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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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说,褚瑶才有些动心,便又往里面多看了几眼。
  里面的妇人似乎也听到了他们的话,尖利的声音又拔高了许多:“我们还未搬走,看谁敢买这铺子!”
  说着转身去了后厨,不多时端着一个木盆出来,撞开拦路的人,径直朝外面泼来。
  褚瑶瞧见漫天的红色帘幕一样盖了过来,旋即眼前一黑,干净利落地晕了过去。
  第5章 告状
  褚瑶这几年,将自己见血就晕的毛病掩饰得极好,就算是知叶,也不知她有这样的毛病。
  她在陆家只晕过三次。
  一次是陆少淮,不,现在应该叫他裴湛,与他做夫妻时,第一次同房时两人都很生涩,他的着急莽撞弄伤了她,她不经意瞧见落红的巾帕,仰头便晕了过去。
  只不过那时裴湛并未察觉,甚至他大抵觉得自己很厉害,后面一段时间他一度很是钟爱此事。
  第二次是生鸣哥儿的时候,孩子嘹亮的哭声叫她忍不住去看,难免瞧见了他身上沾染了些许血色,便又晕厥了过去。
  那时众人也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以为她生孩子疲累过度才会如此。
  第三次便是真正的陆少淮回来的那日,她在厅堂前晕厥,众人却以为她受了莫大的刺激才会如此。
  没想到今日在瓦肆的大街上,她被一盆猪血迎头泼来,虽是有江清辞及时挡在她身前,但她既已瞧见,便不可避免的晕了过去。
  她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醒来一次,甫一睁开眼睛,江清辞便急切地探过头来看她,问她怎的突然晕倒了?是否好些了?
  他白皙清俊的脸上满是关切,后背的血却浸透了衣领,隐隐透了出来……
  真的是……
  唉……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身在医馆,幸亏第一眼没有瞧见江清辞,是一个年老的郎中正给她把脉,见她醒来,便捋着胡须道:“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余光瞥见江清辞朝她这边走来,褚瑶忙捂住了眼睛:“衙内见谅,我见不得血色,烦请衙内不要过来。”
  对方立即止住脚步,片刻后才道:“所以娘子两度晕厥,皆是因为见了血?”
  “是。”
  江清辞很是惊奇:“竟有如此奇特的病症?”
  郎中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病症,他给褚瑶复了脉,确认对方身体确实无碍,便问道:“你这病症,是生来就有的?还是什么时候有这症状的?”
  “九岁那年才有的。”
  “怎么发现的?”
  褚瑶回忆起往事,恍惚片刻,道:“那年我父亲出了事,被抬回家中时满身是血,我当时看到了,许是吓到了,自那之后便有了这样的病症。”
  郎中思索些许,道:“如此说来,这不是身体的病,而是你心里的病。只可惜老夫医术有限,不知如何医治。”
  褚瑶坐起身来,依旧拿手挡着眼睛,免得余光瞥见江清辞,与郎中道:“先生不必费心,我这毛病无关紧要,平日里谨慎些便能避免。”
  江清辞难免觉得歉疚:“今日是因着我,褚娘子才受了这场无妄之灾。我已叫人去准备干净的衣服,这附近有家客舍,褚娘子进去换身衣服,再梳洗一下吧。”
  褚瑶侧着身子与他言谢:“多谢江衙内。”
  江清辞从医馆里暂时借了两件衣服,与褚瑶一人一件披在身上遮挡血污,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褚瑶走在前面,江清辞为了避着不叫她看到,便走在她身后,脑中尚还想着她方才与郎中说的话。
  她竟是九岁就没了父亲,难怪瞧着她身上不仅全无娇气,似乎还有那么一股子韧劲儿,想是儿时受过苦难,咬牙挨了过来,才会养成这般行若无事的性子。
  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两人前后脚走进了客舍,江清辞要了两个房间和一些热水,让褚瑶先上楼去,待会儿衣服便会送上去。
  褚瑶拢着衣服上了楼,江清辞与掌柜的先结算部分房费,随后也上去了。
  陆家三娘子陆明姝与四娘子陆明芙刚从银楼走出来,她们耳上和腕子上都添了新的首饰,正意犹未尽地打算再找一家香粉铺子逛一逛,目光却忽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三姐你看,那人是不是褚瑶?”陆明芙扯着陆明姝的衣袖,急忙指给她看。
  陆明姝定睛一瞧:那可不就是自己的前二嫂,几日前才从陆家搬走的褚瑶么?知叶那丫头还跟在她旁边呢。
  只见她身上披着不合身的衣服,与一男子一前一后进了客舍。虽然看起来不相熟的样子,但那男子身上也披着衣服,不晓得是为了遮阳还是旁的原因,总之陆明姝觉得他们二人怪怪的。
  她拉着陆明芙的手匆匆跑过去想一探究竟,在门外听到那男子对褚瑶说:“你先上楼……”
  随后那男子与掌柜交付房间押金后,也很快上了楼。
  陆明姝拉着妹妹转身进了客舍对面的茶肆,要了两盏绿豆凉水,边消暑边时不时打量着对面。
  陆明芙回想着方才的惊鸿一瞥,与陆明姝道:“三姐,方才那位郎君长得可真好看,我瞧他气态不俗,想必家中非富即贵。”
  陆明姝却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哪里气态不俗了?我瞧他油头粉面的,不像是非富即贵,倒像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况且他与褚瑶青天白日偷偷摸摸进的客舍,怕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陆明芙虽未及笄,但也有十四岁了,对男女之事不甚了解,但也不妨碍她顺着陆明姝的话往歪处想,自个儿先闹红了脸:“那褚瑶才与世子殿下和离没几日,应该不会这么快就与别的男人在一处了吧?”
  “傻妹妹,万一和离之前她就与这人私通了呢?”
  陆明芙惊讶不已:“不会吧,她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女人啊?”
  陆明姝面露讥讽:“面儿上老实的人,谁知道背地里是什么光景?先前三年她与世子殿下聚少离多,保不齐她早就对世子殿下不忠了,否则怎么会放着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不要,却偏要和离?”
  陆明芙心思单纯没什么主见,很容易便信了这些话,登时愤懑不已:“她也太过分了!亏世子殿下对她那么好,还给了她那么多银子,如今全叫她拿来养小白脸了!”
  待喝完了绿豆凉水,又吃了些冰镇的果子,两人在茶肆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见褚瑶与那男子一起走了出来。
  很显然,他们换了衣服,甚至还沐浴过,发梢都是濡湿的。
  他们倒是不避人,并肩往东去了。
  “不知羞耻!”陆明姝低声骂了一句。
  “就是!”陆明芙跟着附和一句,“她凭什么过得这般如意?”
  陆明姝拉着她起身:“走,咱们告诉世子殿下去!”
  时值晌午,烈日灼人,裴湛从练兵校场回来,身上银色的甲胄也被晒得发烫。
  踏入房内,却是沁凉如入深秋。房间四方角落里各置一尊冰鉴,上面供着厚厚的冰山,叫这屋里的温度与外面的滚烫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几日,绥州的大小官员为了讨好他,衣食住行无一处不用心,示好的礼物也流水一般送了过来。
  瞧见桌上摆放的那一堆锦盒木匣,守卫一一与他介绍来源。
  “这是钱知州送来的,这是荀刺史送来的,这是周军监送来的,还有这幅画,是江通判送来的,说是前朝李老的《五骏图》……”
  裴湛本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但听到《五骏图》时,还是稍稍侧目了片刻,守卫见他感兴趣,忙把画卷展开给他看……
  是真迹无疑。
  这世间只此一幅,先前还是他去邹城时带回来的。
  前几日她还特意托人问他,留下陆家的那些东西还要不要?
  很好,他说不要,她转头就把这些东西变卖了。
  倒是决绝得很。
  昨日见她在州府衙门口等人,原以为是等他的,他本有心将她晾上一晾,可转念又想,她不过是个会耍小性子的小女人罢了,自己一个男人同她置什么气?这般热的天她久在车里坐着也不妥,同她说两句话叫她先回去便是了。
  于是叫护卫且先停下,他转头回去欲找她,却见一年轻男子临车而立,与她言语几句,而后骑马与她并行离去。
  “那人是谁?”他脱口而出。
  身边的护卫立即应声:“属下这便去问!”
  他又抬手制止:“不必了!”
  能进出州府衙门的,又这般年轻的,想必是某个官员的儿子。
  他并不知褚瑶认识这样的人,她娘家贫弱,并未出过做官的人,此人必定不是她的亲戚。
  所以,能让她在此久等的人,他们会是何种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他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领兵离去,心头却是难免烦躁,脑中总浮现她与人言笑的模样。
  今日又见江通判送来这幅旧画,昨日的闷火又被勾了起来。
  此时又有护卫前来通传,衙门外来了两位小娘子,自称是陆家人,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他说。
  裴湛心中正烦,本不想见人,但他承过陆家的情,不好却了对方的颜面,于是便叫人将她们领进来。
  陆明姝与陆明芙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才得到许可得以进去。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府衙偌大,行至裴湛院处,两人已然香汗淋漓。护卫开门请二人进去,铺面而来的清凉之气,狠狠解了暑气,陆明姝看到房中之人,与陆明芙齐齐行了礼,而后甜甜唤道:“世子哥哥,你这屋里可真凉快……”
  陆明芙胆儿小,不敢同三姐这般唤他,只恭敬的喏了声“世子殿下”。
  裴湛并不在意这两句称谓的差别,他此时百事缠身,又因褚瑶而心乱,委实没有心思去计较别的,直截了当问道:“你们找我有何要事要说?”
  陆明姝本想着与他闲聊几句以示亲近,毕竟他做了自己三年的“二哥”,聊几句家常也没什么的,可是见他似乎很是心情不好的样子,言语也冷冰冰的,陆明芙便也不好多说旁的,直接言明来意:“世子哥哥,是这样的,今日我与四妹出来闲逛,却是不小心撞见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言语顿了一顿,与陆明芙互相对望一眼,叫这件事多了几分悬念的意味,而后才继续说道:“我们看到了褚瑶,她和一个模样俊俏的年轻男子一起,遮遮掩掩地进了一家客舍,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衣服也换了,好似还沐浴过……”
  她边说边打量裴湛的脸色,果真见他面色铁青,眉宇间有隐隐发怒的迹象。
  她心中不免幸灾乐祸,觉得褚瑶活该要倒霉了。
  可旋即,她却听到裴湛沉静而冷漠的声音:“我知道了,你们还有别的事么?”
  “世子哥哥,”她难以置信,他在听到这些之后,居然还能如此冷静,“你不生气么?褚瑶她背叛了你……”
  “既已和离,她与我便再无关系,你们若没别的事,便回去。”
  陆明姝不死心,追问道:“她若是和离之前,便与人私通呢?世子哥哥你难道不追究吗?”
  裴湛倏然审视她:“你有证据?”
  陆明姝有些吓到了,嗫嚅道:“还没、没有……”
  裴湛便拂袖撵人:“我无闲暇听你们搬弄是非,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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