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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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樾吐出根鸡骨,泡澡带来的舒心又沉寂下去。
  恒乞儿身上有太多地方让她不快。
  更不快的是,她明明知道,却又无法从这些不快里抽出身来。
  这澡泡着也没意思。
  司樾打算起身,门外忽地传来了脚步。
  一抬头,来的是两个小姑娘。
  对方定在门口,惊愕地盯着她,“司、司樾真人……”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学生的澡堂里会出现先生,还是今日才被特聘来的司樾先生。
  既然碰见了,司樾便抬手,招呼了一声,“这么巧,吃了吗。”
  对方下意识答道,“没吃…”
  司樾大方地冲她们招手,“来,整两口。”
  前面的女孩低头,才发现司樾身前的水面上飘着个托盘。
  托盘被放得满满当当,没有沉底全靠司樾的力量托着。
  斯文的小姑娘无法消受这样丰盛的澡堂宴,下意识要拒绝,可随即意识到——邀请她的不是凡人,是神秘莫测的司樾。
  这是个好机会。
  “真人邀请,那…”为首的女孩对着司樾微微欠身,“蓝瑚就却之不恭了。”
  第22章
  因为宁楟枫的缘故,蓝瑚这两天都没什么胃口,晚饭也没有吃下肚。
  往常她都是吃饭后回到宿舍,让紫竹去澡堂取来还没泡过人的热水,自己在房中梳洗。
  这日她懒得吃饭,便直接去往了女澡堂。
  蓝瑚以为来得够早便不会遇到人,却不想刚一进去,就在袅袅的热雾里看见了一抹人影。
  她正要退出,却蓦然发现,泡在池子里的女人有些眼熟。
  “司、司樾真人!”她和紫竹掩唇惊呼,怎么也没料到独占一座仙峰的峰主会来和学生挤澡堂。
  望着那小小的丫头,在听见蓝瑚二字后,司樾咀嚼的动作一滞。
  正好,她也想见见这丫头。
  侍女紫竹关了澡堂的门,将蓝瑚身上的弟子服一件件褪去。
  她半跪在地上,从储物器里取了木盆,舀了热水,先替蓝瑚擦拭身体。
  待擦完身体,蓝瑚才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入了水。
  入水的瞬间,女孩细细的远山眉一蹙。
  这里的澡堂远比她想得要小、要脏,若非司樾真人在此,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司樾啃着猪脚,看这小小的主仆二人忙活。
  待蓝瑚入了水,紫竹便跪坐在她身后的地板上,半敛着眼睑候命。
  司樾斜了眼后面跪着的女孩,蓝瑚立刻柔声道,“紫竹,你也下来泡泡吧。”
  “多谢小姐,”紫竹垂首道,“我今日没有出汗,不用沐浴。”
  这对话听得司樾饶有兴致,尤其是那位主人,不过七岁,却让她想起了一位故人。
  她把水上的托盘推到蓝瑚面前,“吃点?”
  蓝瑚顿了顿,继而举箸,夹了一片藕。
  她抬手牵袖,临了才发现无袖可牵。
  掩着唇嚼了一口藕,咽下后,她转头对着紫竹笑道,“紫竹你也来尝尝,果真不是俗物的,我还从未吃过这么好的藕。”
  紫竹还没说话,司樾开口了,“是吗,我山下随手买的,看来那小摊老板还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蓝瑚一愣,随即双颊飞红。
  这套话术原是好用的,此前她打交道的人,大大小小都有自家的厨子,要么也是去大酒楼里定菜,这么夸奖绝无差错。
  话已至此,比起硬着头皮强行恭维,蓝瑚改口为惊讶,“原来这就是路边小摊的风味,我此前从未尝过……”
  司樾靠向水池沿,双臂放荡地打开,“你叫蓝瑚?”
  蓝瑚应道,“是,弟子蓝瑚,珊瑚的瑚。”
  司樾颔首,“美女的字。”[1]
  小小的蜻蜓,大大的嗓门,在她耳边喊了太多遍什么宁楟枫、什么甚好宗、什么蓝瑚,拼命把这些字眼往司樾耳朵眼里捅,非让她记住。
  蓝瑚面色羞粉,“不敢。”
  她面上害羞,心中却是咯噔了一下。
  蓝瑚当然知道司樾所说是曹植的?美女篇?,可这首诗并不是什么明快的好诗,而是曹植以女子未遇佳偶为引,寄托自己怀才不遇、怨怼之情的。
  想起这些天宁楟枫的所为,蓝瑚的确心中郁郁。
  她疑心司樾是一语双关、看出了些什么,可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不管是她还是宁楟枫,都和司樾无甚交集,她又怎么可能注意到自己私下的这点小心思呢。
  司樾又问:“小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话蓝瑚还想问呢。
  她不知道司樾口中的“这里”是指裴玉门还是澡堂,于是斟酌着答道,“蓝瑚不能来这里吗?”
  “这山、这水,这里的一切怎么配得上千金。”
  “我倒没有这么觉得。”女孩睁着一双水汪汪、亮莹莹的大眼睛,柔软地回了司樾的调侃,“又或者,真人觉得蓝瑚该去哪呢?”
  “第一仙门第二仙门什么的,总之是比裴玉门更有钱的地方。”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那双眼睛氤氲着水雾,深深地望着司樾,“蓝瑚喜欢这里。”
  司樾笑了,“小丫头,你是个什么精?”
  蓝瑚迷茫地眨眼,终于有了一句话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好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蓝瑚的后背始终和池壁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肯贴上去。司樾免得她受罪,替她省些力气,“还是说你这样的小小姐不爱吃肉,想吃糕点?”
  “真人莫怪。”蓝瑚脸上浮起了一丝窘迫的微红,不知是被司樾看破了她的目的,还是被司樾看破了她的娇气。
  “蓝瑚…蓝瑚是想问,真人是怎么看待楟枫哥哥的。”
  “谁?”
  “宁楟枫,就是那日第一个站出来的。”
  “哦……”司樾努力回想了一下,“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有什么可看待的。怎么——”她嘿嘿一笑,“你心悦他?”
  蓝瑚脸上的微红瞬间变成了粉红,迭声道,“怎么会,只是从小相识,此番又是一起入的门,得知他仰慕真人已久,所以想帮忙问上一二。”
  她把“青梅竹马”说成了“从小相识”。
  司樾觉得没意思,收敛了玩笑,“他有前途,待在裴玉门委屈了,你也是,你们俩最好都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去。”
  蓝瑚一愣,“真人不喜欢他吗?裴莘院中,楟枫哥哥是最优秀的学子了。”
  “是吗,我看未必。”司樾笑睨了蓝瑚一眼,“别的不说,论做人,你就比他漂亮得多。”
  蓝瑚一惊,在她吃惊的目光中,司樾仰头,把脖子向后靠去。
  “我曾有一对出生入死的朋友,她二人乃是孪生姐妹,精通音律,第一眼看见你,就让我想到了那二人中的姐姐。”
  她把这话说给蓝瑚听,让蓝瑚知道,因为那点共性,她爱屋及乌,不排斥她的小心思,乐得和她多说几句的,要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不必弯弯绕绕。
  蓝瑚谨饬地问:“那她们现在……”
  司樾半眯着眼睛,紫黑色的瞳孔里流传着热腾腾的雾气。
  蓝瑚眸光微移,过了一会儿,她抬眸望向司樾,“真人……若蓝瑚修习乐理,可能留在您身边?”
  司樾在池沿上晃了晃头,“不好不好。小姑娘要漂亮,水袖金丝都行,音乐,只能修身养性。”
  蓝瑚不解,修身养性难道不好么,求仙问道,本就是修身养性。
  “得了,我泡够了。”外面的人声嘈杂了起来,司樾等不到蓝瑚的坦率,遂从池中起身,“你也早点回去吧。”
  当她从池水中站起来时,蓝瑚的眼睛顿时凝固在了司樾身上。
  女人的个子算不上高,但却看着修长。
  平日里穿着一身破麻衣看不出什么,此时褪去了衣物,那双腿双臂以及腰间都露出流畅的肌线。
  司樾没有丰.乳肥.臀、没有不盈一握的腰肢,她的腰强劲得很,前面是田川似的线条,后面连接豹子似的肩胛,一举一动都藏着力量。
  她那被柳枝扎着的黑发垂下来,滴着水,断断续续地在她后背流下,润湿了那些肌线。
  当司樾侧脸回眸,瞥向池中的蓝瑚时,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透出惊人的强势。
  黑中带紫的眼眸里充斥着蓝瑚说不出的滋味,让她心跳如鼓,仿佛有一股危险的气息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本能地骨颤。
  这到底……是什么人?
  蓝瑚睁着双眼,她见过不少金丹乃至元婴的修士,司樾身上的这股气息和修仙者截然不同,倒像是……她随父亲参加拍卖会时看见的一头高阶魔兽。
  司樾抓了抓屁股,沾水的屁股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那股危险感荡然无存。
  她弯着腰穿裤衩,单脚跳了两跳,口中念叨着,“好了,今年的澡洗完了……”
  她套上薄薄一层麻衣后跟蓝瑚打了个招呼,“走了,回见。”
  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澡堂,口中打着哈欠,到了门口又扯了扯裤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蓝瑚的错觉。
  她走后,蓝瑚独自在池中沉默了片刻,接着才对紫竹伸手,“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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