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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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还是很感谢你。”昭昧说:“不只?是你答应了我,还有那一次你为了救河图,和我说的话。”
  她本?来不看好她们,总觉得她们习惯忍受,或许反将这苦难视为功勋,沉迷其中。
  是李素节坚持伸出?援手,将她们从?污淖中拉出?,甚至,为了劝服她,给出?那个她不能拒绝的理?由。
  ——我可以救她们,但是,为什么?
  ——你不是没有根柢吗?那就让她们成为你的战士。
  现在,她们成为了她的战士。但她们并不知?晓,或许将永不知?晓,是李素节成全了她们。
  但昭昧知?道。
  她说得这样认真,李素节有些不自在,说:“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昭昧盯着她,说:“素节姊姊,你脸红了啊。”
  李素节的脸更红了,飞她一眼?,嗔道:“说正?事。”
  昭昧不再玩笑,说:“我打算为她们开饷。”
  李素节面色微沉:“钱是个大问题。”
  昭昧说:“钱一直是个大问题。”
  她们根本?没有生计来源,能够支撑两?年,半因女兵自耕自织,半因曲准时?常供奉。可从?前士兵们基础薄弱,自耕自织尚算劳作,可现在效用已经不大,她们需要更多时?间锻炼,无?形中又增添一笔负担。
  她得想办法养兵。
  昭昧因为和士兵的新关系而产生新的烦恼,旁人却不知?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昭昧前往军营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为此,曲准还分出?人手去盯梢。可盯梢的士兵回来后,却说不出?什么,只?解释道:“她们的士兵人少?,互相还认识,不太好混进去。”
  曲准瞧不出?情绪,旁边幕僚只?好开口:“没混进去,也该看到、听到些什么吧?”
  士兵忙道:“里面应该是在开会,所有人都在校场,公主和她们说了些什么,好几十?个人走到前面去领了什么东西,不知?道公主又说了什么,过了一阵子,她们又全部回到队伍里面。再之后,人就散了。”
  幕僚皱起眉毛,说:“我听说,公主和她们有个脱籍的约定,这次想必是为了这件事。这么一来,那些走到前面的,大概是能够脱籍的了。但是,她们又走回去了……之后呢,军营里有什么人彻夜不归吗?”
  士兵摇头:“之后她们就开始训练了,一日也没见有人出?来。”
  幕僚不解:“那这人到底是走了还是没走?”
  曲准始终不发一言,手指轻扣扶手,不知?道想些什么。
  “郎君。”幕僚道:“公主此行目的有待查清。但女兵的实力已经表现得很清楚,陆凌空的练兵之法确实有效,或许,我们该正?式应用到军队当中。”
  “你觉得……”曲准沉思着,问他?:“只?是练兵之法的缘故吗?”
  幕僚似懂非懂:“您的意?思是?”
  曲准没吱声。
  幕僚恍然:“您是打算把女兵……”
  曲准道:“去,和那个叫……”
  “河图。”幕僚说。
  “河图。和她谈谈,把女兵全部并入邢州兵。”曲准果决道:“一应编制按邢州兵配备,由河图担任仟长。佰长、什长、伍长之类,都交给她来提名。”
  幕僚道:“郎君,这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毕竟只?是一场战斗,还看不出?什么,即便赢了,也可能是运气使然。是不是再等一等?”
  曲准笑了:“你以为我为的是什么?”
  不需要幕僚回答,那点笑意?转瞬不见,曲准冷然道:“不管她们是真有本?事,还是假有本?事,都决不能再留在公主手中。”
  幕僚明白了。
  “去找河图谈,谈不成,”曲准意?味深长道:“就由我来亲自来谈。”
  幕僚应声,又道:“江娘子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您什么时?候方便前往?”
  “现在。”曲准起身,往江流水所在院落走去。
  按照和陆凌空的约定,此战女兵得胜,江流水即将脱离囚禁,但曲准仍未放人,时?至今日,她已在这小小院落中困居十?数个月,即使不良于行,每日只?见得四角天空也该十?分影响心情,但她丝毫不受影响,每日品茶练刀,不像是质子,倒像是回家。
  曲准来到时?,她正?在看书,封面写着“山水经”三字。
  “江娘子想必已经听到消息,那些女兵立了不小的功劳。”曲准自然地在她面前落座。
  江流水眉眼?不抬:“嗯。”
  曲准道:“却也犯了不小的错误。就为不懂山川地势,竟至于迷路。”
  江流水翻开下一页:“嗯。”
  遭到如?此冷遇,曲准泰然自若,说:“江娘子看着《山水经》,也是想了解山川地势了?只?可惜如?今流传舆图,多有差错,平素读读倒也罢了,用来作战却要十?分谨慎。”
  这回,江流水连“嗯”字也欠奉。
  “也是。”曲准笑起来:“江娘子能将这样实用的练兵之法记得一字不落,想必对山川地势也了如?指掌。”
  翻页的手指停下。江流水头一次正?眼?看他?,神情淡淡,看不出?端倪:“曲刺史不妨直言。”
  曲准不再客套,直入正?题:“兵书是你交给陆凌空的。”
  江流水合拢书页,放到桌上?。
  曲准目光转利:“故意?把自己送进来,引她来救,自然而然地引出?兵书存在,救得她一命。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只?可惜,却将自己困在这庭院——江娘子当真付出?不小啊。”
  “如?你所见,”江流水道:“住在这里,于我而言算不得付出?。”
  “那兵书总该是了。”曲准语气纡徐,却锋芒毕露:“初闻陆凌空念诵兵书,我便觉不对。驼驼山不该有如?此兵书。果然,真正?有此兵书的人,是你。”
  江流水面无?波澜。
  “但你又为何能有此兵书?”曲准微微一笑,从?容道:“天底下,仅以身世论,配得上?这兵书的人,绝对不多。”
  “而流落到如?此地步的,更是不多。”他?说:“我派人前往边疆查探,恰好,死者四人,正?有一人坠崖身亡,尸骨无?存。”
  他?盯着江流水的表情,不放过一丝变化。
  可江流水脸上?什么也没有。
  她平静地问:“曲刺史说了一通废话,是想见我惊讶吗?”
  曲准眉毛一跳:“可你并不惊讶。”
  “交出?兵书时?,我早做好一切准备。”江流水目光平视,说:“这结果再自然不过。”
  “看来是并不以为危险。也是,”曲准道:“便是告诸天下,与你似乎也没有损伤,正?相反,或许会有人额手称庆。”
  江流水道:“曲刺史知?道便好。”
  “但公主呢?”曲准语气一转。
  江流水脸上?终于现出?波动。
  曲准玩味笑道:“倘若公主知?晓你的身份,又该如?何?”
  第74章
  房门?开了。
  守在?门?口的幕僚不知道她们谈得怎样, 亦不知道结果如何,只是打量曲准走出时的神情,猜测或许不尽如人意。
  曲准不说话, 直到走出庭院,才回头向里面看了眼,说:“放了吧。”
  幕僚小心问:“她没有答应您?”
  “嗯。”曲准说轻飘飘地说:“我给她些时间, 让她看看我的诚意,实在?不行?……也只能杀了。”
  曲准目光落到他身上?, 说:“派人?盯着?,要是跟丢了,就提头?来见。”
  “是。”幕僚又?问:“那陆凌空那边?”
  曲准道:“调到老二军中,让他盯着?再学?一轮。”
  幕僚按照曲准的吩咐,很快释放了江流水,还为她在?城中置办了宅子。
  江流水刚搬出来的那日, 陆凌空来接, 脸上?藏不住兴奋, 习惯性地要两只手推着?轮椅,还没碰到把手,江流水已?经?自己转着?轮子走了,发现她没跟上?,回头?:“怎么?了?”
  陆凌空反应过来,跟上?几?步:“你?这新轮椅还挺方便啊。”
  “嗯。”江流水说:“这些日子, 我只靠推它来锻炼身体了。”
  虽然双腿有碍, 但她仍坚持习武,只是在?曲准的院落里, 不用想也知道有监视,她不方便舞刀弄枪, 只靠转轮椅来锻炼臂力,长久下来,还是不可避免地肌肉松散。
  但曲准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她也不需要再瞒着?什么?了。
  陆凌空闻言,好?奇地捏了捏她胳膊,说:“还行?,比我想象的好?。”
  江流水推着?自己往前,边走边看周围风景,并没有很大不同。陆凌空时不时在?旁边解释几?句,这一路走得很慢,到宅子时,已?经?过去半日光景。
  等到房门?紧闭,陆凌空才长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你?可算回来了。”
  江流水问:“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曲准应该告诉你?了吧,就是打了胜仗的事儿。现在?他正打着?扬州呢,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打到扬州城了。不知道到时候他会不会又?亲自带兵。”
  江流水补道:“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你?也去。”
  陆凌空大笑:“还是你?了解我。”很快又?说:“但其实打哪儿都无所谓,就是天天让我在?军营里练兵,我都要憋得长毛儿了。”
  她不是江流水那种安静的性格,本长于山野,却不得不困于城池,心早飞出去了。
  江流水又?问:“还有旁的事情吗?曲准也不知道的。”
  陆凌空沉静下来:“有。”
  她收起所有轻浮,神情颇有些郑重,说:“前些日子,那个公主,去军营里给她们开了庆功会。”
  话到一半,她视线逡巡一周,声音又?压低几?分,显出几?分久违的声线,说:“本来约定杀敌三人?可以脱籍离开,但最后?,谁都没走。”
  江流水问:“为何?”
  陆凌空谨慎地开口:“我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她给她们发了兵章,不是邢州兵的,是她自己的。还封了仟长、佰长和伍长……这不该是曲准决定的事儿吗?她哪儿来的权力?”
  说话间,两人?对视。
  陆凌空眼中是沉甸甸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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