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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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别于其他三个学院,黄金大圣堂周围环绕着一道幽深的城内河,术士时常在此河取水炼金所以又名烧铁河。河上只有一座灰白大桥供通行,平日有重兵把守,哪怕是一只鸽子误入上空,也会被附近塔楼的守卫一箭射死,所以黄金大圣堂就宛如圣城中的小圣城,可以说是至高神在凡间的居所,凡人止步。
  “杜肯,桥上谨言慎行。”巴洛爵士轻声警告,杜肯冷哼一声,他收回目光,屏气凝神地走上了石阶。
  白石和玄武石错落垒砌,延伸出一条简陋崎岖的小路,两位银骑士站在墙头两侧,冷眼注视着一个一个上桥的人。大多数人都下意识避开他们的目光,只有杜肯冷冷看了一眼两个骑士。
  作为唯一连接黄金大圣堂的道路,古老悠久的石桥静卧在碧录的小河上,黑褐色的苔藓在桥身刻下斑驳苍老的岁月笔墨,宛如一位垂钓老人再自然不过,却是术士们数千年都无法解开的难题。
  拱桥下没有任何多余的支撑梁柱,而是以一种奇异的结构达成均称的半圆。桥的两端稳稳落于烧铁河的两侧,远望而去,就像水中央沉浮着一面古朴端庄的石镜,原来是桥身与其映在水上的倒影连结成一个完美的圆,浑然天成的框架独独圈出一小片静谧的水墨,而那圆圈中心正是一座金光璀璨的雄丽建筑——黄金大圣堂。
  术士们想破解这种精妙的建筑工艺,传闻这是由至高神亲自指导圣徒搭建而成。至高神是创造人类和世界的神祇,所以也是最伟大的炼金术师和建筑师,他亲手奠基了文明的基础,这座桥便是其神迹之一。
  杜肯尽可能漫步而行,与其进入黄金大殿观赏霍尔卓格小子拙劣的演技,他更想留下来拆开每一块石阶,证明所谓的神迹只不过是出自人类之手的失传工艺。
  人人都在惊叹黄金大圣堂的宏伟壮丽,甚至有人一走下桥就感动地哭泣跪地,杜肯却直直盯着河面,低声冷哼道:
  “我希望那小子逮到的红狼是猩红诗人,满嘴胡说八道的狗东西,真该给那些被吊死的诗人陪葬。”
  巴洛爵士朝他的目光看去,桥身正缓慢镀上银白的冷光,河中央的石镜成了一面波光粼粼的银镜,中间镶着一颗无瑕的圆珠,取代了威严壮丽的黄金大殿,更添一种难以言喻的圣洁,今晚原来是满月之夜。
  他不禁笑道:“希望就像你说的,红色的月亮只是无稽之谈吧。”
  杜肯满意了,便给他点面子:“反正就算天塌下来,都有那位霍尔卓格大人给我们顶着。”
  他看着附近越来越多银骑士,就像看到更多碍眼的蚊子,不由得皱紧眉头:“这些人我都没看过,巴洛,大人是不是看你们这些老头子不顺眼,才找来那么多年轻小子取代你们啊?”
  “穆夏大人说如今瘟疫四起,需要人手,所以任用了大批新骑士。你别对年纪有偏见,这些骑士都是穆夏大人亲手册封,各个武艺精湛,忠贞服从,帮了我们很多忙。”
  巴洛爵士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他带来的三只猎狼犬不知何时不见了,狗怎么可能会抛下主子?他转头回去看桥上,深怕是有个意外,却不得不被人潮推向前方。
  “怎么来了那么多人?”他咕囔着。
  “小心点。”杜肯只来得和好友交代最后一句,便和其他术士对上眼,黑袍一甩,几人如群聚的乌鸦并肩同行。
  术士熟悉圣城每一个暗道,就像老鼠熟悉地下道。他们避开人潮,来到一座掩面哭泣的圣女像喷泉,投入硬币,敲打浅浅的水滩,找到藏在喷泉下的暗道。
  暗道通往一座隐蔽的天台,这里是以前专供画匠和工匠使用的地方,从这里可以很好地俯瞰整座黄金大殿全景。
  高不可攀的圆形大穹顶彷佛垄罩了整个世界,照明的银烛和银镜成了渺茫的点点星光,而那些高高在上的王爵和夫人也的确要仰头才能拜见如此伟大的巨作。
  大殿的穹顶饰满彩陶、玻璃砖和大理石嵌片,甚至是青金石等打磨成薄片的宝石,在高空处渲染着各种光怪陆离的色彩,这是一片一片以人手打磨拼贴在顶壁的巨大镶嵌画,足足比绿翡城那幅价值连城的自然女神三姐妹大上了数十倍——
  青金石色的天空浓郁地涌动,圆顶最中央是至高神的日冕之冠,由黄玉和钻石建筑而成,无论从何种角度都能如太阳般折射出勾魂摄魄的光彩;圆顶外层凿有十三个壁龛,供奉着十三圣徒的圣像,他们头戴小金冠,披着金雀花纹的白袍,手持神律和蓝绿宝石的圣槌,围绕在日冕之冠四周,守护它的至高权能。
  穹顶所有弧壁和拱顶都镶满形色瑰丽的碎片,从大理石的丰富层次,宝石浓淡深浅的切面,还有玛瑙绚丽的斑点线条,光彩在每一个阴影间隙勾勒出栩栩如生的轮廓。支撑大殿的十三顶柱也用红石、绿松石和孔雀石交织出花果蕨蔓的美丽纹理,当真的是举世无双的巨作。
  杜肯却无暇欣赏,他俯瞰着所有人的同时,也感觉自己正在被整个大殿凝视。在穹顶照不到光的阴影处,彷佛蹲伏着无数生满灿灿鳞片的巨兽。
  其中一个术士在他身边耳语:“詹姆斯以为杰洛夫大人执行圣丧礼为由,这几日都留在圣学院足不出户,今晚也不例外,我们一直派人盯着他。”
  “那只霍尔卓格的走狗,他们今晚一定在密谋什么。”
  杜肯敲了敲自己的星石头盔,希望流星的碎片可以给他力量。男人面色阴骘:“我们不能没有兵力。唯一能和圣城银骑士抗衡的只有……女王陛下那边有消息吗?”
  术士回答:“那位大人说,他们已经派人潜入黄金大圣堂,要我们旁观好戏便行。”
  杜肯想起那个轻浮华美的女王冢公爵,内心深处涌上一股不输给穆夏的反感。
  “好戏?他们把这些东西当作游戏吗?就知道不该相信那个来路不明的何赛林,一个混血的叛徒后裔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俯瞰而下,大殿挤满人,入目皆是刺眼的白,彷佛窗外的飞雪通通刮了进来。所有造访黄金大圣堂的客人都尽可能一身洁白,以表虔诚。他们穿戴羊毛衣、白貂皮和雪狐毛等,屏气凝神地等待,那大气不敢出一声的模样像极了一群不知死活的绵羊。
  真的把那位霍尔卓格当成神了?
  他瞪着那些一无所知的王公贵爵,想着如果这些人全部死在圣城,圣城的权威就会如同审判之日崩毁殆尽的神像,这就是霍尔卓格那小子的目的?他是魔鬼的信徒?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篡位者?
  又或是杜肯最不想承认的猜测——光辉昳丽的银骑士真的是至高神在凡间的化身?
  杜肯完全无法停下,就像十六年前那晚他找到天上的辉石一样,所有人都畏惧着天空异像,只有他发了疯近乎在焦土打滚,徒手挖掘出星石碎片。杰洛夫大人对杜肯说过,他有着人类的智慧、野兽的直觉;是疯子,也是他最聪明的学生。
  他是最接近真理之人。老师亲口告诉他。
  黑衣术士学着老鹰盘据高处,试着在一片白茫茫的人群搜寻蛛丝马迹。杜肯微微咬牙,他有预感不会那么容易……
  “喔!光芒无瑕的至高之神啊,黎明即将破晓,黑色的魔鬼无法再愚弄世人!诸位有幸之人啊,准备见证神迹吧!”
  本来屏气凝神的人们此时议论纷纷,因为说话的人不是圣洁白袍的圣主,
  男人的身影彷佛凭空出现在一片纯白之中,他身穿猩红锦绣和宝蓝丝绸,腰带上镶满闪闪发亮的宝石,无比华美的盛装让他的出现格外诡谲古怪,特别是在这座圣洁雪白的圣殿下,他就宛如一个不合时宜的小丑。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分,因为男人半脸覆以象牙雕刻的面具,细腻冷白的光泽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
  所有人都被他吸引,只有从高处俯视的杜肯注意到男人脚下踩着的白袍。这个人应该是披上白袍混了进来,再突然扯下伪装,露出光鲜亮丽的服饰,所以在旁人看来就像凭空出现一样。
  这种故作玄虚、不知死活的作风…….杜肯忍不住冷笑,也不知道这个不要命的诗人是从银骑士手下逃出来的漏网之鱼?还是猩红诗人派来探风声的爪牙?
  年轻俊美的男人的确不像是站在庄严大殿上的人物。他微微一笑,象牙面具下一双亮如晨星的蓝眸彷佛在说话,人群中传来不分男女的吸气声。
  有人反应过来,老骑士带着几个随从包围男人,巴洛爵士一手已经按在剑上,他有着不输杜肯的直觉,也怀疑此人来意不善:“阁下是何人?敢问你是否是受邀而来?还是不请自来?”
  男人面对全副武装的骑士一点也不害怕,他姿态轻浮地调了调腰带,巴洛爵士怒目瞪去,正要喝斥时,不由得一楞。
  拥有游船的大诗人自诩为流浪王子,但其中只有一个人拥有真正的贵族头衔。
  银骑士死死盯着那条腰带,上头镶满细碎的珍珠和青金石,暧昧的烛光描绘着轻曼却不失精致的纹路,那是波浪和海妖的家徽。巴洛爵士不想承认,但眼前这个男人可不能和那些吊晒在广场上的诗人鱼干相提并论。
  只要是贵族就享有豁免权,哪怕是银骑士也不能任意拘捕。这个不搭调的流浪王子的确没犯什么罪,顶多就是聚众喧哗…….
  “费利佩子爵大人,请你注意场合和身分。”
  诗人毫不在意,继续朗声道:“各位老朋友们,真教人难过,你们似乎已经在残酷的岁月中遗忘了我。曾经每当寒冬降临,我创作的《百花宫廷》总能带给每个宫殿春日阳光般的欢乐和温暖。不过没关系,我回来了,我会继续履行作为峻丽河子爵的职责,打破寒冬冰封的河水,今晚这座白石宫殿就是我重新复出的舞台!”
  他似乎很了解这些贵族和骑士,就这么自顾自发表演说,无人敢上去打断诗人,竟是不知不觉被他牵着鼻子走。
  诗人大声宣布: “高贵的君侯和夫人们,今日你们有幸能亲眼见证真神和真理的归来,所以请拉大你们的眼睛和耳朵,谁是叛徒谁是忠犬?谁是愚者谁是贤者?谁是魔鬼谁又是真正的天神?请专心听我——流淌于峻丽河的海妖号之主娓娓道来,这是愚人王献给他心爱的至高之神和众位贵客的的新剧,超越《百花宫廷》之作,以此剧来荣耀伟大的穆夏.霍尔卓格大人!”
  诗人一开口,整个大殿都在与他共鸣,一时间竟没有人敢打断他,又或者是舍不得打断他,他的话宛如剧院的开场白,莫名让人心生期待。
  戏剧和诗歌就像枯燥生活中掺着一点的蜂蜜,贵族们太久没听到如此叫人心醉的歌声,毕竟所有诗人的喉咙都已经被银骑士勒紧,晒在广场上与嗓音尖锐的水鸟作伴。
  不需音乐伴奏,男子开口清唱,威严的圣殿顿时变成了流浪王子的戏台,所有人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述说游走,彷佛真的听到了森林的鸟儿仓促地拍动翅膀、清晨的暴雨腾起银雾、月亮的倒影在水珠轻弹间破裂成粼粼碎片。
  诗人说,很久以前,一位巧夺天工的工匠游走世间,收集创作的灵感。
  工匠的技艺受到诸神祝福,他所雕刻的禽鸟走兽栩栩如生,花草沿着他的指腹印在泥陶上纹路生长。他深受诸位女王和贵夫人重用,为她们创造出各种精彩绝伦的造物。
  有一日,寂寞的工匠窥见了水面的倒影,这给了他绝佳的灵感,便以自己的模样雕刻出了无数木偶,他们也活了过来,成为工匠的亲友。
  诗人说着说着,手势一挥,就像变戏法般,一个做工精巧的木偶乖巧地坐在他的肩膀上。
  人偶的脑袋用彩墨画有细腻的五官和发丝,身上穿着剪裁得宜的小衣小裤,看上去就像一个再可爱精致不过的孩童玩具。
  诗人朗声说:“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用木头雕刻出来的人偶既脆弱又无用,他们经不起风吹雨打,害怕毒虫猛兽的啃噬,一点伤害就会让他们变回腐烂木头,这可怎么办?”
  本来默不作声的小木偶突然抬起脑袋,发出孩童稚嫩的嗓音附和:【怎么办呢?】
  人群突生变故,三个小丑打扮的演员冲了出来,他们衣服插满彩羽、戴着鸟嘴和动物面具,学着飞禽走兽的做派扑打诗人。诗人就像护着小孩般紧紧地将人偶护在怀中,一双动人心魄的蓝眸扫视一圈众人,似乎是想在人群中找帮手。
  “别害怕,仔细看看,人偶与工匠有着同样的手脚,他们是工匠的仿品,所以工匠决定传授他们制造武器和房子的技艺。”
  人偶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木槌子,诗人拉起吊线机关,人偶立刻灵巧地挥舞槌子,作势要驱赶小丑。
  “但仅仅这样还是不够,不是每个人偶都有一双生来灵巧的手,于是工匠想到了女王赠给他的礼物——一只强壮的猎犬,就像骑士一样忠贞勇敢!”
  随着他话音一落,一位银骑士突然站出来,似乎是要来中止这场闹剧。
  啪,一片铠甲掉落,骑士身上的铠甲随着他滑稽的步伐片片掉落,原来是几块漆银的木头盔甲拼凑起来。
  假骑士露出斑点纹路的貂皮大衣和毛帽,学着狗的模样汪汪吠叫,把那些奇形怪状的小丑吓得落荒而逃。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声就像掉入池塘的石子,掀起欢快的波浪,庄严的圣殿顿时陷入荒唐的大笑声中,巴洛爵士等人气得面色发青,却也移不开目光,想看这诗人在玩什么名堂。
  假骑士跺跺脚,两手耍弄着利落的牙刀,赫赫生风。诗人操纵着小人偶,就像奖赏宠物般,拍了拍假骑士的毛帽,人偶尖声道:“真是好狗狗!”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诗人美妙的声音继续蛊惑人心:“看啊,猎犬做了个好工作,木偶们在他保护下日益茁壮,同时工匠传授的技艺也使得木偶得以在森林中落地深根。工匠、猎犬和木偶们逐渐建起一个富足快乐的新天地,但我们都知道这里还远远不是故事的结束。因为——出现了三个懒惰的木偶。”
  诗人做了一个嘘声,就像信号一样,三个先前扮演小丑的演员摘下面具,他们的脸被抹上诡异的彩绘,看上去就像动物的斑纹,听众也开始不安地骚动。
  “也许是当初雕刻他们的木材生了蛀虫吧,这三个木偶懒惰又自大,不屑学习工匠那些精巧的手艺,他们崇拜的是强壮凶猛的猎犬,更不满足于一边防御野兽,一边苟活在森林一角,所以……”
  三个丑脸的演员围绕着狗骑士,殷勤地弯腰讨好,模样说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诗人美妙的嗓音和生动的表演所吸引。
  “他们开始接近猎犬,用玩乐和喂食取信于他。狗这种生物就是愚蠢又单纯,猎犬很信任这些与主人相似的木偶,便教导他们驯化野兽的方法。猎犬也可怜木偶与主人一样脆弱的体态,便教他们收集自己脱落下的毛发织成兽衣盖在身上,这样就能暂时拥有自己血肉的力量。”
  狗骑士把身上的皮草分成三块,三个演员立刻争先恐后,抢着把帽子和毛衣戴在身上,再配上他们脸上那些诡异的彩绘,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宛如一群披着兽衣的疯子,笑声不断的观众群开始漫开不安的涟漪。
  “从此森林多了三只恶狗,他们肆无忌惮猎杀比自己弱小的动物,不是为了单纯的食用,而是任意剥取猎物的皮毛。他们还用猎犬教导的法子,把血淋淋的羊皮和鹿皮披在其他木偶身上,创造出自己的走狗,渐渐犬群壮大,森林开始变得死寂。”
  “一无所知的工匠沉迷在工作中,他准备为某位最为高傲的女王打造宫殿,以祈求女王荣光照耀之处皆能庇护自己的木偶。愚蠢的猎狗终于发现不对,他找到三个木偶,要求他们归还兽皮,否则就要告诉工匠,将他们变回普通的木头,想当然,尝过血肉滋味的木偶怎么甘心呢?”
  旁白话音一落,狗骑士便粗暴地拉扯三个演员的兽衣,演员们发出凄惨的哭嚎,拼命挣扎,一溜烟就逃入人群。本来沉迷于戏剧中的贵族们被这个变故吓了一跳,笑声转小,甚至有人回过神,开始呼叫银骑士。
  巴洛爵士使了眼色,几名骑士挪动脚步,慢慢无声包围诗人。
  “所以他们想到一个方法,一个让木偶永远不再被牵制的方法。”
  诗人拉起小人偶身上的钓线,然后一个松手。
  “在一个无光之夜,女王荣光无法庇护的地方,走狗用美酒灌醉了猎犬,三个木偶则重新披上皮毛,化身成猎犬模样的恶狗,找到了那个一无所知的工匠,然后在工匠毫无防备之际——扑向他!”
  人群忍不住发出尖叫。不知何时,三个丑脸的演员重新出现在诗人身后,他们身披兽皮,面孔狰狞,伸出双手拉扯男人华美的袍子。
  “他们用利爪撕开他的内脏!”
  “他们用尖牙咬开他的喉咙!”
  宝蓝色的丝绸被撕碎,露出底下猩红如血的衬衣。诗人无力地闭上眼睛,瘫软在地上的木偶突然站了起来,孩童稚嫩的声音代替诗人开口道——
  “鲜血溅满皮毛,没有猎犬守护的工匠就和木偶一样脆弱啊,走狗们过来为主子收拾善后,他们拿着沾血的毛发,指控猎犬是杀害伟大工匠的凶手。”
  木偶变化出几个男女尖锐低沉的嗓音:
  “到处都是野兽的爪痕,就是牠了!”
  “是啊,最近森林的尸体都留有巨大尖锐的齿痕!”
  “太可怕了,牠偷喝了我们要献给天神的美酒,牠在狂乱中犯下重罪!”
  “处死牠吧!我们不需要这种恶兽!”
  “处死牠吧!处死牠吧!”
  狗骑士被演员们团团包围,他走得跌跌撞撞,彷佛真的被酒精麻痹了四肢,无力反抗。突然其中一个演员掏出利刃刺入他的胸口,狗骑士没来得及站稳,一轮巨大的斧头正中脑袋,过程中没有任何血液喷溅,却可以清楚看到金属是如何完全贯穿人的躯壳。
  这不是在作秀。
  一边是演员们尖笑着用手上的武器发狂似地砍杀狗骑士,另一边是人群吓得疯狂后退尖叫,巴洛爵士想带人维持秩序,却很快被淹没在人潮之中。笑声和尖叫没有区别,在诗人的主导下,一场真正狂乱盛大的宴会正要开始。
  人偶欢快地舞动手脚:“真是太好了,木偶们没有学会工匠的技艺,却自己创造了更加强大的东西!木偶们再不需要工匠的指导,他们用贪婪作为动力,演出了无数精彩的谎言和谋杀,从此木偶有了血肉,成为真正的人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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