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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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熙宁慌忙将那卷轴卷起,丢进箱龛之中锁了起来。
  她想着,待她出了行宫,便将这些毒害人心的东西烧掉。好好的一国君侯,怎能学作那浪荡样子,很是不像话。
  熙宁坐下饮上一杯温水,她心头火烧火燎,自己也不知是何原因,唇舌倒是越发燥热了起来。
  方才在厅外还冷得打着喷嚏,想是屋内炭盆烧得旺了些,她这才有些不同寻常的躁动。
  赵侯这时却在公宫之中同万三对弈。
  万三对此并不精通,每每被赵侯拉来充数都急得抓耳挠腮,他每每落子皆要问上一句,“侯爷,我下在这处可好?”
  赵侯掀了掀眼皮,“我若是指了地方给你,还要你陪着做什么,左右手互搏不是很妙?”
  “君侯说的是,我看您左右对弈应当比同我要精彩许多。”
  万三倒是很清醒,赵侯不过是闲来打发时间,也并不是非要同万三分出个胜负。
  “东西送出去了?”
  万三眼见赵侯又落一子,伸出一指在棋盘上数了一数,又不知下一步该下到何处,“东西?”
  他勉强下到一处,“喔,要送与熙宁的卷轴一早便叫快马去送了。”
  万三随口问了一句,“赵侯又藏了什么好东西,不留给我和老桑,怎么只管往小柳那头送。”
  万三内心却在呼啸,我就知道你对他很不一般,怎的就无人相信。
  赵侯在这方面脸皮倒是很厚,表情同方才如出一辙,连眉毛都未挑动半分,语气之中倒是带着三分嫌弃,“你又不是个爱读书的,瞧这些做什么?”
  原来只是寻常书卷。晨起叫他急吼吼地送了出去,万三还当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字画,要交到熙宁手上变卖,以备宫中失算,赵侯好同熙宁双宿双飞。
  倒是他浅薄了,赵侯一向算无遗策,寻常人哪里是他对手。
  许佳随侍者进门之后瞧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君侯闲适得同人对弈,没半分火烧眉毛的模样。
  他进门前先是抚了抚额角薄汗,深知今日可不好过。
  “郎中令。”
  万三见是许佳来,便将位置让了出来,向他行了一礼便退去了边。
  许佳赶忙向他还施一礼,“赵侯,万将军。”
  赵侯却并未多分与一个眼神给他,“郎中令棋艺如何,同本侯手谈一局可好?”
  许佳哪里敢说不好,他棋艺不精,不过为赵侯助助兴还是无甚问题的。
  “本侯自窦君处听闻一事。”
  许佳知道赵侯定然不回轻易放过自己,咽了咽口水道,“是。”
  赵侯看他面露难色,并不为所动,“郎中令一职做得好好的,如何想到要将职权交还给窦君去?”
  “是,窦君施压,小人……小人从前是生了豹子胆……”
  许佳自然也想抱紧赵侯大腿,可小儿在外生了事,同郦下郡守之子赛马之时失手将人推下马匹,可巧他座下之马受了惊,马儿一脚将郡守之子踩得咽了气。
  郦下郡守只得一子,郡守又是窦君手下之人,许佳小儿今次必要遭这一宗牢狱之灾,说不好还有性命之忧。
  若单是这样许佳还不至于如此害怕,偏偏夫人手下参股了几个钱庄,叫人查出私放黑钱,竟有人贷出钱来买卖人口。这事是赵侯绝不能忍的,许佳怕两头被堵,只好求到窦君处,甘愿将兵权献出来,只求能保得一家平安。
  “是小人妄想,不敢再高攀公宫,只求能得个举家平安罢了。”
  便不该听小儿轻言,姚黄一个十五六的孩子,哪知这宫中人心复杂,差点赔得许家一家完蛋。
  第58章
  许家能得势, 其实也是许家祖父那一辈上积攒下来的功德。当时的赵侯中行远因喜爱驯马跑马,在宫中招揽了数名驯兽师傅,那时的窦氏因此而获宠, 许家的祖上也是因相同的原因发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家同窦氏熟识起来, 也算是命途坎坷心心相惜,所以才有后来这几十年的人情往来。
  只是到许佳这一辈越发是说不上话了,不过是纯粹的听命于窦氏罢了,许家也再无能人扛鼎,说来这次若是站错了队伍,再到许佳下一辈里, 恐怕要直接远离赵国权利中心,就这么一级一级掉下去,直到政坛之中再寻不见许氏一族的身影。
  他本想为儿孙搏上一搏, 只可惜自己不如窦氏一般心狠, 这出敲山震虎确实奏效, 许佳这会儿已经慌得六神无主,顾不得许氏一族今后荣耀, 先保住自己这一家老小才是要紧。
  赵侯却叫他继续落子。
  “许公应当听过这一句话,叫‘落子无悔’, 开弓哪里有回头箭的道理,你若将兵权交出去,连本侯都要保不了你。”
  许佳这难成大事的模样,确实是赵侯始料未及的。
  许佳原本想着, 窦君看在自己交出兵权的份上, 无论如何也该网开一面,他也不求今后荣华, 能叫这一家子齐全便很满意了。
  “君侯这是何意?”
  “你尚且还有些权利,窦君便能欺压到你头上去,她竟完全不怵,不必做那无谓异想,许公若交了兵权,窦君只会越发不将你放在眼里。”
  赵侯这时候抬头瞧了瞧脸上挂满薄汗的许佳,“你既然动了脱离她桎梏的心思,她怎可容你,换一人接了你手中的职缺,还是她自己人,窦君乐的自在。至于你,他为了削弱本侯的势力范围,也不会再给你半点机会。”
  “许佳啊许佳,做大事左右摇摆是最要不得的。”
  许佳听了赵侯这一声喟叹,简直要难堪的跪下祈求,“臣是急昏了头,可巧昨日您又不肯召见,臣以为夫人投钱进钱庄一事惹了您不悦,这才赶忙回头……”
  “你既已经坐上了如此高位,自己未经过那风浪便也罢了,难道也未见过朝中同僚在这官场之中沉浮么,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沉不住气的早就在最初便出局了。”
  许佳拿出一张帕子拍在脸上来回擦拭几下,“是臣糊涂,可清早窦君已经派人到臣府上取走了兵符……”
  他知道这事叫赵侯知道自己便是一颗废棋,赵侯会同窦君一般,再不会将自己放在眼中,可他不敢再隐瞒。窦君和赵侯,二人他一个都招惹不起。
  赵侯听到这消息后却并无什么大反应,“窦君雷厉风行,做出这种事,本侯倒也不算意外。”
  “臣辜负了赵侯期待,无颜再见赵侯。”
  事情到这份上,许佳自觉再无出头之日,窦君那边若是大发慈悲或许还能闲散度过后半辈子,赵侯这里自己这般背刺,他没有大发雷霆,已经是要谢天谢地了。
  赵侯却叫他打住,“这棋局未完,许公不必急于一时,做事总要善始善终的好。”
  赵侯话中有话,许佳瞧了瞧气定神闲的赵侯,手中这棋子倒久久不敢落下了。
  这棋局成败已定,以赵侯的技艺,自己自然只余一败涂地的份儿,许佳又仔细观摩了一阵,“求君侯给臣一个明示。”
  “我知许公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若不是窦君从中作梗,定然不会中途退出,况且你我二人之间还有姚黄……”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像撒下一只饵,果然见许佳的眼神一变。
  说到底,赵侯身边人的位置比郎中令要更吸引人一些。若是姚黄真能成事,依赵侯品性,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人常伴身边,小君诞下嫡子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赵侯,到时许家自然能靠着中行家这棵大树长盛不衰,与之相比的窦家又算得了什么。
  许佳凑上前去,急切想要得一个肯定的回答。
  “君侯,君侯还有其他打算?”
  “自然是有的,狡兔还有三窟,何况是人。”
  赵侯对着他微微一笑,办法自然是有,只是看许佳敢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罢了。
  他便招手叫万三将东西呈上来。
  万三托着一只漆盘上前,赵侯便着人将棋盘撤了下去,那盘上之物还裹着红色绸缎,只小小一节。许佳觉得这物分外眼熟,不过不很确定。
  “许公请——”
  赵侯示意许佳将这红绸打开来看。
  许佳摸着这物件细心捋了一捋,一个越来越是肯定的答案浮出水面。他三两下将红绸扯去一边,果然见半只兵符正躺在手心。
  “这,赵侯动作果然迅速,竟将窦君之人截住,这兵符居然也抢了回来。”
  他高兴的将这物件左手倒到右手之上细看,它跟着自己已有七年之久,旁的人不认得,自己却很熟悉,这便是……
  “不对,我那兵符长约手掌大小,这一件怎的大上许多。”
  许佳吃了一惊,私刻兵符可是重罪,“君侯在何处得来的此物,莫不是受了窦君手下的诓骗,他们以假乱真?”
  赵侯笑着摇头,“这就是一件假的。”
  他喝了半口清茶,“可是在许公手里,它便是一件真品。”
  许家咽了咽口水,赵侯这是要自己同他演一出鱼目混珠的大戏,可若这般行事,一个不小心便是要人头落地。
  他接着这假兵符真真像是接着一件烫手山芋,扔不得也接不得,“君侯,这……”
  “这一半我便是可以以假充真,可碰上窦君那半只,两边无法合拢,一样要露馅,到时那便是死罪。”
  同荣华富贵相比,自然是小命要紧。
  “诶,许公要做的,便是不要将这两只兵符合拢在一起。”
  赵侯将一杯斟好的茶盏推给许佳,“许公莫慌,事出突然,窦君还未来得及记档,她生怕许公反悔今日一早便收了兵符,可如此便正好留给咱们一个空子可钻,窦君这兵符一日不归档,咱们便可一日装作无事发生。”
  许家连茶也顾不得吃上一口,“可这事瞒不了太多时日,窦君归档之后咱们又当如何?”
  赵侯眯起眼瞧向远处那袅袅升起的一笼轻烟,诡笑着,“窦君,归不了档了。”
  “这话如何讲?”
  当日那衙署归档之处便燃起大火,因抢救及时,只殃及几处人事任命的记档,不过巧合的是兵符范印卷轴也一道损毁,简直叫记档处的几名官员焦头烂额。
  许佳面前似乎只有这一条翻身大道,若是走得通,未来便是一条坦途。
  赵侯放许佳在旁思考,他却又将视线投在那桌上,下到一半的棋局之上。真是不错,许佳最后胡乱下的一子实在刁钻,激起赵侯无限意欲,倒非要破了他这一局不可了。
  半晌,许佳终于回过头来。
  “君侯,许某信得过你!”
  赵侯动作停顿了下,这才带上一副淡笑面具,“许公果真未叫我失望。”
  他落子在一旁,“窦君不能归档,不可证明她手上的另一半兵符是真是假,况且兵符置于一人之手便无效力,窦君她比你更着急。”
  好不容易收上来的兵符是一件无用废品,任是谁都会癫狂生气。
  “档上仍是许公领着另一半,那一切便如从前,郎中令可要再辛苦一阵了。”
  许佳狠灌下一杯浓浓苦茶,“今后任凭赵侯差遣。”
  “细君常说一人在公宫之中颇有些苦闷。”
  赵侯起个话题却不肯继续再说下去,只一味瞧着许佳罢了。
  许佳赶忙向上表起衷心,“夫人倒是同细君有些话题,臣出宫之后安排,叫夫人多进宫来,好作陪细君,定不会叫君侯再为细君之事烦忧。”
  赵侯很欣赏他这及时的肺腑之言,“如此这般,很是麻烦了郎中令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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