,必然也是作过了一番挣扎。
  而皇帝轰走了韩陌——
  想必同样是因为韩陌鲁莽,触及了皇室秘辛吧?
  “既然如此,杨燮背后的人也不难猜了。”苏婼声蚊呐,每个字都像被割舌似的,“天牢里接应杨燮的那个朱袍人,就是张昀。”
  看起来是不相干的两件事,可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两件事呢?
  张昀伪装多年,他有足够的力量帮助杨燮。
  杨燮有了他为内应,自然也能在天子眼皮底下来去自如。
  但这对苏家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噩耗!
  在发现画像之初,苏婼万般担心苏家被牵连,还只是忧心是什么宫闱之中不可告人的隐秘罢了,并不敢轻易往深处想,没想到,事情偏偏不如人意,它朝着她极力回避的方向狂奔前去!
  有薛容当年的事为鉴,张昀这个主谋与真凶落网,苏家能抽身吗?
  “我这就去抓了他!”
  韩陌腾地站起来。
  太子一把将他拽住:“若这一切属实,你觉得这么拿住它就能绝了后患?他那个早夭的次子,你相信他真的死了吗?!”
  韩陌怔住,苏婼也脸发了白。
  “没错,”苏婼反应过来,“他筹谋多年,一定是做好了各种抽身准备,张昀是武阳公主后人,那张栩,张煜兄弟,自然全部都是。那个传说早夭的次子,当然也是。只要他们计划中这些人有不死的,一定会成为隐患。”
  “那眼下该如何?”韩陌望着她。
  他心里难受,苏婼所担忧的,他眼下已经体会到了。
  谁会想到,背后作乱的主谋,会是张昀呢?
  苏婼深深沉下一口气,望着前方墙上“端正清明”四字,说道:“如是,那自然是要想办法还朝堂以清明。但在这之前,臣女以为该进一步核实张家与杨燮的关系。”
  这番话,自然是对太子说的。
  太子闻言,抚案道:“苏姑娘意待如何?”
  苏婼颌首,看着韩陌:“臣女知道,世子之前与家父曾有个诱捕常贺的计划,是不是张昀,我想,应该拿住常贺就确知真相了。”
  太子看向韩陌。
  韩陌立时点头:“的确如此!并且我与苏大人已然放出了风声,就等着常贺上钩了!殿下,苏家真的很端正很清白,是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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