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只是没想到身?边第一个受到影响的，居然是素未谋面的姑姑一家。
最混乱的十年要开始了，赵云清有些?迷茫。
大爷见他呆愣愣的，还以为?他没听懂：“小孩儿，你知道禁书?是啥吧，反正就是外国书?，不是啥好事儿。”
另一头，赵建英还没说完就开始哭。
“你说他退休了就好好在家带孙子，干点啥不好，偏要去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在外头捣鼓就捣鼓吧，他还带回家藏着，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吗。”
“现在好了，被人举报了，他自己倒霉还害得?我们跟着一起倒霉。”
赵建国拧起眉头来：“怎么会这么巧，你公公虽然藏了几本书?，但藏在自家床底下谁会知道，还闹到写大字报举报。”
赵建英吸了吸鼻子：“自立说可能是因为?他挡着别?人的路。”
一直在公社的徐自力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升职的机会，真要升上去，那将?来就是正正经经的干部了。
偏偏在这个当头他亲爸出事了，窝藏资产阶级的禁书?被举报，如今别?说升职了，现在的职位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这里头要没那几个竞争对?手的手笔，徐自力是不信的。
“公社那边怎么说？你公公人呢？妹夫呢？”
“人当天就被带走了，具体怎么定性还没说，自立被停职了，这两天都在外面跑。”
她擦了擦眼泪，又说：“婆婆当天就病了，到现在一直起不了身?，听见点声响就哭闹，哥，你们难得?来一趟，我也没法招待你们。”
“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
赵建国心疼妹妹，安慰她：“徐家成分没问?题，就算藏了几本书?罪过?也不多，估计过?几天你公公就能出来了。”
“自立也这么说。”赵建英这段日子也受了罪，听见这话才?好受不少。
赵建国原本是带着问?题上门，可徐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哪里还开得?了口?。
“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赵建英摇了摇头：“自立说都交给他，其他的不让我多问?多管。”
见她这么说，赵建国也没坚持。
“这布你拿着，看我两个外甥能不能用上。”
赵建英一看，居然是棉布：“哥，你上门就上门，咋还带东西?了。”
“你还给了见面礼，我当舅舅的总不能空手上门。”
赵建国拍了拍妹妹的肩头，只觉得?她比过?年那会儿瘦了很多。
“建英，要是情况不好，你带他们来金水大队，你哥我根正苗红，不怕他们上门来。”
一听这话，赵建英的眼泪就刷刷刷往下流。
徐家也算知识分子家庭，公婆以前都是当老师的，积累下不少的人脉，可这次一出事，亲朋好友都恨不得?跟他们划清界限，反倒是她这不亲近的大哥不嫌弃。
“哥，等这事儿过?去，我再带着自立和孩子们回家。”
赵建国拉着儿子离开的时候，心底沉甸甸的。
前些?年划分成分的时候闹得?多凶，这才?安稳几年，眼看着时局却又要乱起来。
“爸，姑姑不会有事的。”赵云清抬头道。
赵建国叹了口?气?，收敛起愁绪：“希望没事，只是咱们怕是白来一趟了。”
空着手回去，他实在是没脸跟乡亲们交代。
赵云清抿了抿嘴角，忽然开口?问?：“爸，大队种?的是任务粮，既然是任务，那公社不该给农民解决肥料的问?题吗？”
赵建国一顿。
赵云清又说：“姑父不在，咱们可以找公社的领导啊，他难道不管这个？”
听着孩子的童言稚语，赵建国叹气?道：“我也想找，但找了也没用。”
往年他不是没找过?，但公社的领导收粮积极，其余事情都是一推二五六，每次都让他们大队自己想办法解决。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赵建国解释道：“镇上的粪肥是不少，但早就被附近几个大队瓜分了，咱们现在去晚了。”
领导就算想给，也没办法变出来。
总不能领导现场给吧。
赵云清眼睛滴溜溜一转：“没有粪肥，还有尿素。”
“尿素？”
赵云清也是才?想起来，这年头农村还没普及尿素，他一直以为?是金水大队买不到，如今看来是压根没普及。
“方才?那个老爷爷说有一种?人造的肥料，施肥效果?比粪肥还要好，爸爸，咱们去公社问?问?看吧，说不定有这样的肥料呢？”
赵建国诧异起来：“还有这样的肥料，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爷爷说的。”赵云清坚持道。
十年都要开始了，尿素必须要普及的路上，他得?拼一把。
城里头的消息一直比他们乡下灵通，许多事情城里都知道了，乡下才?隐隐约约听说。
赵建国犹豫不已，恨不得?转身?去问?问?，但一转身?，那老头已经不见踪影，他总不能一个一个敲开门问?。
见他拿不定主意，赵云清使出杀手锏：“爸，咱们就去问?问?，来都来了，问?问?又不要钱。”
赵建国一想也对?，一把抱起儿子往公社跑。
他对?公社也是熟门熟路，跟看门的老大爷都熟悉，登记了一下信息就进门了。
“走，咱们上二楼找陈书?记。”
陈书?记就是松口?让他们办小学的那位，他还是很乐意为?人民办实事的，跟赵建国的关系也好。
“阿清，待会儿你站在门口?等爸爸，安静点别?乱跑知道吗？”
赵建国不放心的叮嘱。
赵云清自然点头，他现在也紧张的很，毕竟尿素是他自己的推测，万一没有，那就害他爸白跑了一趟。
两人到了门前，赵建国刚要敲门，就听见里头拍桌子咆哮的声音。
“姐夫，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夫，咋好事儿你不想着我，坏事儿全往我身?上推，我姐嫁给你，难道我就欠了你的吗？”
赵建国停住手，竖起耳朵，他认得?这个声音。
大西?村大队长钱大红，陈书?记的小舅子。
里头传来陈书?记劝道的声音：“大红，你先喝口?水消消气?，这事儿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还有啥好说的？”
钱大红拍着桌子：“今年本来就雨水少，地里头旱，稻子长得?不好，现在你还要让我把粪肥让给别?的大队，陈书?记，你是见不得?我们大队过?好日子吗？”
“瞧你听话听半句，我不是要让你让出粪肥，是鼓励你优先使用尿素，多出来的粪肥就让给别?的大队。”
“你自己听听这话有啥不一样？”
钱大红越说越气?：“好好的粪肥不让用，用劳什子的尿素，日本鬼子能有啥好东西?，指不定会要了庄稼的命，让咱们老百姓的土地寸草不生。”
“钱大红同志！”
陈书?记提高嗓门：“你这是说的啥话，尿素肯定是好东西?，不然国家能花费大力气?进口?，能鼓励咱们农民兄弟使用？”
“再说了，我是你姐夫，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反正我不要，你给别?人去。”
“今年是头一年，上头是免费派送尿素，等到明年可得?花钱买了，你可想好了，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呸，便?宜没好货，天上掉馅饼会毒死人，我不贪。”
钱大红不听：“我看就是有些?人政治立场不坚定，被有心人蛊惑，才?会做出这种?引狼入室的事情来。”
“你这话说谁呢，是我不坚定还是上面的领导们不坚定？”
“没说谁，反正粪肥我已经拉回去了，这尿素谁爱用谁用，你要硬塞给我，那我就算倒在田沟里也不会用，陈书?记自己看着办吧。”
碰的一声，赵建国还没反应过?来，门就打开了。
钱大红气?呼呼的冲出来，撞开赵建国就走，压根不管陈书?记的挽留。
“大红，大红——”
陈书?记追出来，喊了两声也没让人停下。
“这臭小子！”
他心底也着急的很，这些?尿素是刚刚从日本进口?的氯化铵，偏偏老百姓不信这一套，一瞧是日本进口?就有敌对?思想，总觉得?这黄白色的“怪物”会害人，上头就想通过?免费派送的方式推广这种?肥料。
这任务是一层一层逐级往下压，分配到了乡镇的人民公社。
陈书?记自己也没底，这段时间他苦口?婆心的宣传，奈何用惯了农家肥的生产队干部和群众压根不领情，没有生产队愿意领取使用。
他还听说隔壁镇开了高价，发了悬赏，也愣是没有人敢尝试。
陈书?记也没了办法，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小舅子身?上，哪知道这臭小子半点不给面子，上来就是一顿吼。
“陈书?记……”赵建国露出尴尬的笑容。
陈书?记脸上的怒意还没褪去，看见他才?勉强收敛了一些?：“建国啊，你咋过?来了？”
一会儿功夫，赵建国心底已经打了几个转。
看来那大爷没说错，公社真的有免费的尿素，可这尿素压根不是啥好东西?。
日本来的尿素，他可不敢用。
赵建国摸了摸鼻子，打消了主意：“我就是来镇上了，顺道儿来看看陈书?记。”
哪知道话音未落，清亮的孩子声音响起：“爸，你不是要问?书?记要尿素使吗？”
赵建国整个僵住。
陈书?记的眼睛却亮了起来，用力拍着赵建国的肩膀：“建国，你果?然是党和国家的好儿子，来来来，快进来，我跟你说说这尿素。”
最混乱的十年要开始了，赵云清有些?迷茫。
大爷见他呆愣愣的，还以为?他没听懂：“小孩儿，你知道禁书?是啥吧，反正就是外国书?，不是啥好事儿。”
另一头，赵建英还没说完就开始哭。
“你说他退休了就好好在家带孙子，干点啥不好，偏要去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在外头捣鼓就捣鼓吧，他还带回家藏着，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吗。”
“现在好了，被人举报了，他自己倒霉还害得?我们跟着一起倒霉。”
赵建国拧起眉头来：“怎么会这么巧，你公公虽然藏了几本书?，但藏在自家床底下谁会知道，还闹到写大字报举报。”
赵建英吸了吸鼻子：“自立说可能是因为?他挡着别?人的路。”
一直在公社的徐自力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升职的机会，真要升上去，那将?来就是正正经经的干部了。
偏偏在这个当头他亲爸出事了，窝藏资产阶级的禁书?被举报，如今别?说升职了，现在的职位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这里头要没那几个竞争对?手的手笔，徐自力是不信的。
“公社那边怎么说？你公公人呢？妹夫呢？”
“人当天就被带走了，具体怎么定性还没说，自立被停职了，这两天都在外面跑。”
她擦了擦眼泪，又说：“婆婆当天就病了，到现在一直起不了身?，听见点声响就哭闹，哥，你们难得?来一趟，我也没法招待你们。”
“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
赵建国心疼妹妹，安慰她：“徐家成分没问?题，就算藏了几本书?罪过?也不多，估计过?几天你公公就能出来了。”
“自立也这么说。”赵建英这段日子也受了罪，听见这话才?好受不少。
赵建国原本是带着问?题上门，可徐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哪里还开得?了口?。
“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赵建英摇了摇头：“自立说都交给他，其他的不让我多问?多管。”
见她这么说，赵建国也没坚持。
“这布你拿着，看我两个外甥能不能用上。”
赵建英一看，居然是棉布：“哥，你上门就上门，咋还带东西?了。”
“你还给了见面礼，我当舅舅的总不能空手上门。”
赵建国拍了拍妹妹的肩头，只觉得?她比过?年那会儿瘦了很多。
“建英，要是情况不好，你带他们来金水大队，你哥我根正苗红，不怕他们上门来。”
一听这话，赵建英的眼泪就刷刷刷往下流。
徐家也算知识分子家庭，公婆以前都是当老师的，积累下不少的人脉，可这次一出事，亲朋好友都恨不得?跟他们划清界限，反倒是她这不亲近的大哥不嫌弃。
“哥，等这事儿过?去，我再带着自立和孩子们回家。”
赵建国拉着儿子离开的时候，心底沉甸甸的。
前些?年划分成分的时候闹得?多凶，这才?安稳几年，眼看着时局却又要乱起来。
“爸，姑姑不会有事的。”赵云清抬头道。
赵建国叹了口?气?，收敛起愁绪：“希望没事，只是咱们怕是白来一趟了。”
空着手回去，他实在是没脸跟乡亲们交代。
赵云清抿了抿嘴角，忽然开口?问?：“爸，大队种?的是任务粮，既然是任务，那公社不该给农民解决肥料的问?题吗？”
赵建国一顿。
赵云清又说：“姑父不在，咱们可以找公社的领导啊，他难道不管这个？”
听着孩子的童言稚语，赵建国叹气?道：“我也想找，但找了也没用。”
往年他不是没找过?，但公社的领导收粮积极，其余事情都是一推二五六，每次都让他们大队自己想办法解决。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赵建国解释道：“镇上的粪肥是不少，但早就被附近几个大队瓜分了，咱们现在去晚了。”
领导就算想给，也没办法变出来。
总不能领导现场给吧。
赵云清眼睛滴溜溜一转：“没有粪肥，还有尿素。”
“尿素？”
赵云清也是才?想起来，这年头农村还没普及尿素，他一直以为?是金水大队买不到，如今看来是压根没普及。
“方才?那个老爷爷说有一种?人造的肥料，施肥效果?比粪肥还要好，爸爸，咱们去公社问?问?看吧，说不定有这样的肥料呢？”
赵建国诧异起来：“还有这样的肥料，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爷爷说的。”赵云清坚持道。
十年都要开始了，尿素必须要普及的路上，他得?拼一把。
城里头的消息一直比他们乡下灵通，许多事情城里都知道了，乡下才?隐隐约约听说。
赵建国犹豫不已，恨不得?转身?去问?问?，但一转身?，那老头已经不见踪影，他总不能一个一个敲开门问?。
见他拿不定主意，赵云清使出杀手锏：“爸，咱们就去问?问?，来都来了，问?问?又不要钱。”
赵建国一想也对?，一把抱起儿子往公社跑。
他对?公社也是熟门熟路，跟看门的老大爷都熟悉，登记了一下信息就进门了。
“走，咱们上二楼找陈书?记。”
陈书?记就是松口?让他们办小学的那位，他还是很乐意为?人民办实事的，跟赵建国的关系也好。
“阿清，待会儿你站在门口?等爸爸，安静点别?乱跑知道吗？”
赵建国不放心的叮嘱。
赵云清自然点头，他现在也紧张的很，毕竟尿素是他自己的推测，万一没有，那就害他爸白跑了一趟。
两人到了门前，赵建国刚要敲门，就听见里头拍桌子咆哮的声音。
“姐夫，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夫，咋好事儿你不想着我，坏事儿全往我身?上推，我姐嫁给你，难道我就欠了你的吗？”
赵建国停住手，竖起耳朵，他认得?这个声音。
大西?村大队长钱大红，陈书?记的小舅子。
里头传来陈书?记劝道的声音：“大红，你先喝口?水消消气?，这事儿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还有啥好说的？”
钱大红拍着桌子：“今年本来就雨水少，地里头旱，稻子长得?不好，现在你还要让我把粪肥让给别?的大队，陈书?记，你是见不得?我们大队过?好日子吗？”
“瞧你听话听半句，我不是要让你让出粪肥，是鼓励你优先使用尿素，多出来的粪肥就让给别?的大队。”
“你自己听听这话有啥不一样？”
钱大红越说越气?：“好好的粪肥不让用，用劳什子的尿素，日本鬼子能有啥好东西?，指不定会要了庄稼的命，让咱们老百姓的土地寸草不生。”
“钱大红同志！”
陈书?记提高嗓门：“你这是说的啥话，尿素肯定是好东西?，不然国家能花费大力气?进口?，能鼓励咱们农民兄弟使用？”
“再说了，我是你姐夫，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反正我不要，你给别?人去。”
“今年是头一年，上头是免费派送尿素，等到明年可得?花钱买了，你可想好了，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呸，便?宜没好货，天上掉馅饼会毒死人，我不贪。”
钱大红不听：“我看就是有些?人政治立场不坚定，被有心人蛊惑，才?会做出这种?引狼入室的事情来。”
“你这话说谁呢，是我不坚定还是上面的领导们不坚定？”
“没说谁，反正粪肥我已经拉回去了，这尿素谁爱用谁用，你要硬塞给我，那我就算倒在田沟里也不会用，陈书?记自己看着办吧。”
碰的一声，赵建国还没反应过?来，门就打开了。
钱大红气?呼呼的冲出来，撞开赵建国就走，压根不管陈书?记的挽留。
“大红，大红——”
陈书?记追出来，喊了两声也没让人停下。
“这臭小子！”
他心底也着急的很，这些?尿素是刚刚从日本进口?的氯化铵，偏偏老百姓不信这一套，一瞧是日本进口?就有敌对?思想，总觉得?这黄白色的“怪物”会害人，上头就想通过?免费派送的方式推广这种?肥料。
这任务是一层一层逐级往下压，分配到了乡镇的人民公社。
陈书?记自己也没底，这段时间他苦口?婆心的宣传，奈何用惯了农家肥的生产队干部和群众压根不领情，没有生产队愿意领取使用。
他还听说隔壁镇开了高价，发了悬赏，也愣是没有人敢尝试。
陈书?记也没了办法，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小舅子身?上，哪知道这臭小子半点不给面子，上来就是一顿吼。
“陈书?记……”赵建国露出尴尬的笑容。
陈书?记脸上的怒意还没褪去，看见他才?勉强收敛了一些?：“建国啊，你咋过?来了？”
一会儿功夫，赵建国心底已经打了几个转。
看来那大爷没说错，公社真的有免费的尿素，可这尿素压根不是啥好东西?。
日本来的尿素，他可不敢用。
赵建国摸了摸鼻子，打消了主意：“我就是来镇上了，顺道儿来看看陈书?记。”
哪知道话音未落，清亮的孩子声音响起：“爸，你不是要问?书?记要尿素使吗？”
赵建国整个僵住。
陈书?记的眼睛却亮了起来，用力拍着赵建国的肩膀：“建国，你果?然是党和国家的好儿子，来来来，快进来，我跟你说说这尿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