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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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记着两年前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也说自己是顾清崖, 结果临分别摆了她一道,她可分不出顾清崖和顾清渊来,不过无所谓, 就算是顾清渊, 既然报出顾清崖的名头,应该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顾清崖并没解释得更多, 只是点点头, 见她看到自己如获大赦的神色, 不免一边走, 一边问道:“发生了何事?”一边又望向楼阁方向, “凌少歌呢?”
  “在阁内恭候上神大架呢。”林风致保持微笑, 落后顾清崖两步,让他走在了前头,“顾上神, 请。”
  顾清崖不疑有他,只与她寒暄:“你的伤可痊愈了?”
  “托福, 已经痊愈无碍。”林风致道, “这两年我闭关不出, 噩境之事全仗你来回奔走,还有珍珑阁那边,也多亏你诸多照拂,一直想亲口同你道声谢,今日终于找到机会了。”
  “上神客气,噩境的物资运送本就是我份内之事,至于珍珑阁,在商言商罢了,你们是珍珑阁最尊贵的客人,上心是应该的。”顾清崖摆摆手,笑道。
  “现下噩境之城的工事,进展如何了?”林风致又问他。
  “多亏你愿意自降售价,噩境工事才得以继续,否则该停工了。上月新的矿料已经运到,现在防沙墙应该差不多了。”顾清崖回道。
  两年时间虽未见面,但公务上的往来并不少,是以今朝得逢竟是半点不陌生,两人侃侃而谈这两年内发生的事,比两年前熟稔了不知多少倍,倒像要好的朋友般,并肩迈上楼阁的石阶。
  凭心而论,抛开顾清渊这层顾虑不谈,和顾清崖聊天是件十分愉快的事。虽然他看起来犹如天边霜月,但接触起来却并不难相处,有问必答且谦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比起现在坐在阁里那两位,不知道让她轻松多少。
  林风致如此想着,目光已经瞥见坐在阁中的两尊佛,她倏地一下又退到顾清崖背后。
  顾清崖正和她说话说得好好的,不防她这一躲,他微诧地放缓脚步,转头看她:“秋上神?”
  林风致只伸手做个“请”的手势,道:“顾上神先请!”
  挡箭牌先进吧。
  顾清崖不解她此举之意,面露疑惑,缓步迈过了门坎,只听得阁中传来凌少歌的懒洋洋的声音:“你缩在顾清崖背后做什么?”
  林风致这才从顾清崖身后探出头来,笑道:“顾上神到了。”
  “我看到了。怎么,需要我给你们两搬张椅子坐外头慢慢聊吗?”凌少歌半点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皮笑肉不笑道。
  林风致一下子不说话了。
  顾清崖正和站起来向自己行礼的祁怀舟回礼,闻及此语,再观阁内气氛,似有所悟,道:“你这洞府风景甚妙,到外头谈事也是个好提议,那就有劳魔尊安排了。”
  “顾清崖,你存心找我麻烦的吗?”凌少歌直起身来,不悦地瞪向他。
  这家伙到底是谁的朋友?
  “不敢,只是两年没见,你这脾气看来跟着修为一起涨了。”顾清崖和他说话,更加随性没顾忌,一边说一边走到右手位置,自顾自坐下,“收收你那脾气,这里是仙界,不是你的幽澜山。谈事就好好谈,别扯其他。”
  凌少歌冷笑地盯着顾清崖,竟就真的闭上了嘴。
  林风致看得只差没鼓掌,终于有个治得住凌少歌的人了。她左顾右盼一番,果断在顾清崖身边的空座坐下,这种时候,跟顾清崖呆在一起比较稳妥点。
  凌少歌见状朝他们冷笑道:“看来这两年你们的交情好了不少。”
  就连祁怀舟眉心微蹙望向林风致,林风致却只回他一个挑眉笑。
  顾清崖看了眼林风致,意有所指回答凌少歌:“也许不是我们交情变好,只是有人心急吃不到热豆腐。怎么,你连我都要防?”
  顾清崖一句话就让凌少歌收声,他像哑了火的烟花桶,撇开头却又有些不甘心。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林风致的心眼到了这三个男人跟前,似乎有点不够用。
  “秋上神,我师尊已经看过你的密函,对你的提议十分赞同,故而命我全力配合。”顾清崖不再闲话,直截了当切入主题,“你说得对,苍隐玉虚为恶已久,犯下诸多人神共愤的滔天罪行,乃我九寰一大毒瘤,确实不能放任自由。只是这些年不论仙魔两界,一直都没停止过对玉虚宫的追剿,但玉虚恶修常年流窜于两境交界一带,一旦被仙魔两界追剿,就会分成数股四散逃离,这给我们的追剿带来极大难度,不知秋上神有什么好对策?”
  林风致在信中只将局势作了剖析,谈了看法,提了建议,并没详细说明对策,此番三人聚首,就是为了商量出一个确切可行的对策。
  “从前追剿,都是仙魔两界各自行事,因而造成他们逃藏两境后,其中一方难以为继的情况,故而我才希望浮沧山和幽澜山可以合作,以断绝他们最后的退路。不论他们逃到哪一边,都飞不出我们的手掌心。”谈起正事,林风致收起笑容,正色道。
  “退路?难道不是我们直接攻打围剿他们吗?”顾清崖问道。
  按林风致的说法,仙魔两界的围剿已经是到了最后关头。
  林风致摇摇头,道:“非也。想要剿尽玉虚恶修,光凭两界的围追堵截恐怕不够,这起恶修太过狡猾,一来他们巢穴太多并无固定居所;二来他们虽然凶狠却也不敢与仙魔两界正面相抗,闻风必撤;三来玉虚宫有次仙级修士广霖子坐镇,很难对付。如果硬拼实力,我们可能也会胜,但付出必然惨重,并且若是让广霖子这些强修逃脱,后患无穷。”
  “擒贼先擒王,斩草需除根。可谈何容易!先不谈广霖子的境界凭借我们几人能否对付,这几年他避世修行,没人知道藏身之地,如何杀?”见他们两谈得有来有去,凌少歌自是不甘寂寞,终于开口加入其中。
  一旦说起正事,众人便将那些心思尽皆抛开,总算是全部进入正题。
  “所以,得先把他引出来。”林风致道。
  “引,怎么引?你有办法?”凌少歌早已坐直身体,双眸如鹰隼般望向林风致。
  林风致丝毫不避他的锋芒,道:“我当然有,否则就不会邀请二位坐在这里了。”语毕她望向顾清崖,“这还得多亏上回在浮沧山,顾上神那一招瓮中捉鳖,给了我灵感。”
  “哦?”顾清崖眼神一亮,亦望向她。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请你们来这里共商对付玉虚宫的事,就只是出张嘴,而要你们出力吧?”林风致笑笑,望向对面的祁怀舟,震声道,“仙魔既愿携手,二位出兵出力,昆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我愿以化云之境与昆虚为饵,诱敌深入!”
  此言一出,凌少歌与顾清崖心中骤凛,看她的目光顿时变了。
  确实如她所言,一开始他们以为林风致只是提个建议,最多提供点物资,站在后方支持他们对付苍隐玉虚,既为九寰扫清毒瘤,也为昆虚除去一大隐患。
  却不曾想,她掷地有声说出的这番话,竟完全没将昆虚摘到外面,反而是让昆虚陷入最危险的境地。
  “秋上神,你要想清楚,这么做会让昆虚变成主战场,这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顾清崖立刻意识到这一点,蹙了眉头道。
  化云之境的诱惑力毋庸置疑,何况苍隐谷的人早就在打昆虚的主意,若是有机会侵占昆虚,得到化云之境,那广霖子十之八九是会亲自出手的。
  “我想得很清楚了。”林风致起身,“之所以找上二位,就是希望当苍隐谷恶修精锐尽入昆虚之时,你们可以断其后路,除恶务尽,必需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还有就是,虽然我已做了万全布置,又有锦枫师姐坐镇,但宗门内确实没有与广霖子实力相当之人,恐怕到时会让他脱逃。”她续道,将自己所需要得到的支持干脆说出。
  “这点不成问题,只要广霖子和他那些虾兵蟹将敢踏入你昆虚,我就有办法杀了他!”凌少歌丝毫没将已破境次仙的人物放在眼中,“幽澜山的六大魔将合力,区区广霖子算什么。”
  “我亦可请出师门重宝,道祖的隐山炉与大宙印,助我们对抗广霖子。只是秋上神,你如何保证广霖子一定会中计?”顾清崖亦道。
  “不知凌魔尊可还记得,当初在千影山对付苍隐谷时,曾经俘获过广霖子大弟子司寇炎的一缕分神,后来交由千影山大小姐万舒羽,关入三狱鬼火炉中炼制。”林风致朝着凌少歌微笑道,“舒羽和这缕分神,就是诱敌的关键!”
  她说话之时,眉舒目展,全无半分小女儿姿态,风采翩然侃侃而谈,满身的自信,无不令人侧目倾心,纵然以元婴之境界,与强修并座,也未逊色分毫。
  听完她的解释,凌顾二人皆陷入思忖,而林风致并不给他们休息的机会,只望了祁怀舟一眼,沉默了许久的祁怀舟这才缓缓站起,挥袖而下,在房间的正中央祭出一张浮空的舆图来。
  “这里,是离火谷。离火谷的大公子严慎与苍隐谷秘密往来已有三年之久,苍隐谷修士近六成的法宝武器,都是离火谷所产出的。他们既要攻占昆虚,此番必然大量买入新的武器法宝,我们派去的内应已经混入其中,在这批武器和法宝的炼制中混进昆虚特产的毒——烈霜涎。此毒可以追踪,你们看……”祁怀舟一边解释,一边施术。
  众人已围到舆图旁边,垂眸望去,只见在祁怀舟的施术之下,图上出现无数星点,看位置除了小部分在离火谷周围,大部分已经散布到无涯林四处。
  “除此之外,此毒还会破坏武器与法宝的稳定性,只要他们全力施放,这些武器和法宝就会反噬其主。”祁怀舟又道,“只是可惜,这批毒器大概只占三成左右,我们的人不能太早下手,否则容易让他们察觉武器有问题。”
  “三成也已足够。”顾清崖微微一笑,“他们行踪曝露,方便我们追剿,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这就是用来给你们追剿所用,但是现在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林风致道。
  “放心,我们按兵不动,等你发令。”凌少歌回她。
  “你们也要派些人盯着离火谷。武器出了问题,恐怕苍隐谷的人不会放过离火谷,狗咬狗必起纷争,我们可坐收其成。”林风致又道。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离火谷恐难善终,你这法子够毒。”凌少歌戏道。
  “毒吗?”林风致反问道,“他们和苍隐谷这样的亡命之徒合作时,便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更何况,严慎还是那般阴险毒辣之辈,她不过是以毒攻毒,助严凡报了这个仇而已。
  “毒,但是深得我心。”凌少歌看她的目光又更深了些,“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他几乎可以想像,若有朝一日,她愿意到幽澜,与他携手并肩统领群魔,会是何等耀眼夺目的存在。若说从前他对她只是男女间的喜爱,那今日则在这份喜爱之上,又添欣赏之情。
  她是上苍赐予他的,最好的道侣。
  “说正事呢。”林风致闻及此语,瞥了眼凌少歌,只将他的话当作戏谑一笑而过,又道,“昆虚的计策,都已经向二位坦诚相告了,不知二位……”
  顾清崖闻雅歌而知弦意,立刻便道:“关于苍隐谷,浮沧山这些年一直都在关注,亦有些准备,秋上神珠玉在前,那顾某也不藏着掖着了。”
  语毕,他便将浮沧山收集的所有关于苍隐谷的消息,全盘托出,以便四人制定最终的计划。听完他的话,凌少歌方接话,与浮沧山相同,幽澜对于苍隐谷也自有消息。
  两界互通有无,将消息一汇总,再梳理出细枝末节,等到正式商定对策,已是第三天夜晚。
  “那就定下此计!祝我们旗开得胜,一举击溃苍隐!”林风致脸上毫无疲态,愈发精神,伸手在四人正中间。
  凌少歌挑起了眉有些嫌弃,顾清崖看着她的爪子,有些疑惑,只有祁怀舟,用力握住她的手。被人抢先一步,凌少歌顾不上嫌弃这个孩子气的举动,面对林风致兴高采烈的神情,他无可拒绝,咬咬牙以掌覆在了祁怀舟手背之上,顾清崖这才看懂她的意思,微微一笑,亦将手牢牢盖在凌少歌手背上。
  四掌相叠,盟约已成。
  林风致开心极了,满脸的笑意,心中像有团火在燃烧。难以想像,三年前她还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小低修,三年后她却能成就属于自己的大业。
  陪她闹完,顾清崖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凝结水珠,洗去手上让他不喜的触感,他转头望了望窗外。
  诸事议定,已是天星满布的深夜,霜月高悬,照得阁外清晖一片。
  “天色既晚,不如留宿一夜,天明再回吧。”凌少歌邀请林风致留下,“请你们喝酒。”
  林风致望向祁怀舟,尚未答话之际,顾清崖已转身朝阁外走去,只抛下一句:“你们喝吧,我出去走走。”
  待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林风致才问向凌少歌:“他怎么了?”
  明明商谈得很是让人血沸,怎么一眨眼功夫,顾清崖就像掉进冰窟窿似的?
  凌少歌略作沉忖,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子夜已过,今日应是七月二十三。”林风致道。
  这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
  “那就难怪了。”凌少歌盯着门口,难得露出几分惋惜叹息,“七月二十三,是他的生辰。”
  生辰?
  林风致大感奇怪。
  修士寿元绵长,活得久了连生辰是哪天兴许都不记得,谁会像凡人那样年年过寿?再说了,就算是过生辰,那也是高兴事,可顾清崖脸上可半点喜色皆无。
  “你有所不知,这日是他生辰,也是他弟弟的生忌。”凌少歌见她面露疑惑,便开口解释,“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有个孪生弟弟,同年同月生,不过已经死了,所以这日既是他的生辰,也是他弟弟的生忌。”
  林风致愈发疑惑,试探般吐出一个名字:“顾清渊……”
  凌少歌却是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你打听过他?”
  “没,偶尔听人提起而已。”林风致忙摇头,编了个理由。
  顾清崖的来历,在浮沧山虽非秘密,不过他离凡入道,兼之修行的年月已久,知道的人极少,再加上当年发生过的惨剧,也根本没人愿意提及,时间一长就成了讳莫如深的事。
  她这个理由,别说凌少歌,就连祁怀舟都不信了,两人四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林风致解释不清,只好讪笑两声,适时闭嘴。
  屋外,霜月依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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