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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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子里头的是个什么东西!
  头发乱得像鸡窝,额头红肿,脸上白惨惨一片,嘴巴红得滴血,这是昨日的新娘妆容,她昨晚没来得及卸妆便睡了。眼角至脸颊还有两行可疑痕迹,那是她昨晚睡前流的泪水,再配上一脸怒气,显然一副女恶鬼的模样。
  这……这……这副尊荣,顾时欢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她发疯般冲进净室,不过片刻又发疯般冲到门口,朝外头大喊,“快端水进来!”
  顾嬷嬷带着丫鬟们守在门外,一直留心听里头的动静,先是她家小姐一惊一乍的直呼大爷的名字,随后又是跑来跑去大喊要水,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何事。
  等进门后,看见自家小姐的模样她唬了一跳,瞥了眼床帘里头朦朦胧胧的身影后,赶紧推她进净室洗漱去了。
  等顾时欢出来的时候,祝长君也已经起了,他收拾得比她快,早已经坐在外间的饭桌前,也不等她,自顾自吃了起来。
  对于这种没风度没气度的男人,顾时欢早已经看破他的秉性。她坐过去,拿着碗筷也默默吃起来。
  不管怎样,先填饱肚子再跟他算账,也顺便想想一会儿要如何搬回一成。
  于是这顿早饭,两人吃得心平气和。
  祝长君吃完后,在一旁坐着等她,见她吃得慢慢悠悠,便出声提醒了句:“我母亲已经在等着了,你最好快些。”
  顾时欢抬头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他母亲等着关她何事?与她说做什么?
  顾时欢从两人赐婚开始,自始至终就没有嫁人后好好过日子的自觉。就今早洗漱时,她都还安慰自己,没关系,就当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住,仅此而已。因此,也完全没有吃过早饭后要去给婆婆敬茶的想法。
  她埋头继续慢悠悠的吃饭,昨日饿了一整天,晚上也是饿着肚子睡的,这会儿胃还有些不适,便吃得慢了些。
  但在祝长君看来,她是故意的,作为新妇,分明就不想敬茶。他是个孝子,顾时欢怎样对他无所谓,但顾时欢怠慢他母亲,这事便不能忍,尤其是他母亲还满心满眼的等着喝媳妇茶。
  因此,他坐在一旁清冷的盯着顾时欢吃饭,就想看她何时才能吃完。
  他那股要吃人的视线打在顾时欢身上,令她忽视不了。兀自镇定的吃了片刻后,她突然放下碗筷,不爽得很,“怎么,嫌我来你祝府白吃白喝?你放心,我自己有嫁妆,山珍海味我想吃就吃,绝不会花你祝家一个铜板。”
  男人继续冷冽的盯着她,盯得顾时欢火冒三丈,“你有话就说,别整你们官场那套沉默是金。”
  “你何时吃好?”他幽幽开口询问。
  “我何时吃好与你何干?碍着你了?”
  祝长君眯了眯眼,心底凉成一片,昨夜还想着日后好好过,看来,这个女人是真的不识好歹,算了,日后各过各的罢。遂也懒得再说什么,放下茶盏一声不吭就走了。
  顾嬷嬷在一旁忧愁不已,适才一直在给顾时欢打眼色,可她偏偏没瞧见。
  “唉……”她叹气,“小姐真是糊涂了,新妇进门得给婆婆敬茶,婚前不是与你说过了么?你怎的忘了?”
  “……”顾时欢拿筷子的手一顿。
  所以,适才那男人等她是想说这个事吗?可,她真的忘了啊。祝老夫人她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对其和蔼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是个十分好相处的老人。那男人说老人家已经等着了,这会儿她也不好再继续吃下去,便赶紧起身让顾嬷嬷给她梳妆。
  第93章 番外八
  顾时欢性子乖张,但长得好看又讨巧,最是容易让长辈们喜欢的那种,她今日略微上了些淡妆,梳头了个飞云斜髻,披了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领着三个凝丫头就出了正院。
  丞相府占地广阔,从正院去元安堂约莫要走一刻钟时辰,两地间还隔着个花园,她一路走一路打量府里的景致。
  祝长君是个谋臣,也是个文人雅士,他喜欢在府里种竹子,因此,顾时欢这一路见了不下十个品质的竹子,有的高耸入云,有的矮胖多枝,有些纤细柔婉,这么一瞧,倒还真是如美人般千姿百态,颇有趣味。
  进入元安堂垂花门,门口各种了两棵罗汉松,取松鹤延年之意,再往里走就比较中规中矩,几乎是所有老人家都都爱的装饰,把花草植物都修剪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顾时欢缓步上台阶等在门外,让丫鬟们进去通报,她一边听里头的动静,一边欣赏廊下的金丝菊,这样冷的天气也开得鲜艳,实属难得。元安堂候在门口的丫鬟们见她盯着花瞧,则暗暗打量着顾时欢,大家都说新夫人极美貌,是临安城数一数二的殊色,这会儿见了人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她们大爷要‘横刀夺爱’呢。
  祝府的丫鬟们对外界传言深信不疑,如若不然,怎的大爷单了这么些年却突然想成亲了?
  一个圆脸丫鬟见她看菊花看得新奇,便笑着在一旁解释,“夫人好,这盆金丝菊是昨日从温棚里头取出来的,所以这会儿花开得新鲜呢。”
  “哦?老夫人平日里很喜欢花?”大长公主府也有温棚,据她所知照料这些花草可费劲呢,若不是爱花如痴,定不能如此用心。
  圆脸丫鬟笑了,“倒不是很喜欢,这些花皆是两个月前就已经请了人来打理的,就是为昨日大爷和夫人成亲之用呢,老夫人说了,成亲之日百花盛开看着喜庆,便着人准备的。”
  原来如此,顾时欢心下对祝老夫人印象又好了几分。虽然儿子混账,但母亲却是个好母亲,对她也好,一会儿进门了得好好给她老人家敬杯茶才是。
  才过片刻,里头丫鬟就出来请人了。
  顾时欢进去的时候见祝长君也在,他正坐在祝老夫人左手边的的绣凳上,老夫人坐在榻上,膝上搭着一条百花蚕丝绣缎衾,手里还捧着暖炉,见顾时欢来了,笑意盈盈的喊她过去。
  一旁早就有丫鬟沏好了茶,地上还放着两个蒲团,顾时欢走近悄悄瞧了祝长君一眼,见他也起身离座站过来。两人虽互看对方不顺眼,但这会儿倒是极其默契的假装和谐,跪下之后,异口同声的喊母亲。
  对于喊个陌生老人作母亲,顾时欢原本以为难以开口,可当这么跪下来之后,发现认个母亲也还不错,尤其是当祝老夫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又大又厚的封红后,顾时欢对祝老夫人的笑就特别特别的真诚,心里也更加亲近了。
  倒不是她贪这点银钱,而是单纯喜欢收又大又厚的封红,从小年节就喜欢,觉得喜庆,就高兴。
  她乖乖巧巧收下,还不忘恭维了一番老夫人精神矍铄、长命百岁。
  祝长君在一旁沉默看着,心下疑惑她为何态度转变这般快,早上起床时还对他大呼小叫的人,这会儿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在他母亲面前卖乖讨巧。
  他瞥眼过去,从她笑意盈盈的脸上再游移到她手上,见她双手紧紧攥着封红时,心里顿时明白了。
  原来如此!
  “长君媳妇啊,适才还说你身子不适不来了呢,怎的又过来了,累了就歇息,明儿再过来也不打紧。”祝老夫人体贴的说道。
  顾时欢诧异,她朝祝长君看去,他以为她不来,所以已经帮她找了借口?
  “儿媳也不打紧的。”
  祝老夫人嗲怪她,关爱的眼神里又带着些‘我懂你’的意思,毕竟她也是过来人,洞房夜肯定累得不轻,如若不然,怎的连眼下都是乌青的?还一脸疲惫之态呐。
  肯定是昨夜太劳累睡得不好,为此,祝老夫人埋怨的看了眼儿子,嗲骂道:“你也是,你媳妇年纪比你小,自该是多体谅她的,怎能可着自己的性子来?”
  祝长君莫名其妙,他怎么可着性子了?但此时不好反驳,便只有老老实实认错,“儿子晓得了。”
  “你晓得了就好,既然娶了妻,往后也要多顾着家里些,别总是忙得三天两头不见人影,有空就多陪陪你媳妇。对了,你不是有十日婚假么?先说好,可不许再去忙其他的了啊,你媳妇初嫁过来,你得闲多带她熟悉熟悉府里。我啊,很是盼着你们快些有好消息呐。”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毫不避讳,弄得祝长君和顾时欢两人纷纷尴尬,但默契的没有在这种时候各自拆台。
  祝老夫人嘱咐完一些事后便让他们回了,还勒令祝长君今日务必要陪顾时欢。祝长君在元安堂答应得好好的,但出了门就完全抛掷脑后。
  两人才出了院子,便自发的一前一后拉开距离,祝长君大步在前,顾时欢也不想与他走近,便缓着步子故意在后。就这么走了一段路,直到元安堂大门看不见后,祝长君远远的停了下来。
  似乎在等她。
  顾时欢现在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反正就是没好气,经过他身边时好不屑的‘哼’了一声,也没停下,继续抬脚往前走。
  “你站住——”男人清冷的开口说道。
  来了!来了!顾时欢正愁没合适的时机与他吵一架呢,早上的大仇还未报心里一直憋着火。这会儿他提前开口,她立马转过身,进入备战状态,“何事?”
  祝长君没说话,朝她伸出手去。
  顾时欢见那只摊开的手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好看是好看,但她不想牵。都已经出了元安堂了,又不是在老夫人面前,这人还装什么装?
  她将脸别过一边,倨傲道:“我是不会与你牵手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拿出来!”男人继续开口说道。
  “拿什么?”
  意识到自己也许误会他之后,顾时欢有些尴尬,索性装傻。
  “封红,我母亲给的封红,交出来!”
  “凭什么?老夫人给我的就是我的,凭什么交给你?”
  男人不屑的嗤笑道:“是谁早上大言不惭的说不花我祝府的一分钱?难不成说话不算数?”
  “……”
  没等她回复,祝长君走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腕自己扒拉袖子,从里头掏出鼓鼓囊囊的封红,随后看也不看她,便扬长而去。
  顾时欢傻眼,这……这算抢劫吗?
  真是要气死了,这个不要脸又小气的男人!
  呸!谁稀罕!
  ……
  顾时欢昂着头,气冲冲回到正院,一阵风似的从顾嬷嬷身边经过。
  “她怎么了?谁又惹着她了?”顾嬷嬷问身后的凝丫头。
  凝知将适才在元安堂发生的事与嬷嬷细说了之后,顾嬷嬷心下安慰,虽然大爷与小姐两人相处不好,但总归祝老夫人还是喜欢小姐的,有这层喜欢就好,大爷是个孝子,往后老夫人劝一劝他,她这边再多劝劝小姐,说不定日后两人能放下成见好好过日子。
  她赶紧进屋子去看顾时欢。
  顾时欢踢了鞋脱了斗篷,趴在软塌上,锦被蒙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顾嬷嬷劝道:“小姐莫要气馁,既然嫁过来了,日子总要过,好过歹过皆要选择,那咱们选好好过,如何?”
  顾时欢抬起头,“嬷嬷说的轻巧,这日子要如何好好过?”
  “小姐想想,与其继续与新姑爷脸红脖子粗,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我看新姑爷也不是那般不好相处的人,且他毕竟是你夫君,为人妻子的总该……”
  “依嬷嬷的意思是让我去讨好他?”
  “……这怎么能说是讨好呢,你只需做好妻子本分便是。就好比昨夜,那般重要的日子,你怎能先睡过去?”
  “好啦……嬷嬷,你莫要再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不喜欢他,如今看来他似乎也极不喜欢我,让我去讨好他比死了还难受,反正以后,咱们过自己的,也不花他祝府一分一毫。”顾时欢不耐烦再继续说这件事,她这会儿心里烦躁着呢。
  顾嬷嬷悠悠的接话道:“虽不花一分一毫,可你人住着祝府的屋子呢,这账哪能算得清?”
  “我——”
  顾时欢郁结,这么一讲,自己往后真是抬不起头了,每回对上那男人都要气短一截,吵架都不够气势,真是心堵!
  顾嬷嬷见她听不进,便换了个话题迂回的劝她,“小姐,后日便是回门的时候了,你如今与姑爷关系这般僵,万一他不肯与你回门,那可如何是好?届时你也不想沦落为临安城的笑柄吧,毕竟嫁出去的姑娘若是孤零零的回娘家……”
  说到这事,顾时欢真是头疼,她当然不愿意沦为笑柄,成亲前她仗着祝长君这一层未婚之妻的关系在临安城欺负了好些人,若是日后闹出不合,那些人肯定要往死里嘲笑她,这最是让她不能忍的。
  她竟然忘了这茬,这可怎么办?
  顾嬷嬷见她总算上心了些,便再接再厉的劝道:“依老奴看,小姐不防……”她凑过去,低低的在她耳边出谋划策。
  第94章 番外九
  祝长君得了十日婚假,突然闲了下来,不习惯得很,索性一头扎进藏书阁翻阅起往些年爱看的书籍,又是从早上进去一直待到日落,连午饭都是在里头吃的。
  藏书阁在后院西边,依傍着一片竹林,从窗外望出去能看到郁郁葱葱的竹子,午后暖阳从窗外斜照进来,洒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祝长君坐在圈椅中,脚边烤着一盆碳火,他就这么一边琢磨棋谱一边在茶几上自己对弈。
  此时此景倒好似又回到他年少时,努力科考的模样,那时便是这样,一心扎在藏书阁,两耳不闻窗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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