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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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吉月和裴倨被热情的居民们拉起来,被推着一起跳舞。
  司吉月和裴倨紧紧牵着彼此的手,和周围的少男少女一起大笑着跳舞。在余光中,司吉月看到斜对角的小镇星罗棋布在陆地上的青色矮丘,若隐若现的月光下,家家灯火耀眼生辉,小镇石板瓦屋顶上方的烟囱,炊烟袅袅。
  人群中的火光、烈酒、烤羊排,温暖了司吉月的身体和灵魂。她和裴倨都是完完全全的外乡人,但是除了他们以外,间或也能看到几位打扮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旅人和东陲商人,其他则多为本地镇民,这些镇民都是为了好酒、欢笑、闲聊,才齐聚在这片临海的沙滩上。
  尽管醉意昏沉,司吉月依旧很晚才睡,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昏昏沉沉,醒来时,乌黑的天空中正飘着细雪。裴倨把她背到肩上,陪她漫步穿过镇上小径,观看散场的镇民各自忙碌自己的事。
  他们看见孩童裹着毛制披肩,在家门口堆着雪人玩。也听见妇人们在发光的玻璃器皿下闲话家常。司吉月看见铜匠做工,这倒是跟碎叶城中别无二样,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不知道是学徒还是东家的孩子,在熔炉边猛力鼓风,朝猛烈燃烧的炉火中灌气。
  司吉月从裴倨背后搂住他的脖子,又捂了捂他冰冷的脸颊,圆圆的脑袋搁在他颈窝里,像个小孩一样在他耳边问东问西。
  裴倨一边走一边给司吉月解释这些东西都是什么:“那个小灯笼似的玻璃叫电灯,放着音乐的叫作留声机……还有那个会转的叫电话,可以让他们跟远隔千里的人聊天说话。”
  “是传讯符吗?”司吉月很快想到第一次见李星火用传讯符时的场景。
  “不是,这上面一点灵力都没有,”裴倨把人往上颠了颠,确保她不会滑下去,“而且传讯符是单向传递的,这个‘电话’可以让人一起说话,就像面对面一样。”
  “好神奇……”司吉月喃喃着,接着又兴奋地搂住裴倨脖子,“那我可以要一个吗?我也想随时跟你说话!”
  裴倨失笑,微微回头看了下她亮晶晶的眼瞳,“现在还不行,这东西目前还只能在北大陆用,其他地方没有信号。”
  司吉月不太明了地点点头,又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
  在这个北大陆最偏僻的地方,白天短,天色暗得也快,街上人家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工作和生活,他们的窗户透出黄红色微弱灯光,司吉月看到屋内的妇人在织布机边忙着,有个小姑娘趴在她腿上,乖巧地注视着自己的母亲,女人有时转头对孩子和丈夫微笑或讲话,笑容平静而祥和。
  司吉月从外面安静地远观这一切景象,不肯承认自己的羡慕和难过。夜幕低垂,他们两个依旧在街上闲逛,没有回仙域的打算。
  裴倨忽然说:“小月儿,接下来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见你了。”
  司吉月心中早有预感,但是听到这话时心里还是感觉一酸,她假装毫不在意地说:“好吧,我知道了。不过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什么都不为,”裴倨笑了笑,又说:“……因为雪景很美,我希望你能看看。”
  司吉月没吭声,把头埋到裴倨肩膀上。
  裴倨接着说:“接下来几天,小月儿,你在仙域要装作不认识我,好吗?”
  裴倨没解释为什么,司吉月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带来变数,所以不能告诉她太多,可是裴倨又担心要是司吉月什么都不知道,孤身走在路上时会害怕。
  于是很多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裴倨肩膀上忽然一湿,热乎乎的,在冰冷的夜里有些灼人。
  裴倨轻轻拍拍她的腿,自己肩膀上那块泪痕还湿着,他像是安慰司吉月,又像是安慰自己,小声地向她追问:“小月儿,你知道我爱你……对不对?”
  司吉月潮湿的小手抓住他背着自己的手,用力地攥住他的手,那种握法,不像女人拉着男人,倒像是小孩子抓着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眼巴巴地舍不得分开。
  她委委屈屈地说:“嗯,我知道。”
  ***
  玄微仙尊顶着灯,琢磨了大半晚上元神阵法吸收灵气对不上的问题。
  “不应该啊,”他反复算了又算,算出来的数据跟结果就是对不上,“难道还有没考虑进去的因素……?”
  玄微仙尊找出白天比赛时的两个小组成员的资料看了看,当他看到司吉月的留影回溯时,有点惊讶,“这孩子,不是几个月之前新来仙域的修士吗?”
  “咦——好像长得有点不太一样了……是少了颗痣吗?月族,月族……”
  “我想起来了!”玄微仙尊猛一拍手,兴奋地走来走去,“缺少的那部分灵气是被这个月族吸收了……她竟然不需要取骨就能吸引灵力!”
  “不对啊,这种事典籍上怎么从来没有记载呢……?”玄微仙尊随手从头上发髻中抽出笔,打算把自己的发现记录下来,然后明天找掌门讨论一下。
  房间里的灯光却在这时骤然熄灭。
  一个娃娃脸的少年拿着一把寒光湛湛的弯刀,像只猫一样没有声响地潜入进来。
  玄微仙尊不需要视觉就能定位到他的位置,眉头一蹙,厉声问道:“谁?!你想干什么?”
  少年突然逼近玄微仙尊,脸上笑意带着点狂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都要死了……就不需要知道啦。”
  少年手里锋利的刀尖直对着玄微仙尊的胸膛,然后毫不迟疑地用力扎进去,径直穿透心脏。
  玄微仙尊死死盯着少年的脸,心里后悔没在这间暂时住处提前布下阵法,白鹤山资源丰富,住在这里的人夜不闭户,道不拾遗,也没有什么警惕心,他在这里住久了,竟然不知不觉也被同化了……
  想着想着,他身上很快没了声息。
  垄轼瑾亲自确认了玄微仙尊的身体失去气息,然后才不急不慢地把刀抽出来,任由鲜血流淌在地面上。
  他踩过那片鲜红血迹,在玄微仙尊身上还有周围的空间法器中翻找起来。
  其实垄轼瑾修为和玄微相差不了多少,只是玄微仙尊更擅长阵法类的战斗,所以在面对面的打斗上不怎么占优势,偏偏遇上的又是垄轼瑾这么个心狠手辣的疯子。
  垄轼瑾随意地吹着口哨,手里转着那把密布咒符的短刃,从玄微仙尊手里的乾坤袋里翻出来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各种古籍、成套的衣裳、几张咒符,还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希罗果。
  又有一人走进来,垄轼瑾动作一顿,微微侧首看过去。
  ——是卸下了伪装的右护法。
  第50章 走剧情
  垄轼瑾扯扯嘴角, 把手里的希罗果扔过去,说:“不担心被人看见?”
  右护法也没跟他客气,哼笑一声, 随意拿衣裳擦了擦果子就咬了一口,他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懒洋洋地问:“找到了吗?”
  “没有!”垄轼瑾很烦躁地回答, 踹了一脚地上的乾坤袋,“一个都不在他这里。”
  这段时间死了不少高阶修士,而奇怪的地方则在于这些高阶修士不仅肉身死亡,他们的元神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被杀死的修士里一部分是玄阴会布下的暗桩,另一部分则是他们打算下手的目标, 但偏偏总是有人快他们一步, 彻底打乱了玄阴会的计划。
  原本他们怀疑是玄微的手笔,毕竟每个尸体里面的元神都消失了,在所有有这种独特爱好的人里, 玄微仙尊算得上是最出名的一个了。
  但是现在看来,居然也不是他做的。
  “少主,你来都来了,”右护法也蹲下来, 仔细检查了一下地上的乾坤袋,确实毫无线索,他撑着下巴,笑眯眯地说:“把玄微的元神带走吧, 反正咱们来五宗大比这一趟也不是为了那几个人。”
  他不疾不徐地把手里的希罗果吃完,回头看了一眼, 把剩下几个希罗果捡起来,然后才悠悠然离开。
  垄轼瑾看着他吊儿郎当的背影, 恨得牙痒痒,这家伙想一出是一出,残局从来不知道收拾,回回这些扫尾的活都是自己的。
  垄轼瑾恶狠狠的目光在右护法背后剜了他好几眼。
  霍玉宸不用回头就能猜到少主在干嘛,但是反而笑得更加放肆,毫不在意地让少主收拾残局。
  右护法走到门前,刚要伸手推门。
  他顿了一下,敏锐地抬头朝前方望去,然后回过头,对满手是血的垄轼瑾快速说:“别管他的元神了,快走。”
  垄轼瑾茫然又愤怒地抬起头,“不是你他妈让我取……”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右护法脸上那副严肃到有些森然的神色。
  于是垄轼瑾立刻闭嘴,他收起不满,抽出长鞭钩住霍玉宸劲瘦的腰,带他一起快速跳出窗外,快速离开了这间房间。
  他们走后不到几秒,清虚仙尊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开门见到玄微温热未凉的尸体,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而是分了一缕元神向方圆百里快速搜查,同时两指抵上玄微额头,一柱香的时间后,玄微淡薄得快要消散的元神就被清虚仙尊聚拢在了手上,暂时保住了他将要消散的意识。
  清虚仙尊沉思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先把玄微带回摘星阁,至于之后的事,等商议之后再说。
  ***
  司吉月第二天醒来,觉得昨天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她翻出乾坤袋,看了看里面被裴倨塞得满满的东西,这才敢确认记忆中的事并不是梦。
  她呆头呆脑地在床上坐了会儿,然后跳下去,像往常一样扎头发,换衣服,推开门步入稀薄的晨光和凉风中。
  北大陆冬雪连绵,仙域里却正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刺目的初日悬浮在东边那一大片起伏山脉的上方,将金黄光芒投射在连绵峰峦的正面。较矮的其余山丘都还笼罩在朦胧暗影中,唯独山道旁的水潭因为正反射日光而熠熠生辉,潭水中央耸立的一座高塔就是摘星阁。
  摘星阁里的学童边走边轻声诵唱奇怪的诗歌,这好像是他们每天例行的功课。
  司吉月以前从未注意,这时候忽然如同失聪者骤然听见声音一样,认真端详起他们。
  此时此刻摘星阁内,除了身着黑袍的大祭司,清虚仙尊、五宗掌门,还有白鹤山其他几位长老都来了,十多人共同面对着玄微的元神,不约而同地眉头紧锁。
  因为他实在是太吵了。
  玄微仙尊稍微恢复了一点后就开始大喊大叫:“啊啊啊——气死我了!到底是谁?!谁!是谁!杀!了!我!呜呜呜呜……”
  “这样说来,最近确实有不少大能殒身。”狄原回忆着最近弟子们递上来的卷轴,不仅仅是白鹤山,里面还牵扯了不少青云派的长老。
  “是不是魔教有动作?”白鹤山掌门低头挽挽宽大的袖口,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在场的唯一一位女掌门摇了摇头,道:“垄元基修为停滞已经近百年了,是他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玄阴会最近好像掌门更迭了,垄百威退位,现在主事的人是他儿子。”
  “他不是儿子很多吗?你说的是哪个?”黎雁铭撇了白鹤山长老一眼,他磕磕烟杆,对清虚仙尊扬了扬下巴,“还有,不知道清虚仙尊怎么会恰好知道玄微死了?”
  他言辞间满是对清虚的挑衅和怀疑,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在怀疑杀死玄微的人其实是清虚。
  清虚仙尊沉默地注视着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只是肃然地看着黎雁铭。大祭司主动站出来替清虚仙尊解释:
  “是我从望心镜里看到玄微仙尊心火将灭,才拜托清虚仙尊前去查看,黎宗主不必多疑。”
  即使修为不低,大祭司依旧显出一副垂垂老态,没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少岁,众人只知晓他已经在白鹤山待了几百年——哪也不去,就守在望心镜旁边。
  而大祭司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利用望心镜做出预测和占卜的人。望心镜给出的预测杂乱无章,想要从中分辨出自己真正想探寻的结果不是并不是一件易事。
  黎雁铭闻言不知道相信没有,只是冷淡地垂下视线,反正玄微也不是他合欢宗的人,黎雁铭无意与他们争论。
  “阿弥陀佛,不论是不是玄阴会干的,贵宗接下来都应该加强防范了,以免再出人命……毕竟元婴期以下的弟子可是只有一条命。”
  光明寺主持对白鹤山掌门行了一礼,然后拿起玄微仙尊正骂骂咧咧的元神,将其放入自己的封天印当中温养起来。
  “在玄微仙尊能够重新凝聚实体之前,就让贫僧来照看他吧。”
  在场几人自然没有意见,行凶者暴露的信息太少,现在除了加强防范和暗中排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五宗大比还要继续下去,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在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以后,大祭司看向清虚仙尊,主动询问道:“尊者的那位小徒弟最近表现如何?”
  “没什么异样。”清虚仙尊淡淡地回答,也向大祭司道别打算离开。
  大祭司忽然重新又叫住他,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从望心镜推演的结局来看,此子若是长成,必将藉由黑暗赢得大权,届时整个仙域都将生灵涂炭,尊者何必……”
  “赵先生,”清虚仙尊只是略微侧头,稍显不虞,“我已经说过,我会在裴倨走上歧路的那一刻亲自清理门户……他是我的弟子,您不必过于挂念。”
  大祭司知道清虚仙尊心意已定,再说下去只会白白惹恼他,于是也就不再多言。
  往日里他跟清虚也算是关系融洽,但那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曾经有恩于他,这份贫寒时的恩情可以让清虚仙尊多次出手相助,却不足以让他听命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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