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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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中正在几个近乎黑色的霁蓝茶叶罐中取出一些草药,放在玻璃养生壶中加上水开始煮:“大晚上的,我和年轻人不一样,不喝茶了,喝点养生草药,纯天然草本,美容养颜的。”
  “行啊,喝什么都行。”温硫盯着茶桌旁边的一个大鸟笼,鸟笼被布盖着。“养的什么鸟?”
  “是个漂亮小姑娘。”
  温硫掀开鸟笼上的盖布看了一眼:“艹,吓我一跳,还真是个漂亮小姑娘。卖吗?”小乌鸦!很有可能是我的!
  雷中正默不作声的烧水泡茶,盯着温硫。他感觉温小姐不像是家学渊源的样子,好像有很多事和潜规则都不太明白,可是不能排除装傻充愣的可能性,温老爷就喜欢装傻充愣,动手之前经常假装成唯唯诺诺落后于时代的老男人。可是她显然见到了自己的客户们,包里金光闪闪的,带了不少装备。
  温硫看看实木茶桌,乌金石茶盘,窗口没有防盗窗,楼下所有人都睡了,伸手端起鸟笼颠了颠,行,没固定住,不行咱们就抢吧。进来时候看好了,这里没有摄像头,他养老院里发生的事,他自己也不敢录下来。
  她出门之前不只是准备装备,其实还抽空看了两个特工电影混剪和三个动作片经典混剪,现在还处于一种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的激情四射状态中。
  水烧开了,颜色清亮带着淡淡花香。
  茶室中只有两个人,温硫却有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冥冥之中好像有很多人狐疑又热烈的盯着自己。这种感受就类似于出门去游野泳拿防水袋装着手机潜入河底拍鱼群,结果衣服包被野狗叼走了,幸好拿着手机可以打车回学校,穿着比基尼横穿整个工科学校回到寝室拿衣服穿那次几乎一样。
  倒不是缺钱没法在路边买裙子,就是想试试穿比基尼上街是什么感觉。
  雷中正依次烫了杯子,端起一杯一口喝完:“尝尝,补气安神的。”
  温硫端起来吹吹,喝了小半口,开始胡扯:“外面那些老人怎么回事。咱们犯不上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爸不管的事,我也不管。”
  “名人不说暗话。把你爹爹送来我这儿,让我照顾他,乌鸦你就拿走。乌鸦这种东西,是伴侣动物,自从离开你之后,鲜肉谷子一概不吃,瘦的直掉毛,我看不下去,你也不来,这才派人送羽毛过去请你。”
  温硫伸手拨鸟笼的门,想起熊佳说什么奇货可居,嗯,他才是货,他爸也是货:“呦,你不会馋我爸身子吧?他还蛮帅的。”
  笼子里的乌鸦足有一尺半长,羽毛乌黑油亮,蜷缩在一起躺在笼子底端,一动不动。瘦的好像只剩一把羽毛,如果不是伤口还散发着淡淡的血气,简直像是一个被掏空的标本。
  雷中正老脸一红,诚恳的说:“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无此不良意。令尊出身名门,又是玄门子弟、地府公差,一身血肉都是上上等。鬼魂依附于普通人身上修行吐纳,一夜之间所获得的是鬼魂修行一月之功,倘若附在令尊身上,吞吐月华,一夜之间所获成就,不亚于一年光阴。况且他神魂离体,断然不会损伤鬼魂的三魂七魄,鬼魂借用温老爷身体修行,所受恩惠终不敢亡,一定竭尽全力保护温老爷肉身康健,血肉肌骨康健,绝无卧床多年的损害,将来温小姐若能救得父亲回来,魂魄回归本体,下了床便能行走如飞,岂不美哉。”
  温硫若有所思,原来这个是‘货’,一个躯壳,具体不是很懂。他一定获利不小。抓了我的乌鸦换我爸,这玩意怎么解释的来着,你们这等于偷我爸的钻石账号!
  雷中正看得出她身上冲煞气渐起,脸色渐渐发红,草药茶起作用的效果相当快,看起来马上就要动手,微微往后挪了挪凳子:“温小姐不必费心,任凭你多大力气,我这鸟笼拆不开的。”
  “哥,你要这么说我就想试试。”温硫一股热血往头上涌,前所未有的暴怒从心底里喷涌而出。直接抓过鸟笼,鸟笼的栏杆是3毫米纯铁丝,宽度15毫米,每隔十五厘米的高度横向焊接一圈。
  焊点稍微有点粗糙,看起来是自己做的,一眼就能看出是电弧焊,十个之中里有一个没焊住。就这?
  她双手手指交错着伸进缝隙中,用力一拽,这鸟笼确实比看起来结实的多,铁丝甚至都没有弯。
  小乌鸦猛地跳了起来,伸嘴啄向她的手指,一口啄下来指尖一块肉。
  雷中正和和气气的笑着,摇摇头叹气:“怎么不信我?这鸟儿疯了,见人就咬。手伸进去清理鸟笼,喂她食水,她就如同见了敌寇一样,拼死也要咬一口。”
  “草!你真他妈的是个傻鸟!”温硫咬牙切齿的用力,我一块肉都搭进去了,怎么能放手,玩车床时也旋过肉,电磨刀削过小腿,冲压机还差点把手指搞残废了,偷学校的枳一个跃起抓住树枝直接被刺扎进手心,这算个屁!
  坐着不方便用力,站起来微微俯身,举重巅峰时期能举一百公斤的力气倾巢而出,咬牙大喝:“给!我!开!”
  第19章 好躯壳,好灵体
  雷中正情不自禁的大笑,年轻人的傲慢和愚蠢实在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年轻人。”
  焊点一个个的接连被拽开,发出崩裂的噼啪声,被拽断时出现一丝微弱又诡异的红光。
  雷中正目瞪口呆:“我这牢笼,每一根铁丝都能承接百斤之力!”
  三毫米的铁丝被生生拽下来七根,温硫伸手进去掏乌鸦,抓着脖子扯出来,一把塞进背包里,极其顺手的拿出带来的爆闪手电筒和几包硫磺粉。得意的眉飞色舞,嗦嗦指头上的血,拍拍在背包里乱扑腾的乌鸦:“现在都按公斤算。告辞了~”
  雷中正一动不动,让她先跑到一楼,透过楼板看她抓着硫磺粉甚至不会引内火燃烧硫磺粉打破幻境,忽然放声大笑:“不过尔尔!原来什么都不懂!抓住她!温骞我要,温硫我也要!好躯壳,好灵体,形同混沌未开,胜似千年人参,活脱脱洞天福地!”
  温硫冲下楼梯,就往正门的方向跑。一楼所有的窗户都有防盗窗,刚刚应该从二楼跳窗的!
  往前冲过了得有一百米,可是眼前还是层层叠叠、对称又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长廊两边的房屋依旧一模一样,脚下前进的步伐渐渐艰难,一开始还像是涉水,渐渐如同淤泥,一回到一楼,滴水声延绵不绝的跟在耳边。
  温硫手里拿着爆闪手电筒,点按就是爆闪,长按长亮,做好心理准备眯起眼睛,点按了一下。
  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出现层层叠叠的鬼魂,透明度各不相同,几十双手层层叠叠的拖拽她的双腿,还有大量的鬼魂蹲坐在地上,像是穿模一样,又像是一个传送点上叠了很多个玩家,密密麻麻。
  鬼魂们的脸上有种贪婪的神态,两眼只有眼白,嘴唇也是半透明的,伸出的舌头边缘不整齐像是融化一样。有些则像是进化不完全的海狮,在地上圆滚滚的爬行。
  在爆闪出现的一瞬间,手刨脚蹬的想要躲起来。
  温硫吓得头皮一麻,心脏停跳了一秒钟,单手维持爆闪,伸手进去摸锤子,虚张声势的大吼:“傻叉!都他妈的滚去投胎!”
  耳后传来呼吸声,水滴声越靠越近,几乎贴在她耳边,水滴滴在耳朵上,又让人浑身一麻。
  温硫攥着锤子往身后砸去,如果不是锤子上有皮筋套在手腕上,几乎要脱手而出。
  什么都没有砸到。
  外套内兜里的符咒钥匙链没有反应,她忽然有种强烈的,想用敲钉子用的小锤子砸破墙壁摧毁这里的冲动。
  仅剩的一丝理智拦住了温硫,那么干会累死的!
  她在亮如白昼的爆闪中转身,试图找到方向,一回头发现糟了,不论前面还是后面,都是恶俗如恐怖电影的长廊,借由手电筒的爆闪也望不到尽头,尽头是模模糊糊的黑暗。
  温硫看了一眼时间,出门时夜里十点,找到这里十点半,现在是十一点整。
  我手电筒的电量不足以支撑到天亮。必须得想办法逃出去,我的心跳太快了,体力会耗光的。
  一些护士的身影或远或近的闪现,显然是为了干扰她。
  雷中正的声音忽然响起:“温骞在外说你骄横,空有美貌,我以为他是谦辞,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早知你一无所知,连借壳修炼都不应该叫你知晓。”
  温硫感觉浑身燥热,心跳的速度快到令人恐慌,尤其是右眼突发剧痛,眼珠像痉挛一样往后反转,浑身汗如雨下,眼前所见的一切究竟是真的闹鬼还是幻觉都不太清楚。“茶里有什么?”
  雷中正依旧很诚实:“曼陀罗花配颠茄、附子,纯天然草本饮品,对我的修行大有裨益。”
  温硫把爆闪手电筒夹在腋下,掏出一瓶水喝了两口,试图用水让自己冷静一下。没开封的矿泉水入口一瞬间,突然变得恶臭黏腻,伴随着乌鸦的呱呱叫声,让她想起那年夏天和乌鸦见到尸体时的场景。
  小乌鸦在背包里疯狂扑腾,撞击她胸口。
  被乌鸦撞击的一瞬间,刚要吐出去的臭水又变回清澈甘冽的矿泉水。
  温硫大喝了好几口,装作柔软无力的样子,扶着墙,顺着墙角缓缓坐下,拿出被所有朋友嘲讽的演技,捂着脸干呕了两下:“雷中正,我可子承父业做了冥府的官吏。你敢私自扣留我,熊长官和老阴来剿灭你,凭你这点剂量,能暗算我,能暗算我的长官吗?”
  雷中正的身影忽然出现,缓缓走近,同时出现了三个身影,一个像是他老的时候,一个像是他少年时的面貌,都是慈眉善目的样子:“你知道我这里叫什么吗?”
  温硫:“我爸没告诉你,我不学无术?”
  “此地叫做墓墅。老温生前为我作保,在冥府挂了账,我为他收容孤魂野鬼,他保我经营数百年的墓墅不被人侵扰,我每年送他五万块的财运。虎老雄风在,温骞虽然锒铛下狱,他作保的事地府却认。他一死,你刚刚继任,就要追讨父亲生前作保的事,真是令人齿寒。”
  “我屮艸芔茻!温骞一死,你要夺取他的肉身,软禁他女儿,你算是个狗屎?”温硫假意挣扎了一下,貌似没站起来,手里的锤子噗通落地,只有皮筋相连。
  雷中正摇摇头:“世俗愚见。温硫,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夏天,你见到尸体,被吓得做了噩梦。”
  温硫的眼睛浮夸的眨了眨,气喘吁吁的说:“我没做过噩梦。”
  雷中正靠近了一点,用一种缥缈的、自带回音和混响的声音说:“不,你做噩梦了,温骞送你来到这里治病,暑假结束后你才回去,回到那个时间!咄!”
  温硫眼前的世界骤然发生转变,她好像一瞬间就坐在松软的病床上,而不是冰冷潮湿的走廊墙壁。胸前的背包消失不见,手腕上挂着的锤子也变了,那锤子手柄上贴着地府公务员专用破魔符,用绝缘胶带缠了几圈,握在手心里就能生效。在她假装松脱的一瞬间,就被鬼魂举着刮胡刀片割断皮筋。
  阳光明媚,身旁摆着一束向日葵,右眼的疼痛越来越严重,好像眼珠要把自己拧出去,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雷中正和蔼可亲的问:“今天怎么样?喝点水吧。你爸爸一会就来接你回家。治疗结束了。”
  温硫觉得浑身无力,伸手抓起锤子,是一个充气的玩具锤子,上面写着1000t。“我爸?”
  雷中正笑了笑:“你这几天一直在做噩梦,梦见他死了,梦见你长大了只剩自己一个人。不记得了吗?小姑娘胆子再大也是小姑娘。”
  温硫脑海中两份相当真实的记忆交错,不确定哪一个才是真的,揉了揉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嘟囔:“……我有点懵。”
  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特别特别想揍你,想把你轮起来往墙上扔,把你脑袋打哗哗流血给墙刷浆。
  温骞突然出现在门口,穿了他最常穿的蓝色条纹polo衫配米白色西裤,头发整齐,裤线熨的笔直,衣服的扣子扣的很好,柔软的垂在腰间,身材高挑又匀称。手里拎了一大包零食,无声的冲她招招手。
  温硫站了起来,感觉此时此刻就是真的。
  温骞上下打量她,一双桃花眼微微弯了弯,满意的点点头:“来,闺女,你精神好多了,回家。今天不做饭了,带你出去吃点好的。”
  温硫甜美的笑了起来,看向雷中正,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真诚的说:“叔叔,谢谢你。我好多了。”
  “看到你们父女团圆,我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温硫闪电般的伸出手,双手抓住雷中正的左手,使尽全力攥紧,一手握住他的小臂,一手握住他的手掌,双手交错用力扭转,在一声惨叫中,扭断了雷中正的手腕。
  温骞却惨叫着跪在地上:“闺女你疯了吗!!”
  温硫知道这不是自己爸爸,排除掉自己看到尸体真的不害怕还兴高采烈的看了一会热闹之外,首先,温骞见到自己的前三天不会开口说话,只会默默做饭收拾屋子给零花钱并且始终观察,其次,我爸爸不可能觉得‘出去吃=吃点好的’,他全部的傲慢都展现在厨房中,只会准备好我最爱的红烧肉狮子头酸菜炖粉条鼎湖上素鱼香肉丝麻婆豆腐和炸鱼、卷饼。我又不是傻逼反派:“地府公务员的福利有多少,我爸没告诉你吧?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第20章 远亲不如近邻
  眼前猛地一黑,立刻闪烁起刺眼的光芒。
  温硫五指如铁钳,紧紧扣在老年版雷中正的被扭断的手腕上,怀里的小乌鸦声声啼血,嘶哑的嘎嘎大叫。她借由手电筒爆闪的光芒,看到掉落在地上的锤子,和倒在旁边哀哀叫痛几乎要融化成一摊史莱姆的鬼魂。上面的符咒即使缠在电工胶布里并且脱手,也不是普通鬼魂能去触碰的东西。
  雷中正大为紧张:“别伤了家父,温小姐,咱们有话好商量。”
  温硫先把爆闪手电改成持续长亮,无数的鬼魂像是被喷了消毒液的霉菌一样快速躲进墙壁里,调暗了一点亮度,延长供电时间。巨大的长廊被照的亮如白昼,她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背包:“我好了。”
  拾起锤子握在手里,另一只手不撒手抓紧了老雷,斜眼反问:“你说说,今儿这事怎么了?”
  雷老爹唯恐这没文化的疯女人给自己当头一锤,一锤得砸下去一甲子的修行,她要是砸的顺手,砸上九下,身陨道消,连连使眼色叫他赶快请罪认错。“这可真是,子孝是非稀。”
  温硫:“老b蹬,少放屁。”
  雷中正再抬起头时,满脸的斯文儒雅和气,又真诚又恳切的跪了下来,拱手道:“昔日我们依附温老爷,如今温老爷蒙难,在下小小的试探温小姐一番。温小姐好像不懂这些化外之事,但身怀大智大勇,忠孝义气兼备,做的玄学减肥,上可以为冥府尽忠尽力,下可谓普济苍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温硫思考了一秒钟:打官腔我要哕了。打不过就投降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这就是玄学版本的‘开开玩笑’‘你怎么开不起玩笑’是吧,不好意思我嘴松,三天之内叫人sa你全家你丫信不信。你知道跟我乱开玩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么?我抡圆了大巴掌拍他后背并狂笑,是个人就被打的受不了又不能说我打他。“我爸背地里说我骄横?”
  “此话确实是温老爷所说,几年前您与他拌嘴,离家出走去了,那件事您还记得吗?”
  温硫撇撇嘴:“用不着你他妈在这儿跟我回忆青春往事。我就问你,今天这事儿,你是想好,还是想死。”
  雷中正不卑不亢的反问:“温小姐进了我的墓墅之中,晓得如何出去么?”
  他话音一落,周围所有的门窗走廊全部消失不见,只留下四四方方洁白的一个房间,六面墙壁雪白反光,每一条边都等长。
  温硫:“……”干了,没文化就是吃亏。我爸怎么能让这种危险存在于同一个小区中!这算什么,养匪自重?
  她佯装镇定的看着,没有第三只手拿出工作手机,拿出来也没法‘一键召唤火力支援’,他妈的我的公司非常不负责。
  雷中正看出她年轻藏不住事,眼睛震惊的瞪圆,脸色已经微微发白,往前走了两步远离背后的墙面,调整了站立的重心,更加用力的抓紧雷老爹,连谈笑风生都不能。这一点威慑到此为止,再多了怕她发疯打人,有些人受了惊吓只会颤栗等死,有些人受了惊吓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周围乱打一通,看起来温硫是后者。她竟靠着墙站着,还觉得安全?
  四周的墙壁上又出现了一些线条,线条成了人影,如同墓室的壁画一样,高低错落有致,六个已婚妇人,五个穿着明清时的衣服,还有一个穿了现代的连衣裙,带着四个孩子缓缓出现,还有十多个婢女狡童,个个美若天仙。这些壁画人影一起拜倒在地:“温长官多多恕罪。”
  温硫一眼就认出画像中,中有一个瘦弱矮小的,就是安婴。别人都拜倒在地,她抬起头来满眼恳求,像是无声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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