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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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起师兄曾问过的问题,执着地用念力向一遍遍地回答他:
  “师兄,你还记得吗,小泷一个人没有办法留在这世上,有人欺负小泷怎么办?”
  “师兄,不要离开小泷!”
  她要他活下去。
  却见深海之中,谢知棠笑了笑。
  谢知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双臂轻抱住青泷,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然后猛地将她朝着海面推去。
  “师妹,你听,雨本来就是应该有声音的呀……坚强是一种很好的品质,可有时候太过安静的勇敢坚强,会麻痹人,让你忘记正在承受的痛苦。所以,哭吧。”
  “师妹,我想教会你笑,教会你哭,想教会你好好地活着,还想教你去……肆意地爱。”
  “师妹,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别回头……不用回头,因为师兄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小泷,爱是一种力量,是棠花虽谢,温暖仍存,陪伴着见过棠花的人继续向前走,不惧烈日,不畏风雨。”
  蓝衫少年再无遗憾地闭上双眸。
  他的身体一瞬被汹涌的海水淹没。
  青泷想,她错了。她从前以为,大海是温暖的。
  原来,大海一直是冰冷的。
  温暖的,是谢知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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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恶龟蔽日, 它逐渐陷入疯狂状态,朝天震吼,唤起滔天海浪。
  村落一转眼就被淹没。
  李校尉带着妇孺老小往高处逃命, 回过头也不禁绝望,“韩王在上。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岱屿岛上, 不断有各家弟子受伤, 圣人相继以命相博。纵使血流成河, 没有人后退半分。
  海岸边的巨石后, 狂风将男子的大氅吹动地呜咽作响,更显得他身材单薄脆弱。身后小厮脸色焦急如焚。
  秦怀璋难以置信地俯下身子,脸色苍白如纸:“三皇弟——”
  周祉君一把将他推开, 再不顾及什么圣女的端庄礼节。
  她背靠着巨石,紧紧将秦曜抱住怀里, 脸上染尽鲜血,疯狂地冷笑道:“杀人凶手何必虚情假意。”
  长青愤然:“大胆,你面前的可是大……”
  秦怀璋踉跄了几步,厉声喝道:“长青!”
  他的悲痛丝毫不比周祉君少:“三弟向来与我手足情深, 圣女此话何解?可否与怀璋说个明白。”
  “若非大殿下献上蛟龙甲, ”凶猛水柱在海面上冲天而起,周祉君头发混乱,绝望尖叫, “太子殿下如何能下岱屿海,如何能枉死于此地。”
  “你疯了吧,”长青不甘示弱,无论如何他不会让这莫须有的脏水泼向风光霁月的大殿下, “明明是你们逼迫大殿下寻找蛟龙甲——”
  一道嘲讽柔媚的女声打断长青的话。
  “她说得没错。”
  周祉君盯着秦怀璋的身后, 婳梦妖娆地迈着大长腿一步步走近, 在她右侧,站着一位戴着银色面具的白发男子。
  周祉君记得,她们抓到过天道死士,用术法逼看过死士的记忆,那位幕后的“上官先生”正是如此打扮。
  秦怀璋的脸色更是一瞬煞白。
  婳梦遥望着海面,语气中并无得意之情,反倒充满了浓浓的悲伤。
  “这三头恶龟为天下第一凶兽,昔日被尧帝封印在岱屿海中,”她说,“唯有帝王之血,才能重新唤醒它。”
  黄谨温指着她:“怪不得,怪不得你为殿下穿戴蛟龙甲的时候划破殿下的手,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的岂止这一件小事。”婳梦轻笑,“故意为湘妃娘娘带来当年偷走青龙卷轴叛逃的弟子,故意为大殿下献上蛟龙甲……我在晟国潜伏这么多年,一切的策划,一切的等待,都只为这一天。”
  “都是假的——”
  周祉君瞳孔无限放大,她抱着秦曜已经冷却的身体:“星辰变是假的,阴阳家是假的,青龙卷轴也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冷风呼啸如刀,割在脸上,手背上,喉咙里不断有鲜血往上涌动。秦怀璋往下咽了咽,缓慢地转过身:“当年叛逃的弟子躲到了圣贤院乐家,此事是你发现的。”
  他定定地望着露出在银色面具外的眼睛:“怀璋的推测可有错,穆言穆先生?”
  长青震惊地无以复加:“穆……”
  “大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可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上官先生单手取下面具,正是与秦怀璋弹琴论道、无所不谈的乐家教习,穆言。
  海面上,三头恶龟被围剿,发怒咆哮,震天动地。
  万物都在崩塌的声音秦怀璋耳边清晰地响起,他问:“为什么?”
  “我真正的名字叫做梁信。”穆言沉稳的目光迎上去,并无一丝躲闪与愧疚,“他死后,我一夜白头,躲到圣贤院,取‘木言’为名,一来是为隐姓埋名,二来我与他高山流水、莫逆之交,他既离世,梁信便如同缺失一半。在外代号为上官,因他曾许我,若他为君,我为上上之官。”
  “他是谁?”
  “殿下最喜爱的九霄琴,曾是他的心爱之物。”穆言想起遥远的往事,“他的琴技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高超。他就坐在那里,身姿优雅,神态自若,手指拂过琴弦,为天地带来清澈悠扬的天籁。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他的琴声之中。”
  心脏被巨大的力道攥住,剧烈的疼痛蔓延在身体的每一寸,不知是每日折磨他的病痛又发作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秦怀璋忽然笑了,笑容苍白惨淡:“穆先生与我琴箫合奏之时,心里想的是怀璋岌岌可危的病体,还是像这样想着,故去的,赵国太子赵长殷?”
  赵长殷!
  黄谨温想起来,听闻那位孤单寡言的赵国质子才学绝伦,朋友遍布天下。没想到在他死后这么多年,还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毁灭晟国,为他复仇。
  沉默久久在两人之间蔓延。
  “你接近我,是为了长殷太子的九霄琴,”秦怀璋先一步打破寂静,他重重地咳出血,挣扎着不要长青来扶。他终于问出来,声音颤抖:“还是为了借我之手,为三皇弟献上蛟龙甲?”
  “让殿下献上蛟龙甲,”穆言面容镇定,他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残忍:“纵然用这三头恶龟毁天灭地的计划没有成功。依殿下的性情,亲手害死自己的三皇弟之后,也绝不会再回皇宫接受皇命。如此,晟国后继无人,内忧外患。”
  这世上最有用的武器,便是人心。他一手建立起的天道死士,他操控他们的方式,不是毒药,不是利益,而是人心。
  即使是那个出乎他意料的上官泷,只要能看穿她的心,看穿她的孤独,她对她师兄的依赖,照样可以为他所用。更别提衡宁,他令她在试练之境名册中写上秦怀璋的名字,她丝毫不起疑。
  “真是周密完美的计划。”翻腾的海浪打湿所有人的衣衫,冷意在秦怀璋周身泛滥,比任何一次发病更让他痛不欲生:“怀璋将先生视为知己朋友,先生却视怀璋为一枚棋子。”
  穆言无情摇头,垂了垂眸:“长殷太子走后,梁信再无知己朋友。”
  他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算珠卷动着浓烈杀意直落而下。
  巨石之后,响起少年沙哑狂怒的声音:“你根本就不懂朋友!”
  孟昱自半空之中,手运炁化震雷冲下来,他的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无尽的怒火,“你这个畜生,你这个恶魔。”
  电光火石之间,数理家的奇才孟师兄不像人,像一头最疯的疯犬,湿漉漉的头发都撒落下来,牙关咬得嘎嘣作响,似乎要把对方咬碎。
  穆言诧异地后退两步,以震雷相迎。两道元炁相击,发出浩荡的震波。
  无数算珠被元炁击碎,“砰”地一声声化为粉末,可更多的算珠前赴后继而至,将他包围。
  穆言震骇地看着,霹雳雷光之间,孟昱一步步走近。
  他根本不躲!
  孟昱身上遍布伤口,衣衫破烂,膝盖鲜血淋漓,几乎站都站不起来。
  他颤抖着,血与水混合的头发一瞬被风高高扬起。
  孟昱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我要杀了你!!”
  孟昱要一个人解决穆言,身后,裴淮序和燕瑶同时出现,攻向婳梦,没想到对方根本不避。
  “我早就死了,”被元炁击中胸口的婳梦哈哈大笑,笑出几滴眼泪。她嘴角流血,用几分可怜的目光望着抱着秦曜疯疯癫癫的周祉君,“你们知道吗,想念是会杀人的。那是一把最慢最钝的刀,是一把日夜不停,根本无法躲避的刀。”
  每一次她看着秦曜发疯,就觉得可笑。他连自己爱着青泷,想着青泷都不敢正视。她想,终于让他也尝尝撕心裂肺的痛苦。如果晟国没有召赵长殷为质子,长殷或许就不会死,她与长殷就能白头永世在一起。
  “我知道,”
  风浪翻滚中,裴淮序紧紧握住燕瑶的手,冰冷的声音轻颤着,“我已经开始想念谢糖糖了。”
  ——
  海面上,三头恶龟逐渐势不可挡,它掀动着身下的无垠血海,朝着大陆缓慢爬去。
  儒家圣人边运炁边沉着冷静道:“再起七十二阵法。”
  七十二阵法乃是由广成子留下的岱屿岛镇岛之法,以岛上山川木水为风水元素,合儒、道、兵、医、农五家圣贤之力,催动阵法可成。但此阵对催阵者有极大反噬。
  刚才他们已经启动一次,成功伤了恶龟的腹部,只是凶兽太猛,催动的元炁越强,反噬越强。反噬随机,每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医圣和谢知棠最先身陨,随后是道家圣人。
  如今只剩下儒圣和兵圣。
  一波又一波的道家和医家弟子奔赴相应的阵法之位上,分别运起两家术法。
  江瑜额上布满汗珠:“农家……没有人。”
  “铮——”
  一身青鳞的巨龙盘旋在恶龟.头顶,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龙吟低沉而威严,仿佛滚滚雷声。
  蓝衣少女自海中破水而出,她双手快速结印,运起农家术法。
  儒圣朝她点点头。
  地动山摇,金光纵横交错,闪耀在岛上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之上。
  七十二阵法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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