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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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写?”
  “臣奉命停笔。”贾纬终于放下了笔,不过看他那样子,分明是已经记录完了。
  见刘承祐与贾纬的对话,大符却是不禁乐了,展颜一笑。
  气氛恢复如初,再度落座。有点没忍住,大符问道:“凶獠阴怀异心,官家打算如何应对此事?”
  “大汉眼下,需要弭兵,百姓需要休养!”一句话表明了刘承祐的态度。
  符氏点头,却很乖顺地没有继续深问下去。刘承祐则冲她,严肃地说:“此事,朕需慎重应对,不可外泄。”
  “请官家放心。”大符回答很轻,但语气让人信服。
  对李守贞,刘承祐自然不可能放过,只是需要暂且忍耐一段时间。刘知远杀了杜重威这只鸡,所以天下节度皆安。刘承祐,也正需要一只鸡,结果这只鸡还主动跳了出来,授以把柄。对蜀一战还不算,没有完全打上他刘承祐的印记。
  不消多的时间,只需熬至夏粮成熟,大汉粮荒缓解。
  另一方面,刘承祐也不愿中了别人的套。据王峻报,密信是在蜀军主帅张虔钊的帅帐中找到的,就摆在其帅案上,仿佛刻意让人发现的一般。王峻分析,张虔钊是欲以此信,引朝廷内讨河中,以缓解后蜀在凤翔兵败之后的压力。
  刘承祐思考过,可能性很大。
  “对了,你大哥昭信还未出仕吧。”突然地,刘承祐问道。
  大符微愣,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答道:“大哥尚在家中,奉养双亲。”
  闻答,刘承祐直接说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欲召其进京,为国效力,为官为将皆可。”
  “选贤举能,乃官家与朝廷诸公之事,我为妇人,不便插嘴。只教无有‘用人以私’的流言即可……”大符平静地回答道,但刘承祐能从其语气间,感受到些许愉悦。
  不提兄妹俩关系有多亲厚,仅从刘承祐主动提起此事,便足表他对符氏的重视。
  当然,刘承祐这么做,有一小部分理由确实是因为大符,仅是一小部分。更重要的是,刘承祐需要引入一股新的外戚的力量来平衡势力,平衡哪方势力,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孝——母族势力。
  太后李氏昆弟七人,除早亡之外,余者尽在东京任着高官,掌重权。舅舅李洪信,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史弘肇、刘信之下就是他;舅舅李洪建,为大内都部署,刘承祐才把控鹤、内殿直、散员三禁军划归其属下;舅舅李洪威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连最不成器的小舅李业,也为武德使,掌握一部分宫门事物……
  细数下来,史弘肇、刘信二人,或许权重,但与李氏一族比起来,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了。当然,也就是几个舅舅能力一般,且不像是有什么野心的样子,可使刘承祐稍安,但是,该有的防范刘承祐是不可能没有的。
  李氏诸舅,占据禁军高位的情况,刘承祐是打算一道儿随禁军的改革一起解决的。不过在这之前,刘承祐打算将符家的力量,引入东京,毕竟将门世家,一族人才还是不少的。
  除此之外,刘承祐还打算将另外一个妻兄召入东京。符昭信在历史上或许没什么名气,但高怀德,可是大名鼎鼎,有高氏这层关系在,没道理不召入东京,委以重任。
  乾祐元年二月既望,刘承祐再下诏,曰:朕以眇末之身,托于王公之上,惧德弗类,抚躬靡遑,岂可化未及人而过自奉养,道未方古而不知节量。与其耗费以劳人,曷若俭约而克己。自即日起,宫闱服御之所须,悉从减损;珍巧纤奇之厥贡,并使寝停。应天下州府旧贡滋味食馔之物,所宜除减。(本段摘录)
  这几乎是对昨夜皇后所献“水晶脍”的后续补充。
  第15章 渐不自知
  “相公回府!”
  伴着一声高呼,苏府大门开启,守卫、仆役们打起精神,严肃列队以迎,在一众卑躬的身影间,跨门而入。仅一个回府的仪式,便格外隆重,府中也紧跟着忙碌起来,为伺候苏相公做着准备。
  苏逢吉这官越做越大,这架子也跟着越来越大,而今既为辅相,弼助幼主,更是意气风发。苏府规模不小,且装饰豪华,若在东京列一份豪宅名邸的榜单,必在前十之列。
  整座苏府之中,包括苏逢吉的妻妾、子女、管事、卫士、仆役在内,总计逾一百二十人。
  这个人数,但看起来,似乎并不算多。但是,要知道如今整个皇城之内,除守备禁军之外,伺候刘承祐一家子的内侍、宫娥,也不足三百人。
  原晋宫中的宫人,石重贵苦心搜罗的那些美姬娇妾,大部分都成了耶律德光的战利品,被睡之后还被裹挟北上,或死于战乱,或散入民间,栾城之战后被救出的,也被刘承祐赏嫁了有功将士。
  苏逢吉对此,似乎没什么自觉,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妥的。
  “相公心情似乎很好?”一名侍妾殷勤地伺候着苏逢吉脱下朝服,见他翘起的胡须似乎都带着点笑意,不由问道。
  “本相笑那杨邠,骄横自矜,还当是先帝朝,先帝对其多有包容。不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当初天子还没监国的时候,本相便知道,我们这个少年官家,是不好应付的?”苏逢吉哈哈一笑,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已经不得皇帝之心,而今又得罪了太后,真是不知死活!”
  侍妾更好奇了:“那杨相公又做了什么事,竟然能得罪太后娘娘?”
  闻问,苏逢吉笑容一敛,脸一板,斜着侍妾:“此乃庙堂大事,非尔等妇人能够打听的!”
  “是,是……”
  见侍妾惊吓的模样,苏逢吉很满意,扫了眼其丰满的身材,嘴角又泛起些不正经的笑意。
  他这个新宠,原本是东京一名勋臣的姬妾,为了此妇人,还把那名后晋旧臣给搞得家破人亡了。女人,还是别人的好。
  稍微放松了一下,缓解议政之余的疲乏,厅堂间,仆侍们已然于食案上摆满了菜食,水晶脍、圆子、奇豆、汤鸡、鹌鹑骨饳儿,甚至有一碟野狐肉。这仅供苏逢吉一人所用,菜肴极珍善,用度以奢侈,可见一斑。
  刘承祐在宫廷间节衣缩食的举动,似乎对他们这类人,没有多少警示。
  “今日的圆子不错。”用食结束,苏逢吉用湖丝织就的湿巾擦了擦嘴,点评道。
  “明日小人再命人做上一份?”边上负责伺候吃食的管事立刻机灵地问道。
  苏逢吉当即摇了摇头:“这美食啊,不能多吃,多吃了,腻!换个花样!”
  “是!”
  瞥了眼“残羹冷炙”,那还没动过筷子的汤鸡,还冒着热气,苏逢吉随意地摆手吩咐着:“莫说本相无善心,如前例,拿去赏给东京那些乞儿。”
  “是!”在旁伺候的管事有点谨慎地应道。
  一直以来,苏逢吉都发“善心”,将府中剩衣剩菜,拿出去赏给贫民、乞儿。不过,就苏逢吉平日吃穿所余,对府中的下人而言,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此前,有负责施发的管事,将残食偷偷带回家给妻儿,几次下来,为人所觉,告与苏逢吉。苏逢吉闻之,命人将那管事索至庭院,当着府中所有仆人的面,将其腿脚打断,扔出府门……
  自那之后,府中再没人敢对苏逢吉的命令打折扣。
  稍晚些的时候,苏逢吉踏入书房之中。苏逢吉的书房很大,布置奢华,十分气派,藏书很多。其中有许多书,都是他费了心思,搜刮强夺而来,用以装饰门面。苏逢吉于文事上有些才能,但也非浸淫其道者。
  “参见相公!”一名头戴软幞,身着锦裘的男子,待苏逢吉坐上主座之后,恭声行礼。
  此人名为李澄,是苏逢吉自晋阳带入东京的部曲,一直以来,帮他操持府内外,打理着在两京乃至整个中原的产业。
  “免礼。”苏逢吉淡淡地说了句,直接问道:“西京府宅、庄园如何,本相的地,耕种如何?”
  李澄身上尚且带着仆仆风尘,料想是才至东京,闻问,当即禀道:“经属下巡察,西京府宅一切安好,春耕之事,几名管事已然组织人力耕作,只是人手太少,土地太多,一时间忙碌不过来。”
  苏逢吉眉头立时便皱了起来,斥道:“没人不会招吗?”
  李澄立刻解释道:“朝廷下诏各地官府屯田,提供耕种、农具,租借耕牛,倘有流民,都到官府那里登记了。洛阳那边,实在招不到人了。”
  “朝廷屯田,却让本相无人可用了!”苏逢吉嘀咕了一句:“据闻各州屯田事宜不畅,洛阳竟有此意外?”
  “西京留守李从敏,受朝廷诏制,亲自推行屯田事!”
  “这些前唐余孽,就当尽数诛杀,以除后患!”苏逢吉冷冷地说了句。
  李从敏,是后唐明宗李嗣源的侄子,多谋善骑射,资历很高,大汉之立,被刘知远拜为西京留守。此前许国公李从益之事,苏逢吉便力主杀之,没能成功。此番,是迁怒到李从敏了。
  “手底下的民夫,近来有逃逸者,属下已命人严加看守!”
  听这话,苏逢吉直接便恼怒了:“把逃掉的人都给本相抓回来,断其手足!”
  “若无本相,他们去岁都饿死了!”苏逢吉斥骂道:“果真是一干贱民,不知恩义!”
  面对苏逢吉的斥骂,李澄在旁边附和着,并且说:“彼辈多逃为官府屯户,若得官府配合,想来会方便得多。”
  “直接去抓人便是!”苏逢吉说着:“难道还有不开眼的,敢拦我苏府的人?”
  “那是自然,相公为宰臣,谁人敢不给面子。”李澄顿时奉承道。
  “剩下的那些贱民,给他们带上铁锁,看他们还如何逃!”想了想,苏逢吉又吩咐道。
  “是,属下稍后便安排下去。”
  “对了,那王氏,还不肯就范吗?”苏逢吉突然问道。
  李澄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些许无奈,拱手道:“相公,此妇人太过刚烈,属下使尽了手段,始终不愿过府。前番官家又下了令,不准人骚扰他们母子,属下等,实在没有办法啊!”
  “废物!”苏逢吉斥骂了一句,随即又捋着胡须,两眼中仿佛闪动着阴险的色彩:“不识时务,还真以为,官家随口一道命令,能保他们一辈子?”
  “相公。”小心翼翼地,李澄唤了句。
  “说!”苏逢吉瞥了他一眼。
  “那王氏虽则还有些姿色,但终究年过四十,又是先朝嫔妃,是不是不妥……”
  “你懂什么!”苏逢吉狠狠地斥责道。尔后慢慢地琢磨着:“看来,本相还得想个法子啊。”
  等苏逢吉琢磨了一阵子,回过神了,李澄又小心地说道:“还有一事需向相公禀报。属下在洛阳时听闻,太子太傅李崧之弟李屿、李鳷在坊间抱怨,与人言,相公你夺李氏家产。”
  第16章 先安排着
  “一派胡言!本相所得,尽是先帝赏赐,与他李氏何干?若觉委屈,怎么不找官家去,敢在坊间传本相的谣言!”闻言,都不用其细讲,苏逢吉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苏逢吉与李崧之间,还另有一段渊源。当初刘知远入京,封赏有功之臣,便将李崧宅邸赏给了苏逢吉。
  苏逢吉也是妙人,不止占李崧东京之宅,还把其西京宅邸并一些产业给一并夺了。并且,在李崧家宅之内,发掘出不少其随契丹北徙之前,埋藏于家宅之内的财物宝器。
  李崧南归东京后,自然不敢向权掌中枢,正受宠的苏逢吉讨要。并且,还特意亲自上门,将两京的宅契献上。没曾想,反起了坏效果,惹得苏逢吉不悦。在苏逢吉看来,李崧那就是在提醒他占人家产的事。
  此时,再闻李澄言李家人的怨艾之言,苏逢吉更是不满,已阴怀报复之心。
  ……
  已是仲春下旬,气候日渐回暖,中原大地已然重新覆盖上了一层绿意,虽然仍不够浓郁,但总归是希望的气息。
  自凤翔战事结束之后,大汉终于平静了下来,方镇消停,民少动乱。对蜀军一场大胜,影响已在悄然之中扩散开来,人心民气这种东西,总在不知觉间,让你感受到它的存在。
  整体上,大汉的粮荒仍旧没有得到解决,尤其是南唐断了两国市贸,东京尤其缺粮。但是,万物复苏之际,总归强国冬季无所觅食的环境。另外,刘承祐的几道安民诏与积极政策的传递,也给了百姓们一些希望。
  如今东京市井间,少不了宣传官家勤政俭约的言论,士民日子若苦,仇恨值都吸引到类似苏逢吉这样奢靡成风的朱门贵族身上了。
  天子虽然年轻,但有明君之像,无能鄙薄的是那些大臣。
  让刘承祐稍稍安心的是,不似此前,坏消息不断。朝廷中,除了苏逢吉、刘信、史弘肇之类有“底气”的大臣外,奢靡之风实则有得到很大程度上的遏制,毕竟是皇帝的倡导。
  另外,契丹此前虽然蠢蠢欲动,终是按捺住了,让刘承祐与幽州喘了口大气。据闻,是契丹国内有贵族叛乱。至于南边的那些割据势力,眼看着后蜀被暴打后,老实了。
  而陆陆续续的,各镇节度,也将本该上缴的一部分去岁秋税,押送至东京。虽然都穷,量不算大,但加起来,也不少了。并且,这是一种信号。
  以刘承祐的皇叔,河东节度使刘崇进赋最多。河东毕竟安稳的数年,去岁刘知远进中原,虽然穷尽府库,河东各州为之出尽了血,大量军民外流,但始终在规治之下。
  “陛下,这是枢密院拟出,对蜀一战,各军有功将士的奖赏事宜。”垂拱殿中,郭威与魏仁浦联袂觐见,呈给刘承祐:“请陛下御览。”
  呈上后,刘承祐展开扫了几眼,便放下,并没有多少犹豫,提笔便做好批示。最主要的,是对王峻等将帅的嘉奖,前番已然下达过了,这只是后续补充。
  “西陲已安,凤翔可交由王峻逐步抚定,禁军可还!”刘承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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