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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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的日头长, 七八点钟才会黑天,魏檗想了想, 这个时间回去,到家的时间尚不算太晚。
  她拿钥匙锁上门, 往楼下走去。
  走到楼底下,看到楼梯口停着一辆车。正准备绕过去, 办公室的小眼睛毛主任从驾驶室探出头来, 叫住魏檗。
  “哎,魏站长,这边。”
  “怎么了?”魏檗走过去问:“毛主任,有事儿?”
  小毛的小眼睛又被笑容挤成一道细线,咧嘴笑着跟魏檗说:“首长是要回家吗?我送您回去。”
  看到魏檗露出稍稍迟疑的神色,小毛又补了一句,道:“林站长安排的, 特意让我在这里等。”
  这……都这么说了,魏檗便恭敬不如从命, 打开车门, 上了车。
  小毛一路上一边开车, 一边想跟魏檗攀谈示好。魏檗满心都是农技站系统改制的事情,根本没有心思和心情跟小毛尬聊,她便坐在后排闭目养神。
  小毛察言观色,看出魏檗没有谈兴,只好闭了嘴,专心开车。
  从县城回油山西村的大路,要从山水镇两条主干道之一的柏油马路上走,横穿山水镇。
  进了镇区,多了行人,车子便慢了下来。
  走着走着,越来越慢,甚至停了下来,外面全是喧闹和嘈杂。
  魏檗睁开眼,发现道路旁边的民房里,有人在办白事儿,本就不宽的道路上,一放花圈、灵棚,还有往来吊孝的人,几乎被堵死了。
  “哎呀,晦气。”小毛心里有些烦躁,白事儿、堵路,很多领导遇到,都会心情不虞。
  小毛担心魏檗也不高兴,从后视镜里悄悄瞅魏檗的脸色。
  魏檗听出小毛话里的不烦躁,笑着安慰他,“升棺(官)见喜,别着急,别碰了人。”
  小毛松了口气,话里有了笑意,“升官见喜,您说得真对。首长,您将来肯定还得升。”
  “借你吉言。”魏檗叮嘱小毛:“好好看路。”
  小毛不再说话,集中精力开车,也没有不耐烦的“滴滴”按喇叭,慢慢通过了拥堵路段。
  “哎,停一下。”
  小毛听到魏檗吩咐,赶紧停下车。
  “按一下喇叭,看到个熟人。”
  小毛又“滴滴”按了两下喇叭。
  前头走着的人回过头来,魏檗摇下车窗,招呼道:“静姐。”
  “哎呀,妹,魏站长!”李静看到小毛,把要出口的妹子,改成了对魏檗职务的称呼。她走到车旁,高兴的说:“你咋回来了,俺没想到还能遇上你。自从听到你高升的信儿,一直没来得及给你贺贺。”
  魏檗说:“咱姊妹不讲这些虚的,你这是要回村吗,我捎你一程。”
  “不用不用不用。”李静看看小轿车,连连摇头。
  魏檗说:“你上来,我还要问你点事情呢。”
  听魏檗这么说,李静便拘谨得坐上了车。
  魏檗其实没什么可问的,只是找个借口,捎带李静一程罢了。李静上了车,她便和李静聊闲谈。
  一问才知道,刚刚路过的办丧事的那一家,竟然是孙天成家。
  李静告诉她,孙天成的父母去世四天了,山水镇的规矩,要停灵七天下葬。头三天是家里近支的亲属和姻亲们磕头、吊孝,从第四天开始,就是邻里、朋友、同事、同乡之类的,和主家有来往的“外人”去凭吊。
  李静家之前婚丧嫁娶,跟孙天成家都有些往来,所以今天她过来吊孝,实际“随份子”。
  魏檗想起好事精林磊“托付”,问李静:“听说孙天成的父母同一天去的?到底咋回事儿,你知道吗?”
  “别提了。”李静说:“说啥的都有,传得可玄乎了。”
  她话锋一转,得意道:“不过俺嫂子跟孙天成媳妇家有亲戚,听俺嫂子说……”李静声音不由自主放低了,“听俺嫂子说,他父母是自己把屋门都封死,在屋里烧炭走的。”
  “自杀?”魏檗倒吸一口凉气,“我听说黄大牙家也……”
  “可不是么!”李静说:“不过俺跟他家没来往。”
  “怎么会,突然……”
  李静说:“听说黄大牙在南方不知道干啥赔本了,里边也有老孙的钱。把老人家棺材本都赔进去了,本来瞒着家里,说是有天黄大牙和老孙囔囔(吵架)起来,让老头听到了。”
  唉,这事儿……魏檗听了,唏嘘了好一阵子。
  第81章 李烛到村里
  ◎李烛到村里◎
  李静在去山弯村和油山西村的岔路口下了车。
  从岔路口再向前开, 没有多久,就到了油山西村。
  刚进村,便看到魏俊海在路旁对着车子猛招手。
  小毛压低速度, 问魏檗:“站长,要停车吗?”
  “停下来吧。”
  车子停下,魏檗摇下车窗。魏俊海三步并作两步, 窜到跟前, 热情洋溢跟魏檗说:“我见着小轿车, 就猜是支书回来了。”他依旧固执的叫魏檗叫支书, 从来不叫魏红缨支书,只叫魏红缨姑。
  魏俊海用称呼上的小小固执, 表明自己的态度,只认魏檗一位支书。对于现任支书魏红缨, 他用称呼表示,我配合你的工作, 并不是因为你工作让我服气, 只是因为你是我姑,是长辈。
  不过这些都是魏俊海自己心里的弯弯绕绕。魏红缨并不在乎,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只要不给我掉链子就行。
  魏檗担心魏红缨心里有想法,纠正过他几次。后来见魏红缨并不在意,于是也不再管魏俊海这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魏俊海指指村头烟囱里正冒烟的大屋,跟魏檗表自己的功劳。“支书, 你看,咱村里食堂做起来了。费老大劲了, 请了三爷爷带着国叔掌勺。他们做的白灼肉片太绝了, 比城里酒楼都好。你好容易回来一趟, 一定得去尝尝,顺便去给他们鼓鼓劲儿……”
  魏檗知道魏俊海的意思,怎么也算他的大功一件,要让她知道知道。
  魏檗当时让村里建食堂,也存了将来来客,在这里接待的意思。菜式好不好,干净不干净,她肯定要试一试,尝一尝的。正好小毛送她回来,可以到食堂吃饭,顺便试试菜色。
  她对着魏俊海勾勾手,“上来。”
  对小毛说:“毛主任,尝尝我们村食堂怎么样吧。我让他说的,馋虫都出来了。”
  小毛乐得嘿嘿的,语调里充满了被领导“赏识”的兴奋,跟魏檗说:“哎呀,魏站,那感情好,我可跟着您沾光了。”对魏檗表完忠心,小毛问刚刚上车,摸摸这里摸摸那里的魏俊海:“老哥,咱往哪里开?”
  “那里,看到了没,那间大屋。”魏俊海指着村头冒炊烟的青砖瓦房大屋子,双手忍不住在皮革座椅上摩挲。手感真好,真舒服,魏俊海心里尚没感叹完,屁股还没把座椅暖热乎,三五步路,眨眼车就开到了。
  意犹未尽的魏俊海深恨路不够长,心里忍不住畅想未来,什么时候俺也能有一辆小轿车。真舒服,真滋儿。
  食堂里飘出来一阵一阵的肉香。
  开着小轿车,吃着大块肉,喝着烧刀子,不得美成神仙。
  魏俊海吸吸鼻子,看到从车里下来的魏檗。
  从前顿顿吃肉想都不敢想,跟着支书走,将来说不定真能买辆小轿车。
  想到这里,魏俊海只觉得浑身是劲儿。
  隔着窗户,他就扯开嗓子对里边大喊:“三爷,国叔,咱支书回来了。快点把你们拿手菜都做出来。”
  “哎呀!哎呀!”
  听着声儿,屋里跑出来个快五十岁的的汉子,赤着膊,手里拿着大勺,扎着白围裙。
  这就是魏俊海嘴里的“国叔”。
  国叔见着魏檗,别提多高兴了,手里的大勺带着呼呼的风,“真是老支书回来了,您看看俺爷们儿的手艺。”
  “老”支书……行吧,魏檗跟自己说,这个“老”,是“新”的反义词,它跟年龄没关系!
  魏俊海吩咐:“做几道硬菜。”
  “那必须的!”国叔往前一伸大勺,勺子差点碰到魏俊海的脸,“还用你在这里显!”
  说完抖搂着大勺进屋做菜去了。
  魏檗几个人进了屋。
  食堂是两间大屋连这的锁皮套间,外边一间,摆着几排实木的桌椅。魏檗路过的时候,随意用手在桌椅板凳上抹,没有油也没有灰。她点头赞道:“不错,很干净!”
  魏俊海笑得见牙不见眼,领着魏檗往内间走。他告诉魏檗,里间的装饰摆设是他在大饭店学来的,用屏风隔成了三个小隔间,每个小隔间里放的都是大圆桌,“外边都是村里人,里间清净,方便支书您谈事儿。”
  魏檗到了里间,里间果然和魏俊海说得一样,三间小“包间”。她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给魏俊海竖起大拇指,“非常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魏俊海被夸得脸上反射着兴奋的红光。
  不过现在不谈事儿,魏檗还是喜欢在外边的排桌上,敞亮。
  魏俊海自然没有意见,小毛更是,不论在哪儿都是魏站长您给我的荣幸和体面。
  于是三人便坐到外间靠窗的地方。
  头顶的风扇呼啦啦响,窗外蝉鸣、青蛙叫,厨房里滋滋啦啦热油的声音,共同组成夏季燥热的环境。
  “来了~~”
  不一会儿,老当益壮的国叔他爹,魏檗和魏俊海都要称呼三爷爷的魏连平,一手一个盘子,先给他们端来两个凉菜。
  魏俊海让上了一壶绿豆烧。
  三人边吃边聊,没多久,到了吃饭的时间,食堂里开始陆陆续续上人。
  魏俊海告诉魏檗:“按您说的,一毛钱的菜,一荤一素两个馒头,汤免费。来吃的人不少,基本上不亏本。”
  魏檗点点头。最初的打算,建食堂就是给村民们的福利,免得大家农忙的时候回到家,还要疲惫的做饭。她以为要贴一点儿钱,没想到能基本收支平衡。
  她跟魏俊海说:“都是乡里乡亲,不图赚钱,要尽量干净实惠。”
  “那肯定。”魏俊海点头如捣蒜:“不能咱干了好事儿还不落好,我懂,支书你放心吧。”
  “来喽~~~”魏连平拉着长腔小碎步又过来。
  魏檗赶紧往后撤了撤身子,魏连平把用搪瓷盆盛着的冰糖肘子放在三人面前。油光红亮,热气腾腾。
  “支书,你慢用。”
  魏檗给老头竖了个大拇指:“三爷爷,这硬菜够硬!”
  “味道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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