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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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说不出来,祝如疏身上承受了多少苦难,不是他人的只言片语安慰便能愈合的。
  “可你还是在为她报仇。”
  林鹭试探,她怀疑才穿过来之时,那南宫府的灭门,确实是他所为,那么南宫府参与缚蝶便是铁板钉钉之事。
  祝如疏许久没说话。
  “是。”
  “因为我看不得她死在旁人的手中,她对得起每一个人,独独对不起我。”
  她死在他手中,却又是死在参与缚蝶计划的每一个人手中。
  林鹭又凑近了些。
  “所以为何总是在此处待着?”
  “你的屋子里有些什么?”
  “什么都没有。”
  林鹭将门推开进去了,狭窄的隔间只摆了一张小到只能容下几岁儿童睡的床,旁边有个柜子。
  少女摸黑打开抽屉,里面放了个簿子。
  她再凑近一闻,甚至还有寡淡无比的昙花香,经过岁月的沉淀纸张也几乎吹弹可破,林鹭将纸张小心翼翼放在手心里,拿出去,递到少年手边。
  拉着他的手轻轻摩擦着有些潦草的封面。
  她念道。
  “吾儿阿疏亲启。”
  林鹭翻开第一页,那隽秀的字迹如同岁月开封,划开摸不透的干涸水痕,一笔一划都渗入了纸张里。
  祝如疏虽表面上没什么反应,林鹭却也看到了他微微颤动的指尖,和略显紧张而吞咽的模样。
  “你母亲写的。”
  “嗯。”
  林鹭翻开第一页。
  “阿疏一岁了,他似乎从小便比寻常小孩儿乖一些,不爱哭也不爱闹,盯着我时还总爱笑。”
  “阿疏三岁了,他会唤我母亲,会望着我笑,喜欢跟同龄人玩,喜欢吃甜的东西,喜欢看着天花板发呆,我的阿疏什么时候长大呢?”
  “阿疏五岁了,芸娘的女儿总爱追着他屁股后面,阿疏很乖,来客人的时候不会哭,只是好像也不会笑了,他叫娘亲的次数变少了。”
  “阿疏七岁了,我教他写字,阿疏很高兴,可惜人间的东西我没学上许多,明明还要教阿疏春天放风筝,秋天打马球,冬天堆雪人,可是我连窗户外的风景如何都不知道。”
  “阿疏八岁了,他的眼睛看不见了,我曾看到他提着棍子,或是摸着墙边往前走,我看到那些人踩他的手,我心中揪着疼,可是我凶了阿疏,他心中也未尝不是揪着疼?”
  “我的阿疏没见过春天万物复苏,没见过秋天五谷丰登,没见过夏天风轻云淡,更没见过冬天的纷纷落雪,他同我守在这小房子里,只有无边无际的噩梦和苟延残喘的明日。”
  “阿疏若是恨我,那也是应当的…那也是…恨得的。”
  第62章 彩头
  那结尾处水渍干涸的褶皱, 林鹭仿若看到绾娘写字之时, 眼眶中落下绵长细腻的泪珠,泪痕长久而恒古的悬于她的两颊。
  绾娘分明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着祝如疏。
  祝如疏心中可能知晓,只是岁月和来路皆是如此,之后的多数时日他便不愿再去承认。
  他本能的记得那些母亲缺少的时日, 记起在阑珊处之时昼夜不停息的梦魇, 还有无穷无尽的呻-吟。
  母亲弥留之际,插入胸膛的匕首, 宛若解开了她脖颈上的枷锁,她翩然飞走了。
  她为他留下, 到最后却只剩着祝如疏长久又孤独的留于这世间。
  屋中静极了,只偶尔能听见少女念着手中信件和小心翼翼翻动这枯槁纸张的声音。
  少女字音吐露缓慢又温柔。
  其实那破本子里没有几个字, 林鹭甚至能看出, 都是匆忙留下的,她从头念至尾也未曾花费许多时间。
  她抬眸, 看着眼前的少年同她入门之初,神色几乎无差, 只有淡然, 好似无论何种内容都无法激起他心中的波澜。
  林鹭就这般看着他,她想从他神色中察觉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却始终什么都未曾发现。
  少年神色苍白些, 他又着白衣,唇淡而薄,林鹭观之,又觉他浑身上下像是没上色的纸张, 只能见着那手中一隅翩然红蝶。
  她往日之中, 只觉得祝如疏此人做事好无厘头, 莫名其妙得紧,后来在阑珊处才知,他幼时活得有多惨。
  林鹭早该想到,一般这种神经病都有一个标配的悲惨童年。
  毕竟世上之事皆是有因有果。
  少年抬眸盯上她,刚好同林鹭走神的眼眸对上,林鹭回过神来,见着他对自己笑。
  听着他说。
  “冬日大雪,会飘至师妹的衣裳上,我每每触及师妹衣裳上的落雪,却觉我的掌心更冷上几分。”
  林鹭没听懂祝如疏这话的含义,却开口道。
  “旁人留给自己的痛楚并非只有一瞬,我知道师兄心中的伤疤是持久的,需要时间和他人的救赎。”
  少女蜷缩在他的脚边,手抚上他冰冷的脸颊,祝如疏脸上多了几分难得的茫然之色,少女袖口处毛茸茸的,挠得他似乎心中也变得别扭又奇怪了。
  少女还在耳边小声诱哄着他。
  “若说我愿意当这个人,师兄愿意吗?”
  祝如疏闻言一顿,眸中暗了几分。
  他又觉得这一瞬,似乎真的要将自己全盘托出,将自己心中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交付给她,任凭少女践踏拆卸凌-辱,也会丝毫不知悔改。
  他想张口拒绝,少女附身上前,将他所有的话都吞咽进肚子里,温润又湿热的口腔,特有的缠绕,还有少女身上特有的蜜桃香气,他的手被她拾起来,紧贴着自己的脸颊,似乎也变得暖和起来了。
  祝如疏又一次回想那寒风簌簌却裹着明艳大火的冬日。
  那满天大火是暖的,可偏偏也是那时,他在黑暗中,心却寒凉无比。
  真的有那么冷吗?祝如疏在心中反复问着自己。
  “好像不冷了。”他说。
  少女原本扑在他怀中,却闻言又撑起身子,抬眸盯上他,有些疑惑问着。
  “什么?”
  少年笑着摇头。
  “没什么。”
  少女在他怀中安稳睡了过去,这些时日之中,林鹭少有能够睡得如此安稳了。
  祝如疏怀抱少女,悄然小心将那破碎的本子收了起来。
  他心中想,若是他弄丢或是烧掉,那她又该有多伤心。
  —
  第三日。
  晨起天色一亮,沈若烟便换了大红喜服,坐在梳妆台面前,任着旁人收拾梳妆。
  谁也不知道今日黄历如何、是否宜嫁宜娶,新郎新娘也早已在洞房花烛夜前便见过。
  他们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沈若烟很少画这般浓烈的妆容,少有的浓妆艳抹,同她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容却丝毫不冲突,林鹭围在旁边,甚至还窥出几分妖冶。
  “师姐,你也太美了!”
  少女眼冒金星,盯着沈若烟这张娇媚容颜。
  林鹭眼睛都亮了。
  沈若烟玲珑的身材被红衣衬得明明白白,不像林鹭,穿了一身红衣分明就同过年那桌子上摆着的喜庆福娃没什么区别。
  果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当御姐的天赋,比如她。
  像沈若烟这样优质的脸蛋和身段,出生就是当女主的命,林鹭眼睛都要看直了,就差没将口水流在沈若烟裙摆上了。
  沈若烟被少女这副样子给逗笑了,她第一次穿如此艳丽的颜色,心中尚且有几分不安的忧虑。
  “师妹,我这模样当真不奇怪吗?”
  “怎么会奇怪,南宫信那小子还不得被师姐迷的团团转。”
  林鹭话说着急了,称呼南宫信连一声“师兄”都不唤了。
  “林师妹…”
  沈若烟没听过林鹭这般这么直白又热情的夸赞,自然羞怯。
  清露从屋外走进来,将二人对话听了个大概,再见着林鹭如此模样,更是心生欢喜。
  “千真万确,别说我儿子了,就是我这么个女子见了也得多看上几眼哟!”
  “伯母怎么也学着师妹笑话我。”
  “烟儿怎么还唤伯母?”
  清露凑了过去,笑得眼眸都眯成了一条缝。
  “怎么也需跟信儿一起唤我一声娘亲才是。”
  沈若烟报赧,却还是乖乖唤着。
  “娘亲…”
  沈若烟自小便没了母亲,是父亲和牧如景一手带大的,两个大老爷们都粗枝大叶的,自然没法照顾着小女孩的性子,所以从小沈若烟都希望有个女子能让她唤娘亲。
  就这么一声她的眼中也含着泪花了。
  “怎么还哭上了!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落泪呀乖宝。”
  清露着急,想去擦沈若烟眼角的珠泪,却又碰不到她,便无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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