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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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易君如见她面带疲色,劝道,“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吧,破案非是朝夕之功,倒也不必把自己熬垮了。”
  崔凝笑道,“才一个晚上哪里就谈得上熬垮身子?不过我确实要先去青玉枝向魏大人说明碎天江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碎天江的小厮过来给崔凝送了一个小匣子,里面正是悬宿先生和楼仲之间来往信件。
  信件不多,总共就十来封,崔凝翻看了一遍,便将东西揣进怀里,同身侧的鹰卫道,“跟我回青玉枝。”
  说罢,抬腿朝院中小楼走去。
  易君如回头看看院门,本想提醒她走错方向,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此处有他不知道的暗门,便也懒得多嘴,回身令人领着他去书房。
  崔凝带着鹰卫登上小楼,翻身从窗子跃下,落到了青玉枝门前那条路上。
  今日青玉枝闭馆,街道冷冷清清,身后碎天江里头熙攘之声恍如隔了一个世界。
  崔凝摸了摸怀里的匣子,快步走进青玉枝,路上遇见守卫,便问道,“魏大人呢?”
  “小崔大人。”门口守卫行礼,“大人进了玉枝泉那边的夹道。”
  崔凝顿了一下,想起那处狭道。温泉馆为了造出不同季节的感觉,刻意用夹道将温泉密集的院子与别处隔开,使得一半温暖如春,一半白雪青竹。
  如此固然能在冬季隔绝寒气,但若是到了夏季,除了青玉枝外的其他院落定会热的没法待人。
  这个问题曾在崔凝心头一晃而过却并未深思,眼下看来,这恐怕就是凶手能在人群聚集之处避人耳目的关键。
  差役边走边解释道,“咱们院以为园子里冬夏并存的奇景是因为这个狭道,眼见着其中能容一人往来,魏大人便进去查探,却发现狭道靠近‘夏院’这边的墙壁上有不少孔洞,却并不能通过狭道走到别处。”
  “但是魏大人发现身处狭道之中,热风流动,比起隔热,这里更像是通风口。”
  看起来,狭道既解决了夏季这边闷热的情况,又同时能够隔热。
  魏潜原以为此路不通,却不想再次探查玉枝院的时候发现狭道外部墙根处积雪深厚。
  狭道中温度比‘夏院’那边还要高上许多,他行走其中不过半刻便汗流浃背,热气一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流转,外头贴近墙壁处不太可能积雪甚深,除非,这堵墙足够厚实。
  “狭道靠近玉枝院这边的墙壁建的十分巧妙,从外头看两侧墙壁并无差别,没想到中心竟然是空的,还有个十分隐蔽的入口。”差役打着灯笼,拨开翠竹,“大人请进。”
  崔凝看见后头是假山,心中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进去。
  之后不需差役多言,稍稍侧身,崔凝便见到了隐藏的洞口。
  原来整个假山是中空的,只是洞口开的隐蔽,并不冲着院中,所以从外部看只是竹林掩映后巨石层叠。
  文人爱石,认为家中奇石多才显清贵,因此专门接待贵客的青玉枝中有许多假山奇石并不奇怪,只是没有想到有人利用它巧妙的连接墙壁,造出了一个十分自然且隐蔽的入口。
  从漆黑的洞中穿过,崔凝看见了一个约莫只有四尺高的门洞。
  她从差役手中拿了灯笼朝里头瞧了一眼,目测空间宽度不过一尺多点,崔凝这样娇小的少女进去也只是勉强通行,魏潜恐怕就只能侧身前行了。
  “五哥?”崔凝站在门口唤了一声。
  里面传来魏潜沉闷的应答声,“等等,马上出来。”
  不过片刻,崔凝听见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方欲探头便见魏潜一身凌乱的从矮小的门洞中钻了出来。
  崔凝愣了一下,自打她认识魏潜起,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整整齐齐,就连久坐之后衣物上出了褶子也非得要抚平才行,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山洞不算矮,崔凝和差役都能直身行走其中,偏他个头太高,只能微微俯身。
  崔凝便恰好见着他隆起的勾结之下,微微扯开的衣领。
  他着圆领袍服,不似交领容易散开,其实什么都要紧的地方都没有露,只比平时多露出一小节脖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样让人移不开眼。
  崔凝耳根一热,忽然想起是那日中了药之后脑海中的幻像。
  “先出去再说。”
  魏潜颇有磁性的声音响在狭窄的洞里,还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听得人越发面红心跳。偏他毫无所觉,十分自然的从她手中接过灯笼,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几乎将人半圈在怀中,拥着她向外走去。
  差役见他提着两个灯笼,便连忙接了一个,悄悄瞄了二人一眼,深觉得自己煞风景,便提着灯笼转身疾步往外走。
  魏潜蹙眉看着差役匆忙的背影,方才反应过来,侧首瞧见崔凝泛红的耳垂,竟然难得透出一两分娇羞,不禁笑了一声。
  虽然声音短促,但不难听出其中愉悦。
  “五哥笑什么?”崔凝抬头,眼前便是他的下颚和脖颈,又慌忙收回目光。
  魏潜不语,心中除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又夹着一丝陌生的悸动,还有许多因为她年纪尚小而产生的辨不清好坏的情绪,个中复杂,实在难以描述。
  崔凝虽是疑问,却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只是有些羞窘罢了。
  二人出了山洞,冷风袭面,脑中清明许多,默契的将方才山洞之中微妙的情愫藏于心底,思绪重新回到案情上。
  “碎天江那边可有收获?”魏潜边问,边随手整理衣袍。
  “疑点不少。”崔凝将在碎天江的见闻一一说与魏潜,末了又问,“悬宿先生在碎江天居住的院落恰挨着青玉枝门前的路,站在个角楼上亦能望见青玉枝往来的客人,他会不会平日就与青玉枝中的某个人有联系?”
  魏潜道,“有可能,不过未必是青玉枝的人,也有可能是往来客人。”
  “对了,这是悬宿先生数年间与碎天江主人楼仲的通信。”崔凝把匣子递给他,接着道,“那楼仲颇为配合,但我总觉得他在隐瞒些什么,这些信件未必齐全。”
  楼仲能有如此坦荡的态度,要么是真的毫不知情,要么是早将一切处理干净,根本有恃无恐。
  时间跨度如此之大,就算通信全是走的官驿也没办法找出所有记录,更何况这两人一个是人脉极广的商人,一个是游历四海的术士,自有别的渠道递信。若想知晓他有没有事先销毁一些信件,几乎不可能。
  甚至,若非楼仲主动交代,旁人都难以知道有书信这回事。
  “暂时只查到这些,书房中太过凌乱,就暂时交给了易大人。”崔凝道。
  能成为监察使的人没有一个是废物,尽管易君如平日十分懒怠,梦想是光拿俸禄不干活,但其实拉出来也十分顶用。在完全不破坏现场的条件下迅速提取书房里的文字书画,满大唐能做的到的人都不多,而易君如便是其中之一。
  魏潜对她这份知人善任颇为赞赏,“做的很好。”
  崔凝忍不住翘起嘴角,问道,“五哥在夹道里可曾查探出什么线索?”
  魏潜点头,“凶手确实是通过这个隐秘的夹道搬运尸体。这个夹道造的十分精巧,从外部看不出来,走进去才发现它通向了所有院子。从地上的痕迹来判断,尸体正是从松鹤院运出来。”
  崔凝疑惑,“可是夹道如此窄小……”
  狭窄的甬道,就算是崔凝这样的身材独自走在其中都束手束脚,基本不可能做其他动作,更别说扛着一个人。
  “你可记得尸体被发现时的模样?”魏潜提醒道。
  第321章 坦诚
  “是被裹成蚕蛹的样子!”崔凝眼睛一亮,“凶手是把尸体裹起来,用绳索绑在身上运出。”
  因为那个狭窄的甬道,就算是崔凝也无法随意施展。
  “不错。”魏潜解释道,“吊尸屋檐的过程也很难不弄脏裹尸布,但尸体上的布很干净,没有拖拽过的痕迹,而在尸蛹底部被血水浸染,仔细查探才发现边沿有一丝灰痕,应该是凶手把尸体吊至屋檐上之后为了除掉拖动的痕迹,将最外面一层解开弄掉了。”
  “布的接口很自然,没有撕扯剪过的痕迹,像是完整的一匹布,要么凶手极为熟悉布料,知晓如何作假,要么就是外头裹了别的布。究竟如何,稍后丈量一番便知。”
  崔凝接着道,“这个夹道的宽度,已经能排除很多人了。”
  魏潜身材劲瘦,但是身量高,身架大,只能侧身走,在里面根本施展不开,几次为了查看地面痕迹,只是稍稍低头便险些卡在里头,否则也不会弄得如此狼狈。
  他力气很大,在里面顺利拖动一具尸体不成问题,但是狭道中有几次转弯,却不是他力气大就能顺利转移的。
  所以这个凶手骨架不大且十分瘦削,身高基本不会高于魏潜。
  “明日我会抽空找几个身量不同的人试试。”魏潜不会想当然的去猜,“不过在此之前,你先进去重新查探一遍,毕竟我在里面实在难以行动,免得漏掉蛛丝马迹。”
  “那我……”
  崔凝想着叫人取个更亮的灯笼来,却被魏潜阻止,“明日再探吧。你耽搁到现在,往家里递过消息了吗?”
  崔凝颇为乖巧的道,“递了。”
  魏潜忍不住笑起来。
  因着要迁都,又是临近过年,近几日夜晚都不闭坊门,回去倒也十分方便。
  夜晚酷寒,魏潜看她脸颊冻的微红,便令人准备了马车,与下属交代完许多琐碎的事便乘车送她回去。
  马车是青玉枝所有,布置的奢华舒适,车厢也算宽敞。
  两人不是头一回同车,以前她靠在他肩上,他枕在她腿上,都曾有过,按理说应当习以为常,却不知为何,崔凝从没像这次一般觉得他的存在感如此强烈。
  魏潜何等样的观察力,早便发现她的不同。
  崔凝并非不知男女之事,可算不上开窍,虽说平日里从不吝啬表白之言,总嚷嚷着“最喜欢五哥”,但对他的态度与对崔况并没有太大差别。哪怕是上次在苏州已经吻过一回,之后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仅仅坐在一个车厢就有这么明显的反应。
  更何况是像今日这样只要他稍一靠近便耳垂泛红,他一个眼神过去便透出丝许腼腆羞涩之意。
  忽然开窍,多半有什么转变的原因。
  他含笑问道,“这几日可是发生了什么特别之事?”
  他虽然平日话不算多,却也不是什么话都爱憋在心里头的人,所以想到便直接问了。
  问者无心,听者不由心头一紧。
  魏潜见她脸色微变,眼神有一瞬闪躲,心中一顿,“发生何事?”
  在此之前,崔凝是有心瞒着被掳的事,也不觉得会露出什么端倪,但这件事对她的影响远比她自以为的要大。
  有一瞬间,她想要骗他。
  她中了香之后,感受过对他的渴望,才隐约明白书里说的“双修”到底意味着什么。
  事情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大可不必将此事太放在心上,只是面对魏潜的时候,她想死死瞒着最好让他一辈子不知道,又因为时时心虚忐忑难受,想立刻坦白,那种纠结,是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尝过的滋味。
  “若是不愿说,便不说。”魏潜心里着急,面上却不露一丝,“不想说便忘了,莫要时时记在心上,扰了心神。”
  崔凝眼睛微微热,她压下莫名涌起的泪意,带着鼻音轻声道,“总是你一味地宠我。我却从没有为你付出过。”
  魏潜闻言,声音里不由带上了笑意,“我自是希望你亦待我好。可你才几岁?我大你这些岁数,还能与个丫头计较不成?再说我也并未付出什么。”
  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时时念着他的好了。
  魏潜觉着,对于高门大族的娘子来说,他那些照应还未必有仆从照顾的妥当。
  他平日公务缠身,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和心思放在崔凝身上。魏潜扪心自问,两人若非同在监察司又是上下属,他恐怕连这点照顾都做不到。
  “我不小了!翻过年就要及笄了!”崔凝强调道。
  “嗯,是大姑娘了。”魏潜笑看着她。
  崔凝扁扁嘴,内心却陷入挣扎之中。
  她活到如今,经历实在乏善可陈,很多事自然没有办法根据过往经验做出判断,但多少也知晓关于被掳一事不该与魏潜说,免得彼此膈应,她从心底也不想他知道,可是,一则她自己不是个能藏事的人,二则,魏潜有着令人心惊的洞察力,这不就被他看出端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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