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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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这间屋子虽然?已经算暖和了,但和暖阁比起来,还是有冷风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吹来,云珠坐着已经感觉到了嗖嗖地凉意?。
  而?且乾清宫的暖阁,云珠也不是没有独自?进?去过,这地儿和书房不同,里面一般不会放什么国家大事,最多?放上基本康熙最近感兴趣的书籍,没有什么不能看的。
  云珠略一思忖,便应承下来,琢磨着还不知要等?康熙多?久,正?好?进?去找基本有意?思的书看看。
  走进?暖阁,厚重的毡布将窗户围地严严实实,果然?一丝凉风也没有透出。
  窗边的榻上,炕桌将榻的两边隔开成两个座位,这两个座位上,铺着东北送来的皮毛,坐下去好?似整个人都要陷入其中,看着便舒服很多?,云珠的脚步,下意?识的往榻而?去,坐到榻上,一抬眼便瞧见了炕桌上的纸张。
  事情就是这么巧。
  这暖阁往日里确实没有什么机密的东西,然?而?康熙这几日一直斟酌着如何处理皇后之事,梁九功那份调查结果他时时查看,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在他接到前朝消息时,正?在暖阁里再次翻看,听到梁九功的奏报,便顺手将这摞纸放在炕桌上,带着梁九功走去了南书房。
  乾清宫的宫女太监,除了梁九功就没有识字的,因此康熙很是放心。
  而?宫人们对于康熙的东西,并不敢随意?乱动,任由这份调查报告大咧咧地放在炕桌上,毫无遮掩。
  阴差阳错之下,却被云珠看了个正?着。不得不说?,梁九功的本事是真的足够强,这份调查结果写得特别清楚,先?是在第一页将调查结果写明,再逐项列举证据,这让康熙读起来很清楚,也让云珠一眼之下,将事情看了个明明白白。
  突然?发现自?己看到什么了不得东西的云珠,惊得从榻上一跃而?起,立时便想出去,装作从没见到这份东西。
  然?而?,她刚转过身,却见康熙站在暖阁门口,神?色暗沉地看着她。
  云珠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暖阁里的炭好?似都停止了燃烧,云珠感觉此时她的周身冷得厉害,冷到浑身打颤,比在外面吹着冷风还要冷,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这等?宫廷秘辛,怎么就被自?己看到了呢?自?己还能有活路吗?各种?纷乱的念头在云珠脑海里此起彼伏。
  “你怎么在这里?”没想到康熙沉默半天,问出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云珠向?外看去,玉墨的脸色比墙还白,她的眼里满满都是绝望。
  罢了,反正?最大的错已经犯了,再多?件少见也没什么区别,便干脆做件好?事罢了。云珠如此想着,盯着康熙说?道?:“臣妾在路上吹了冷风,想着暖阁里暖和,便进?来歇着了。”
  玉墨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珠,眼中是逃过一劫的庆幸。
  康熙点?点?头,没说?什么,只将宫人们挥退。
  云珠忐忑地看着康熙晦暗的神?情,苦中作乐地猜着康熙要如何处置自?己。
  久久的沉默之后,康熙长叹口气,人前强装的强硬褪去,他疲惫地看着云珠:“乌雅氏,朕知你是个聪慧的,这事想必你也不会说?出去,你说?说?,遇见这等?事情,朕该如何处理。”
  眼前帝王疲态尽显,云珠想着宣纸上写的内容,也沉默了。
  她和康熙一样,猜到了皇后流产有内情,但没猜到内情如此之大,此事涉及到了前后两皇后,一贵妃,一嫔,以?及她们身后的家族,甚至还将太子也牵扯了进?来。
  这事,还得从长生阿哥的夭折说?起。
  自?长生阿哥夭折后,虽说?康熙将内务府的人上上下下惩罚了一圈,但荣嫔依然?对皇后心生怨愤,深深觉着钮祜禄才是造成长生阿哥去世的罪魁祸首,奈何她还有小阿哥,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敢做什么大动作,想着她怀孕的事情很难休息好?,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保持心情愉快,她想了想,干脆便每日里去坤宁宫哭哭啼啼,坏了皇后的心情,让她心神?不安。
  而?荣嫔的行为,却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赫舍里皇后虽然?已经去了几年,但作为皇后,她在后宫中留下的人不少,甚至现在坤宁宫中的一些宫女太监,还是赫舍里皇后的人,虽然?不能贴身伺候钮祜禄皇后,但趁着洒扫的功夫做点?手脚还是没有问题。其中有一人,便是赫舍里家族送进?宫中的,赫舍里家的人得知了钮祜禄皇后有孕的消息,和勋贵的欣喜若狂不同,他们却是担忧、害怕,生怕中宫再生嫡子,影响太子的地位,便打着为太子好?的旗号,指使坤宁宫中的宫女在钮祜禄皇后用的香粉中加了一些粉末,味道?很轻,作用倒也不是害人,就是提神?醒脑罢了,然?而?对于需要休息的钮祜禄皇后而?言,日日闻着这个香料,夜夜都不得安眠,甚至格外容易被一些动静惊醒,日子一天天过去,钮祜禄皇后越来越憔悴,精神?紧绷之下休息更差,陷入恶性循环。
  而?最后的致命一击,来自?于佟佳贵妃。她对压自?己一头的钮祜禄皇后一直便心有不忿,听到太医说?这胎基本确定?是男胎,更不愿意?让钮祜禄皇后多?了这个支撑,正?好?,佟佳一族正?虎视眈眈着前朝的位置,有了钮祜禄血脉的皇子,对佟佳一族不是好?事,在两方的配合下,他们找了个坤宁宫的宫人,以?家人作为威胁,威逼利诱下,让宫人去坤宁宫里装神?弄鬼,果然?,钮祜禄皇后受了惊吓,没有留住皇子。当然?,这等?手法简单粗糙,一查就能查出来,然?而?,佟佳一族深信,皇上也不愿出一个流着钮祜禄血脉的中宫嫡子,更何况他们是皇上的母族,凭着皇上对他们的亲厚,即使被发现,也会帮着遮掩下去。
  最后,看似受害的钮祜禄皇后那边,却也不是全然?无辜,在知道?皇后流产后的第一时间,钮祜禄家的现任族长当机立断,派人进?宫联系上钱嬷嬷,传话说?不管事情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也不管到底是谁所为,务必要制造证据将此事引向?佟佳贵妃,钱嬷嬷本就恨一直和自?家主子别着苗头的佟佳贵妃,自?家的儿女身家性命也在钮祜禄家主手里,她便瞒着钮祜禄皇后,取了钥匙趁着没人的时候私开宫门,制造出贼人是从景仁宫而?来的假相,再在康熙来的时候,将事情揭露出来。
  这真是...整个事情下来,唯一可怜的,也只有钮祜禄皇后了,云珠扶额。
  第73章 处置
  “乌雅氏,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理。”见云珠一直不说话,康熙再次问到,他的声音低哑暗沉,里面有痛苦、有犹豫,但更多的,还是身为上位者的威逼。
  康熙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斟酌了?再斟酌,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正好云珠看见了?这份调查结果,干脆便听听她的看法。
  而云珠,听到康熙问话的瞬间,心下一片了?然。
  眼?前的帝王是真的想要知道自己的想法吗?不?,不?是的,云珠心如明镜,别看康熙现在表现十分痛苦,骨子里他还是那个杀伐决断地大清君主,在他的心里,早已做好了?决定,只是这个决定可能不是皆大欢喜,多多少少有人要受到伤害,康熙只是想通过云珠说的话语,给他的决定增添正当性。
  这件事?中,受到伤害的人,大概是钮祜禄皇后了?。
  云珠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着都和康熙同床共枕了?不?短时日,更别说她还经?常伺候笔墨,见识过不?少康熙对于政事?的处理?,对于康熙的心性,自诩没有十分了?解,也能?摸到个七八分,在康熙心中,大清江山最重,谁也不?能?扰了?大清江山的稳定,而太子,作为大清朝的继承人,他的一切都必须要维护,这等不?敬嫡母,害死幼弟的不?孝不?慈之事?,必不?能?将他卷进?去,免得污了?名?声,然而在这个事?件里,赫舍里家族却是打着太子的名?头行?事?,一旦深查下去,太子怎么也逃不?开躲不?掉。
  而荣嫔,她膝下还有一个阿哥,这可是除了?太子之后,康熙唯一存活的儿子,就?算为了?这个儿子,也不?能?让他有个名?声不?好的额娘。
  和一个未出?生即失去的孩子比起?来,两个能?跑能?跳的皇子,在康熙心中分量更重。
  那就?只剩下将事?情全部推给佟佳贵妃,但是,这更不?可行?。佟佳贵妃在后宫里闹出?事?情,传出?去外面的人便?要质疑佟佳氏的家教,孝康章太后的脸面,都要被仍地上踩,更何况,佟佳一族还有不?少适龄女儿,佟佳贵妃这事?闹出?去了?,佟佳一族的女儿便?别想嫁到好人家了?,为了?母族考虑,康熙也会帮着将这事?遮掩过去。
  于是,这个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就?是将皇后推出?来,让她认了?一切都是她丧子之后过于悲恸,出?现的妄想罢了?。
  云珠将康熙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但这话,她不?能?直言,毕竟,钮祜禄皇后是中宫皇后,康熙可以决定牺牲她,但云珠决不?能?说出?,说了?,便?是不?敬皇后,就?算这时说的符合了?康熙的心意,日后想起?来,多少会觉得云珠是谄媚之辈。
  更何况,万一这段话被哪个史官写进?了?史书里,证明康熙是受她这妖妃蛊惑,才冤枉了?钮祜禄皇后,将一切罪责都推到自己头上,那真?的就?是千古奇冤了?。
  这些想法好像很多,但出?现在云珠的脑中,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而已,她迅速镇定下来,做出?来决定。
  顶着康熙的威压,云珠端端正正行?了?大礼,这才肃容说道:“此事?兹事?体大,臣妾久居深宫,见识不?足,万岁爷您雄才大略,英明神武,这件事?情您心中定已经?有了?决断,臣妾岂敢班门弄斧。”
  康熙不?发一语地看着云珠,神色深深。
  云珠见着康熙如此神色,心中很是忐忑,她心一狠,神色更加严肃,最后再补充道:“只臣妾虽然无知,却也听说过一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说完,便?在康熙审视的眼?神下再次拜下,紧闭双唇,再不?发一语。
  康熙凝视了?云珠半晌,那视线几?要凝成实质,威压深深。
  云珠强自装着镇定,任由康熙打量。
  好半天,突然听见上方传来哈哈大笑之声:“好一个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我着相了?。”
  过关了?,云珠如是想着。
  康熙的笑声不?是假的,这笑声也不?是皮笑肉不?笑的讥讽冷笑,云珠分辨出?来后,一直提在胸口的那口气松了?下来,紧绷的肩膀也微不?可见的塌了?几?许,心中满满的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爱妃快起?来。”康熙好像这时候才发现云珠一直跪在地上,忙吩咐云珠站起?。
  云珠将手撑在地上的时候,才发觉手心里都是湿漉漉的汗水,暖阁里的炭好似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燃烧,云珠站起?来后,突然又感觉到逼人的热意袭来,细密的香汗从肩背析出?,额上的乌发也被打湿贴着头皮。
  “万岁爷。”云珠发现自己狼狈的样子,窘迫地看着康熙。
  康熙见眼?前之人,上一刻还是正义?凛然直言劝谏的贤妃模样,这一刻却又成了?可怜巴巴惹人怜爱的样子,这样的反差让他笑了?起?来,他笑着叫来玉墨:“可怜见的,快服侍你云珠主子去梳洗干净。”
  玉墨不?知暖阁内两人说了?些什么,只知康熙并没有怪罪,她心知是云珠保住了?自己,听了?康熙的吩咐,用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去伺候云珠。
  不?得不?说,这事?云珠来乾清宫这么多次里,被这儿宫人服侍的最舒服的一次,完全不?用她言语,只一个眼?神,玉墨便?能?合着她的心意侍候地服服帖帖,甚至和贴身服侍的春杏比起?来,也不?差什么,真?不?愧是乾清宫的大宫女,这等察言观色的本事?,实在让人佩服。
  这个被云珠佩服的宫女,却觑着个无人的空档,趁着给云珠戴耳坠的机会,在她耳旁轻轻说道:“贵人大恩,奴婢没齿难忘。”
  这话轻飘飘入了?云珠的耳,又飘散在空中,再没有第三个人听见,甚至玉墨正拿着耳坠的手,都没有颤抖半分。
  云珠也镇定地坐着,没有给其他回应,只等梳洗完毕后,这才笑眯眯地拍着玉墨的手:“你是叫作玉墨?手艺不?错,我记住了?。”
  说完,便?掀开帘子,走进?暖阁。
  晚膳已然摆好,依旧是按照帝王的规格,摆了?九九八十一道菜品,每一道都是山珍海味,搭配上昂贵的配菜,使用最为繁复的方法,这才做出?这一大桌的御膳,送给帝王品鉴。
  然而,御膳房的大师傅注定要失望。
  心事?重重的康熙,只挑着清淡好入口的菜吃了?几?口,便?兴致乏乏地放下了?筷子。
  云珠见状也将筷子放下,这一日的惊吓下来,她也实在没有胃口品尝御厨的手艺。
  太监们将饭菜撤下,又将桌子抬出?,随后宫女鱼贯而入,在暖阁内点燃香料,驱散室内留下的食物味道。
  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康熙看得心烦,便?干脆起?身,往里间?而去。
  云珠匆匆跟上。
  走到门槛前,由于步伐太急,一不?小心便?在门槛处绊了?一下,整个人直直地往前倒去,正好被听见风声回头的康熙将她接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云珠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这个发呆的样子却让康熙一直衡量着后宫局势的心轻松下来,他哈哈一笑,抬手便?将云珠抱起?,在云珠的惊呼声中,往里屋走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许是康熙心里有事?,这一天他没折腾多长时间?,便?摸着云珠的头发说道:“睡吧。”
  疲惫的云珠倒头便?睡了?过去。
  但这一天,云珠睡得格外不?安,她感觉枕边人一直在不?断翻身,一夜都没停下来过。
  等第二日早上,云珠勉强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在昏暗的烛光下,康熙的眼?神格外有力,再也没有了?前一日的犹豫的脆弱,也没有了?听云珠看法的深沉。
  康熙终于下定了?决心。
  果然,云珠从乾清宫刚离开没多久,前脚刚进?永和宫,后脚便?收到了?康熙晓谕六宫的旨意。
  旨意写的很是复杂,骊四骈六的华丽辞藻堆积了?长长一篇,光是听太监念旨意,云珠便?花了?好些时辰。
  旨意主要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旨意中用了?大段大段的文字夸赞钮祜禄皇后作为皇后的品德,堪为后宫表率,然后再表达了?康熙对于钮祜禄皇后失去孩子的心痛,最后,才到了?最关键的部分,认为钮祜禄皇后身旁有奸人作乱,在皇后面前进?献馋语,并装神弄鬼攀扯后妃,坤宁宫的钱嬷嬷仗责贰佰,并下牢狱反省,坤宁宫其他宫人伺候主子不?力,全部赶出?宫去,重新挑人进?坤宁宫伺候。
  钮祜禄皇后听到这个旨意后,所思所想为何,云珠并不?知道。
  云珠听了?这个旨意后,感受却很是复杂。说康熙无情,他却在最后将事?情全推到了?一个嬷嬷身上,也不?管其他人信或是不?信,将钮祜禄皇后从中摘出?;但若说他有情,他却又在一切都查清楚的前提下,将其他人的事?情都压了?下来,只将坤宁宫立了?起?来,矛头隐隐直指最无辜的钮祜禄皇后,甚至借着这个机会将坤宁宫大换血,赫舍里氏,钮祜禄氏或者其他家族安插进?来的人,无论是谁,全部都被逐出?宫去。
  最是无情帝王家。云珠再次感受到这句话的分量。
  第74章 薨逝
  “娘娘,皇后娘娘,求您看在奴婢服侍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您救救奴婢吧。”坤宁宫里,钱嬷嬷涕泗横流,哀嚎着像钮祜禄皇后求情。
  其他的宫人已经被内务府派来的人?拉出了宫,前途未卜,只剩下这钱嬷嬷,一直在哭着喊着,撒泼打滚地不愿离开,毕竟和其他人的逐出宫去不同?,她可还?得要先挨贰佰大板,再下大狱,当然,按照她的身体情况,这贰佰大板挨完,也不用?去大狱了,命大概直接就没了。
  康熙对其他人有着种种顾虑,不能下手,但对于挑事的钱嬷嬷,他毫不手软,就冲着要她命去的。
  这事,钱嬷嬷知道,钮祜禄皇后也清楚。
  因此,对于钱嬷嬷的哀求,钮祜禄皇后只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发一言的任内务府将钱嬷嬷强制拖了出去。
  新来的宫人?不敢掺和这些事情,纷纷躲在值房里,钱嬷嬷被拖走后,坤宁宫里最后一个原有的宫人?也离开了。偌大的宫殿里空空荡荡,凛冽的风从大开的门中呼啸而过,重重帷帐被卷起?,在殿中乱舞。
  许是风实在太大,室内的钮祜禄皇后喃喃自语:“嬷嬷,今天怎么这么冷,真是冷到了骨头里。”
  然后,并没?有人?回复她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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