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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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球在怀里撒娇久了,跳下去跑开了,晏柠橙连忙去追,跟着它上楼,诧异地发现小猫咪聪明的居然会自己开门。
  她原想阻止,没拦住,雪球蹿到了屋子里。
  或许那本来就是它常进的地方,晏柠橙没多想,又不好在主人未同意的情况下进屋,干脆侯在门外。
  “稀里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传出来。
  “……”晏柠橙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迅速推门入内,与扬着小脸并没来得及把爪子放回去的雪球对视。
  “喵?”
  好一出恶猫先告状。
  被打碎的该是个茶杯类型的东西,满地碎瓷片,晏柠橙小心地绕过,冲着雪球伸出手,“到我怀里来,别被扎到了。”
  雪球似是通人性,乖顺地扑进她怀里卖萌,晏柠橙却没有动,她的视线被黏在桌上。
  原本被雪球盘踞的桌面摆了个黑色信封,倒置,封口处有金粉印的“林”。
  “那是我表弟……曾经资助过……很多年不来往了。”
  指尖顿在虚空,距离信封咫尺之遥,一个诡谲的念头蓦然在晏柠橙脑海里浮现。
  这是林寻舟家定制的信封,所以林寻舟才是主要用它的人,那么自己后来扔掉的信,会否是?
  少女时代的晏柠橙见识到了“小孩子”最纯粹的恶意。
  何通明会伙同别人在晏柠橙必经之路上洒家里拿来的食用油,想等着自己出糗拍下,幸亏那天的光有给到晏柠橙提示,闪耀得焯痛她的眼睛,才注意到地上的一滩,得以成果绕过;会往她的饮水里放不知道什么东西,但想这样干的人不在少数,晏柠橙习惯性扭盖子不扭紧,“加料”的做贼心虚,往往会扭死,她会直接把瓶子里水倒进卫生间水槽,瓶子留给保洁阿姨售卖。
  直到对方利用自己尊重每一封情书的习惯,恶意以辱骂的方式给自己寄信。
  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晏柠橙依然能记得怀揣着暗恋心思拆开黑色信封,入目尽是辱骂的恶心反胃。
  后来她干脆不再看任何无署名的“信”,也有再收到封这样的,还笑过对方,连敷衍自己都不愿,如此夺目的信封,手法拙劣到以为自己会上当两次。
  可如果第二次不是何通明写的呢?
  晏柠橙有许多话想问,她搂着雪球飞奔下楼,把猫安置在躺椅上匆匆迈出外院的门,左顾右盼,在对面的围墙下看到了神色痛苦的何通明与林寻舟的背影。
  他面朝着墙壁抽烟,背影清瘦而寂寥。
  出来的着急,还穿着拖鞋,走路无声无息,晏柠橙从后面抱住林寻舟,轻声问,“喵?”
  “……”林寻舟湮灭指间烟回眸,吻她的额头,喑哑讲,“对不起,这小子这么不是东西,我才知道。”
  晏柠橙笑着反问,“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她当年有没有写明谁霸凌过自己,连政审都轮不到何通明出场。
  “我有话想对他讲。”晏柠橙仰头回吻讲。
  林寻舟点头,“我可以听吗?”
  晏柠橙无所谓回,“随你。”
  她转而去看何通明,这是许多年来他们第一次对视,对方的眼神闪烁,看起来非常害怕。
  “你以前给我写过几封侮辱性的信件?”晏柠橙不徐不疾问。
  何通明抹了把脸,左脸高高肿起,巴掌印明显,“两封。”
  晏柠橙悬空的心终于落地。
  “多少年前的事了,是我错,行了吧,还想怎么样啊你们?我表哥该为你出气也出了,你要是实在不爽,也给我两巴掌行了吗?”何通明梗脖子,一幅道德绑架到底的理直气壮。
  很遗憾,晏柠橙没有道德,不会被任何人绑架。
  世界以痛吻我,却要我报之以歌?绝对没有这种可能性。
  晏柠橙扭着手腕转了两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起又落下,在何通明震撼的眼神里连着扇向他的右脸。
  “你?!”何通明疼得呲牙咧嘴,还想挣扎,但被林寻舟照着膝盖就是一脚。
  晏柠橙被林寻舟拽到怀里护着,狐狸眼微睐,淡漠评价,“你要庆幸自己是林寻舟表弟,所以这两个巴掌才能算了,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吃饭了。”银发老人叉腰,站在门口中气十足地喊,“桃桃和阿舟来吃饭,该滚的人就麻利滚!”
  晏柠橙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行为会不会挨骂,因为奶奶第一时间拉着她的小手,眉头打褶,吹着气揉。
  “手疼不疼呀?这都红了,林寻舟!你也是的,这种粗活你怎么能让桃桃做呢?辛苦啦,奶奶给你做了毛血旺……”
  林奶奶碎碎念地心疼着她,吐槽着林寻舟,亲昵地拉她进家门,鼻尖酸涩,又被饭菜的香气熨贴。
  46三十二只桃野外也行。
  午餐四个人吃,馨姨一起上桌,不像保姆,更像是家人。
  六菜一汤一甜品,菜系杂糅。
  京派有京酱肉丝与炙子烤肉,新派的做法,不需要动手亲自卷豆腐皮,而是提前将葱白、胡萝卜、黄瓜切丝,匀称的卷进整张豆腐皮里,斜切面摆拍,黄白红绿俱全,颜色煞是漂亮,吃的时候直接夹肉丝盖到豆腐卷上入口,酱香浓郁、肉丝嫩滑;圆铁板下放的是果木炭,腌制入味的薄牛肉偏瘦、带着筋络,和洋葱细丝在高温的作用下发生美拉德反应,嚼劲十足,就着糖蒜吃,吃起来有家的味道。
  川菜是毛血旺与夫妻肺片,前者是等晏柠橙进屋落座后亲自浇得油,注入灵魂,热油噼里啪啦的炸香表面的花椒和干辣椒,香气扑鼻;夫妻肺片颜色红润、麻辣爽口,极其开胃。
  偏清淡的两个都是粤菜,简单的白灼基围虾与清炒菜心。
  夏日里去湿气、舒筋骨的五指毛桃根煲猪脚汤和依据晏柠橙口味改良过的蜜桃奶冻。
  林寻舟和林奶奶都惟恐晏柠橙认生不好意思夹菜,注意力几乎都落在她这儿,疯狂给她添菜。
  面前的菜碟连着换了好几次,就为了方便她来夹取。
  全程除了使用餐具外没有需要晏柠橙动手的时刻,林寻舟取了只干净的碗碟,把虾剥好蘸大单面料汁放在她面前。
  大家都是很和善温润的人,相处起来完全不困难。
  许是觉察到晏柠橙不太喜欢说话,几乎全程都在全程吃饭,没有查户口、没有问询喜好和婚期。
  六月中的天气,不开空调亦不觉得闷热,穿堂的微风轻柔,晏柠橙不知不觉地多吃了大半碗饭,到自己难忍的打出饱嗝儿,才被林寻舟笑着抚背劝,“好了宝贝儿,先吃到这儿,喜欢哪个我学了给你做?”
  吃碟里还剩了三只虾和一些菜,饭也剩了几口的样子。
  晏柠橙感到犯难,不想在长辈面前剩东西,无奈已经吃得极饱腹,五脏庙在罢工抗议。
  下个瞬间难题就被解开,林寻舟自然而然地把她剩的倒进自己碗里吃掉,全程都很顺畅,馨姨和林奶奶甚至没多看他们一眼,好像林寻舟就该为她打扫残局那般。
  饭后是老人家的午睡时间,林奶奶直言自己习惯了饭后小憩休息两个钟头,且留晏柠橙在家吃了晚餐再走,作画的事情等她醒了再说。
  这是最高的礼待,即被当作“家人”。
  客人到访,不知下次何时来,主家会推改自己的作息陪伴,而家人常见面,总要学着习惯彼此。
  蜜桃奶冻被馨姨加了冰袋用保温盒打包好,林寻舟带晏柠橙去后山消食。
  房子后面开垦了一小片的耕地,初夏里枝头结满了辣椒、西红柿和小片被掐了嫩尖的空心菜,不知名的黄色野花在嫩绿间扎眼明亮。
  “可以摘吗?”晏柠橙望向林寻舟,长睫轻颤。
  “你不可以。”林寻舟轻笑,弯腰掐掉野花,举到她面前,“因为我摘掉了。”
  晏柠橙无奈地笑出了声,她接过花,别在头顶左边的丸子头上。
  美人戴花,花美人绚烂,林寻舟忍不住去啄她唇角,才涂好的唇釉被亲花,晏柠橙哼唧着要求林寻舟给她补。
  补是给仔细地补涂好了。
  不过在此之前,林寻舟扣着她后脑,低头索吻,弄得更花了。
  “既然要补的话,那不如把原来的先蹭掉。”
  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不就是想亲人!
  晏柠橙乖顺的任着亲,她在过去几天的……实际教学里,掌握了亲吻的技巧。
  间隙里换气,被亲的筋骨酥软,站不住可以卸掉全身的力道,安心去依附林寻舟,很舒服。
  出了菜地是片竹林,修竹参天笔挺,大雨后有鲜嫩的竹笋冒出节来。
  竹叶茂密,遮天蔽日,林子里好不清凉。
  晏柠橙挽着林寻舟的手臂,信步在林间闲逛。
  晃悠到竹林正中央的方位时,眼前空了一小块儿,正午的日头垂直打下来,天光倏然撕裂荫蔽,小小的半弧形坟茔浸在光芒里。
  “……”晏柠橙驻足,她的视力极好。
  她们这代冤种学业卷、工作卷,不近视的是稀有动物,能稳定在视力53的是濒危物种。
  濒危物种晏柠橙看清楚墓碑上的照片,笑容甜美,打扮知性的女人和记忆中林寻舟的母亲别无二致。
  “我母亲逝世的第三天,我站在墓前,有只白色的蝴蝶,停在我手背,停了很久很久。”
  言犹在耳。
  “那是我母亲的墓碑。”林寻舟沙声缓缓讲,“她不喜欢陵园,觉得太肃穆了,竹林就很好。”
  仿佛能读懂晏柠橙的心声,他继续说了下去,“我母亲是急性白血病走得,病来的很突然,这种病成年人的平均存活时常是两个月,我母亲要更短,从确诊到撒手人寰,十三天。”
  挽着的手转握,晏柠橙与林寻舟十指紧扣,他的手头一次比自己冷,要靠晏柠橙的体温,才能回暖到常态。
  “就是没办法,死亡是绝不以人类个人意志而更改的,哪怕有足够的财力、最好的医疗资源、病人家属和病患本人都怀有绝对的求生意志,也没有用。”
  林寻舟的嗓音低醇,合着穿林而来的风,绕在周身。
  都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能感同身受彼此的无力和哀伤。
  所有的事情都做尽,换不回故人归,临事方知处处难。
  “我母亲有在跟你问好,桃桃听见了吗?”林寻舟低眸扯唇角轻笑,转而来安慰她,“她走之前拉和我的手,告诉我这程人生,就只能陪我到这里了。”
  “死去元知万事空,可她还是希望能再看到我点儿什么的,希望我今后顺遂自由,做想做的事情,和热爱的一切生活在一起,她说今后如果起风了,就是她回来看我了。”
  如果奶奶有机会说遗言,大概也会和晏柠橙讲差不多的事情吧。
  晏柠橙用力点头,“我听见了,阿姨告诉我,你下次再亲花我的口红,我就在你每件、每件白衬衫上,都印我的唇印!”
  不过脑的长句说出来还是有点儿顿卡,不过比从前要好上太多太多了,语言障碍在每次交心中渐渐好转。
  无论是林寻舟还是林奶奶,都是专注的聆听者,不徐不疾,能认真理解她的意思。
  得到了激励的晏柠橙也不再动不动换麻烦的手写了。
  “那在亲会儿?”林寻舟扬眉,“衬衫印唇印,还有这种好事?我求之不得。”
  他揉了下晏柠橙的脑袋,凤眼噙着笑,“你之前在我领口画梅,那两件衬衫我都没洗,珍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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