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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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这时候,赵村儿已经进入农闲,今年收回来的庄稼还没脱粒。
  所幸那场初雪之后,一直没下第二场雪, 冷是冷了点儿, 粮食没糟尽。
  赵村儿大队的社员分成两拨, 男社员们在晒场上拖着圆滚滚的碾子打黄豆, 妇女们用牛车拉苞米往村外大库去。
  村外大库两百三十平方,并不是完全的大开间儿, 隔了两间:一间一百三十平方, 是一个工作间, 明年要用的水车会在这儿打造;一间一百平方, 是妇女们冬天的活动室。
  中间的隔墙用的是木板,有需要可以随时拆卸。
  地下挖了地龙,土窑的热气会在大库地下游走,天热的时候可以在烟道口插上隔板, 阻止土窑的热气进入大库。
  大院儿库里冷, 知青们试验土窑左右都得烧火,在大库里剥苞米暖和很多。
  大队明年打算买好粮种,不需要保留玉米的完整性,妇女们把能用上的工具全都搬出来。
  一种就是一根尖尖的木签,跟铅笔差不多粗细,扁一些, 上面绑一根布带, 方便固定在手指上。
  这种工具只比空手剥玉米省力一点。
  另一种玉米推子, 长长的木头中间有长凹槽, 宽度正好放下一根玉米, 凹槽中间斜插着一根一指节长的粗钉,玉米推过去,一条玉米粒就会脱棒。
  一根玉米棒在推子上随便推几下,就可以换下一根,其他人拿两根推过的玉米棒放在一块儿一撮,手脚麻利的,三两下就搓干净两根玉米棒,大概也就两三分钟,效率比较高。
  第三种工具,是傅杭和余三舅新仿做的手摇剥粒机。
  依旧是纯木制,玉米棒放进槽里,一手下压,一手摇动把手,出来时便是一根光秃秃的棒,效率不比第二种快多少,优点是相对来说不那么费力费手。
  工具达不到人手一个,但妇女们都挺新奇,上手很快。
  而且大伙儿手上都戴着手套,手不会磨出更厚的茧子,也不会冻得麻木,一群人完全不惧十一月下旬的寒气,边干活儿边唠嗑唠得欢。
  赵柯没在大队办公室蹲着,搬了小书桌小马扎,坐在边缘,听着她们的说笑声奋笔疾书。
  “赵主任,你忙啥呢?”
  东婶儿好奇地看她。
  其他人闻声,都望向赵柯。
  赵柯竖起笔记本,转向众人,“我在做今年冬天的活动计划书。”
  妇女们一脸懵:那是啥?
  “有一个好的规划,可以提高效率,事半功倍。就比如……”赵柯看着她们几个人围坐一圈儿,微笑道,“扫盲课程可以和剥玉米同时进行。”
  妇女们:“……”
  这么上进,没必要吧?
  赵芸芸抽了抽嘴角,对她这种“恶行”无语至极。
  赵柯仿若看不见她们吃了黄莲一样的脸色,眺过一众妇女们,捕捉到庄兰和苏丽梅,“庄知青,苏知青,你们俩备课情况怎么样?明天可以上课吗?”
  终于轮到她们发挥作用了吗!
  庄兰和苏丽梅手握玉米棒,兴奋地站起身,回应:“可以!”
  赵柯便道:“那就从明天开始。”
  庄兰和苏丽梅全都干劲十足,一群妇女们面面相觑,忧愁地叹气。
  这一刻,家长们和孩子们同频:读书啥的,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然而,她们喜不喜欢都改变不了赵柯的决定,转过天,庄兰和苏丽梅就搬来了小黑板,重启扫盲课。
  一心二用,剥苞米的速度就有所下降。
  有的人很有上进心,像曲茜茜、春妮儿、赵萍萍她们这些年轻的。
  另有一部分人,比如田桂枝,就是觉得没用,就想耍滑,学得慢,学得费劲……
  这一部分妇女一撺掇,赵二奶就成了代表,直接跑到大队长赵新山面前提意见:“这扫盲不得讲自愿吗?我们这些老骨头都不想上啥劳什子的扫盲课,再说,还耽误干活儿嘞!你看大伙儿干多慢。”
  赵新山直接驳回:“今年不用交粮,苞米早剥出一天晚剥出一天,没影响。”
  “那……那……俺家没粮吃了,晚一天全家就得饿一天肚子。”
  赵新山道:“没粮就提前支你几斤,分红的时候扣下来。”
  反正这个扫盲课,谁都跑不了。
  赵二奶想要撒泼耍赖。
  赵新山就一句:“你可以不听,但不能脱离集体活动,也不能捣乱。”
  拿工分的活儿还能不干吗?
  赵二奶忍不住骂骂咧咧:“你现在咋这么轴呢……”
  赵新山充耳不闻。
  赵二奶没办法,只能嘟嘟囔囔地回去,老老实实地干一份儿活儿还多遭一份儿读书的“罪”。
  而男社员们提前一天先打完黄豆,筛完后,牛会计和赵芸芸统计入库。
  队委会四个人在村外大库碰了个头。
  大窑还在试验中,等到正式开始烧砖,同一时间用不了太多人,需要调班。
  他们有造水车的经验,到时候各大队来学习的人就是现成的人手,现在也不用着急干活儿。
  所以四个人一商量,干脆让男社员们一起剥苞米,干完先放几天假。
  妇女们惊喜:“那扫盲课……”
  赵柯无情地打断:“扫盲课每天照常,不能低于一个小时,具体课程安排听从庄知青和苏知青的。”
  妇女们憋屈。
  本着我不舒坦,别人也不能舒坦的心理,有妇女问:“凭啥村里的老爷们儿不上扫盲课?”
  这是个好问题。
  赵柯挑眉。
  而男人们本来任劳任怨地搓苞米,突然来这一下子,就像是老老实实看家的狗,突然被踢翻了食盆。
  “俺们扫盲干啥?”
  “我们休几天还得进土窑烧砖呢,哪有那闲工夫?”
  “造水车也是精细活儿,哪能分神?”
  “我们不用扫盲!一家有个不瞎的就行呗。”
  “再说这老些人,今天我干活,明天他干活儿,课都对不上,咋学?”
  ……
  一群男人态度十分坚决,反对意见还能列出个一二三四来。
  妇女们还非得踢翻他们的食盆子,坚持大家伙儿一起进步。
  最后赵柯给出了办法:“你们忘了?学校要放寒假了,不缺老师。大队会请顾校长结合大家的排班时间出一个课表,保证进步的道路没有一个社员掉队。”
  男社员们:“……”
  日子没法儿过了。
  他们转向赵新山,“大队长,你评评理。”
  赵新山表情严肃,咳了两声,道:“记得劳逸结合,不要一味地忙碌。”
  赵柯笑道:“好的,我们会科学、系统地作出规划。”
  社员们搓苞米的力气都没了,蔫头耷脑。
  朱建义猛地抬起头,“那村里的孩子们呢,疯玩儿一冬不得跑野了?大人们都上课,不能落下他们吧?”
  他这一句话,几乎全村儿人都附和起来。
  “对对对,孩子们得管起来。”
  “读书要紧。”
  “哪能没文化?”
  以前他们不咋重视读书不读书的事儿,都是老农民,种地要多大文化?
  可赵柯和傅杭他们这半年多的表现,社员们渐渐意识到读书有用。他们自个儿读不读书不要紧,娃娃们读书有文化很有必要,当然得抓紧。
  赵村儿小学的学生们完全不知道,他们期待的寒假,要泡汤了。
  赵柯心里想笑,面上极其感动地对赵新山道:“大队长,你看我们赵村儿大队学风多浓郁。”
  赵新山假装信了,再加上上次大队开小会,特地就赵村儿大队的教育问题讨论过,便点头道:“安排。”
  赵柯忍笑应承。
  今年冬天,大队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必须得使大队的劳动更系统化、规范化。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把一盘散沙凝聚起来,必须得作出改变,必须得有章程,否则大队的副业不断增加,仍然按照之前那种上工模式,时间长了会乱套不说,管理也不方便。
  这是大队发展不能忽视的一步。
  赵柯请来顾校长和傅杭,三个人商量着,作出一个囊括全村人的冬日计划,几乎细化到一周的每一天。
  倒是也不难,表格画出来,轮班固定,课程固定,往里填充人就行。
  再定一个考核奖惩机制,不合格扣工分,优秀的有奖励。
  那么期间,有个别调班或者缺课的情况,照常记录,但是只要考核超过合格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大队的规章制度,随着副业增加,产业扩大,绝对不能完全由个人拟定,所以之前合作社的社章不可以直接沿用,得重新开大会,由全体社员投票协商决定。
  威信是威信,制度是制度。
  ·
  大队今年的粮食全部入库入账,大队长赵新山和牛会计、许副队长研究分红,赵柯带着他们大队烧出来的砖,独自去了一趟公社找段书记和吴主任。
  两人听到了一些关于“赵村儿大队烧砖要盖砖瓦房”的风声,闲聊的时候还讨论过赵村儿大队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激进。
  他们没想到赵柯惦记上了酸菜厂。
  但砖摆在两人桌面上,两位公社领导一对视,赵柯这种主动争取的性格,会惦记其实完全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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