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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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了。
  顾宁穿完就要往外走。
  宋娴慈忙拉住她:“外头黑透了,妹妹还病着,一个人走不大好,你等我和婢子穿好外衫,咱们一道去吧。”
  顾宁轻轻点头:“有劳了。”
  今晚没有月光,阿涓打着灯笼走在旁边,宋娴慈与顾宁并肩缓步走着。这附近偏僻,此时又是夜里,路上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花香尽头,便是那方池塘了。
  顾宁脚步一顿,接着足尖一转往池塘走去。
  宋娴慈拉住她:“妹妹,这池塘旁未立雕栏,且瞧着水深,还是别去了。”
  “无事的,有姐姐与阿涓陪着,我们小心些便是了。”顾宁捂着胸口,皱着眉说,“吹吹池塘的风,或许我就不那么闷了。”
  宋娴慈顿了顿,笑道:“也好。”
  两人围着池塘转了半圈,顾宁忽地停住,捂着胸口缓缓蹲了下来。
  宋娴慈忙扶住她:“三妹妹!”阿涓也丢灯笼在地上,帮着自家夫人扶着顾宁,手指装作不经意地搭在顾宁腕上。
  宋娴慈望向阿涓,阿涓对她眨眨眼睛。
  顾宁抓住她的袖子,虚弱地哽咽道:“嫂嫂,我好难受……府医……”
  宋娴慈眼神闪了闪,搂着顾宁急声吩咐阿涓:“阿涓,快去找府医!快去!”
  阿涓立刻顶着夜色冲出去。
  宋娴慈扶起顾宁,柔声道:“嫂嫂先扶你去亭子里坐着。”说完一手搂着顾宁的肩,一手提着灯笼往不远处的亭子走。
  要走到亭子,须得绕着小半圈池塘过去。宋娴慈走在靠里的位子,离池边三尺远。
  走了没几步路,顾宁忽颤颤巍巍地指着前方,抖着声说:“嫂嫂,前……前面怎么有个白影?”
  宋娴慈抬头一眼,什么都没看见,顺着这话假意害怕道:“嫂嫂没看见什么白影呀?妹妹是不是看错了,可别吓嫂嫂。”
  顾宁盯着前面,忽地激动起来,惊恐得浑身都在发抖,哭道:“我没看错!她……她朝我们走来了!”随后大力挣扎,猛地将宋娴慈往池边一推。
  宋娴慈落入水中,在池塘里扑腾着喊:“救命……妹妹……救……”
  岸上的顾宁像是吓着了:“嫂嫂!”快步往池边走了两步,然后捂着胸口无力地下蹲。
  “嫂……嫂嫂……”顾宁倒在地上,似是晕了过去。
  宋娴慈又扑腾着喊了几下,正想着春水寒凉,若再不来人就只能自己游上去,不然得小病一场,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跳了进来,游到她身边,将她微微托起。
  是顾寂。
  待看见她的脸,顾寂声音一沉:“夫人?你怎么落水了?”
  “三妹妹魇着了,大叫大跳之下不小心把我推进水里,你别怪她……”宋娴慈看他一眼,然后无力地倒在他怀里。
  顾寂不知怎的,只觉心里抽痛,忙抱着宋娴慈上了岸。
  一上岸便见顾宁倒在岸边,顾寂看了看怀里的宋娴慈,又看了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妹妹,深吸一口气,将宋娴慈轻轻放在旁边:“你先缓缓,我去看看妹妹。”
  说完快步过去扶起顾宁:“阿宁!阿宁醒醒!阿宁!”
  宋娴慈瞧过去,顾宁应是害了人所以心中惊惧,真晕过去了。
  顾寂叫了好一会儿,顾宁方醒转过来,还不清楚状况,扫了眼左右不见宋娴慈的声影,心里稍定,对着顾寂哭喊:“哥哥,嫂嫂落水了!”
  顾寂刚要说话。
  宋娴慈温柔安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三妹妹别怕,嫂子好好的。”
  顾宁哭声戛然而止,猛地回头,一眼看见宋娴慈坐在身后。良久,她回过神,哽咽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候阿涓带着女府医来了。顾寂见到阿涓,便让她把宋娴慈扶回顾宁院里换身衣服。
  府医给顾宁把了脉,皱眉道:“好似没什么不妥,只是脉象稍弱,再养两日便可大好了。”
  顾宁捏了捏袖口,虚弱地说:“今日只是胸口有些发闷,便想出来走走。”
  府医点头:“小姐常呆在一间小屋里头,胸闷也属正常。以后若能时不时出来走动,对身子确有好处。”
  顾寂想起宋娴慈在水中说的话:“劳烦府医再开些安神的药给妹妹吧。方才阿宁魇着了,把夫人推入水中。”
  顾宁身子一抖,不敢言语。
  府医忙应下来。
  顾寂一手撑起顾宁:“我带你回去。”
  兄妹俩一路无言到了院子里。顾寂没进内室,对顾宁说:“你嫂嫂受了凉不能守着你,叫她出来同我一道回去。你若是肯去长姐那儿住,便也跟我走,若是不肯,我叫长姐来陪你,想来长姐也忙完了。”
  顾宁眼神怪异,冷笑道:“你要让长姐辛苦一夜守着我?”
  顾寂一顿,沉默片刻:“你今日推你嫂嫂下水,若是你晚间起来,自己掉池塘里了怎么办?我找两个下人来守着。”
  顾宁心念一动,毒计又生,固执地撇过头:“别人在我边上,我睡不着。”
  顾寂见她这幅样子,气得点头:“好,那你一个人呆着吧。”说完扬声喊宋娴慈。
  宋娴慈应声出来:“将军。”
  顾寂脸色和缓下来:“你同我回去,阿宁院子小,住不下两个人。”
  宋娴慈笑:“将军今晚是特地来带我回去的?”
  顾寂别过头去不看她:“嗯。”
  宋娴慈柔声说:“可是娴慈知道将军不放心妹妹,愿意留下来守这一夜。”
  顾寂一怔,板着脸道:“这不用你操心,我让人在外头守着。”
  宋娴慈扫了顾宁一眼,诚恳地看着顾寂:“可要是妹妹夜里醒来,又见着什么白影黑影,惊恐之下做出什么傻事伤着自己,外头的人也救不下来呀。”
  顾宁闻言,抬头对上宋娴慈的眼睛。
  宋娴慈轻轻说:“若真如此,将军愧疚之下,与娴慈也不会再像今日般夫妻恩爱了。”
  顾宁瞳孔猛地一缩。
  顾寂听到“夫妻恩爱”四个字,心里便开始砰砰乱跳,冷冰冰道:“那就委屈你了。我让人在院门外守着,若有事你便喊人。明早我与你一同回门。”
  宋娴慈乖巧行礼:“将军慢走。”
  待顾寂走后,宋娴慈冲顾宁笑得和蔼:“妹妹,咱们安歇去吧。”
  顾宁心里一惊,竟觉自己是只小羊,已经落入了狼群的属地之中。
  第8章 第 8 章
  ◎发作◎
  三人这一晚太折腾,不多时便都睡下了。
  夜深人静之中,顾宁忽地睁眼,看了眼地上睡得正熟的主仆两人,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匕首,轻轻拔掉铁鞘,不出一丝声息地下床走到宋娴慈面前。
  顾宁心定了定,高举匕首,然后用力猛地向下对着宋娴慈的脖子扎去。
  预想的痛呼声与血溅四处的画面没有出现,顾宁的手被紧紧抓住,无法再向下。
  宋娴慈扯着顾宁的手狠狠一扭,夺下那把匕首将其扔得远远的,再制住顾宁另一只手,顺便抓了块帕子塞她嘴里。
  阿涓这时才爬起来,不急不缓地从到外面找了两个绳子,先给顾宁的手垫了块软布,再将她的手牢牢捆住,如此这位小姐的手便不会被勒出伤痕来。
  脚也是同理。
  顾宁不再挣扎,狠狠地看着宋娴慈。
  宋娴慈淡淡吩咐阿涓打满一桶水进来,然后让阿涓抓着顾宁的衣领,将她的头往水里按。
  顾宁本想着宋娴慈不敢对她如何,没想到头上那只手居然真的下了死力气,她耳鼻里灌了不知多少水,嘴巴还被帕子堵住了。眼见她拼命挣扎却无法呼吸,眼睛鼻子被呛得生疼,按着她的手仍没有一丝要松开的迹象。
  她真的开始觉得害怕了,却在窒息中一点点失去了力气。
  宋娴慈让阿涓把她拎起来,轻笑道:“可清醒了?”
  顾宁捡回来一条命,无力地瘫倒在地,闻言狠狠地盯着她。
  宋娴慈一笑:“看来没有。”说完看了眼阿涓。阿涓会意,抓起眼带惧色的顾宁又往水里头按,待顾宁快不行了,再把她救回来,扯了她嘴里的帕子。
  顾宁这次过了很久才缓过来,见宋娴慈淡笑着坐在床上看热闹,冷笑一声道:“你想让我低头求饶?死心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敢杀我!”
  “让你低头求饶?”宋娴慈疑惑道,“我要你求饶做什么?你推我入水,我按你入水,这怨便偿了,以后才好相见呀。”
  顾宁眼神闪了闪,这话听起来似是宋娴慈要放过自己了。
  却听宋娴慈笑道:“为什么不敢杀你?反正你有心病,我只需和阿涓互相当头砸一棍,再把你丢水里,到时候便说你半夜醒来砸晕我主仆二人,自溺身亡,不就好了?”
  顾宁方淡下去些的恨意迅速膨胀,刚想骂人就被阿涓用帕子堵住嘴。
  宋娴慈端坐在床上俯视着她,直截了当道:“你发热时同我说的话,我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宁虽心里明白,但听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仍是变了脸色,眼里全是杀意。
  宋娴慈不打算收敛,继续刺激她:“你长姐当初年方十六,明眸皓齿,花容月貌,本应嫁与良人,美满一生,却不想顾家蒙冤,满门流放。路上粮食不够,刚开始你们还能挖挖野菜吃吃树叶,到了荒漠雪山,分的粮食只能得个一二分饱,眼见你与将军就要饿死在路上……”
  顾宁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浑身颤栗、挣扎着爬起来要与宋娴慈拼命,却被阿涓一把拉住。
  宋娴慈望着她,一字一字地说:“你姐姐解开衣襟,以色换粮,方有你与将军今日的好日子。”
  闻言,顾宁眼中翻涌的恨意瞬间一凝,往地下一瘫,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嘴里不住呜咽。
  宋娴慈冷声道:“我知你如今恨不得自己当初就这么饿死在路上,也好过这些年日日夜夜活在痛苦与羞惭之中。”
  “我知你害怕我会说出去,这样你长姐便活不下去了,所以即使拼着让你兄长成了鳏夫,也要杀我灭口。”
  “但你想想,即便这世上只你们几个知道这件事,顾家就好得起来吗?”
  顾宁听了这话,双瞳猛地睁大,然后垂眸不语。
  宋娴慈声音越来越冷:“你且出去看看你们顾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自苦自憎的三姐弟,瘫痪在床一心等死的老母亲!你有这般害人的头脑和包天的狗胆,不如拿来好好想想如何让你全家欢欢喜喜,过上真正的好日子,而不是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封上一张已归于你顾门的嘴!”
  说完这番话,她忽然又笑起来,附在顾宁耳边轻声道:“你若想不通,便继续设法杀掉我,接着装模作样也好,跟你兄姐合谋也好,我都不在意。但你就等着看你顾家四人,三个陷于九年前的往事无法自拔,一个深恨自己是个废人,一家人通通郁郁而终吧。”
  顾宁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长了神仙脸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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