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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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俩,又谈论了些开心的话题,比如皇帝召其父卫王、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进京……
  一直道小符面露疲态,方才主动让人小心侍奉其回殿。待小符走后,符后不由叹了口气,当初乖巧恬静的妹妹,如今也生出争宠之心了。
  不过,符后那美丽的面容之间,也不由生出少许不愉,妹妹说的那些话,在她心里,总归有些影响,不可能一点芥蒂都没有。高贵妃与她相争,不是一日两日了。
  深吸了一口气,符后召来侍御,凤眉之间,尽显威严,吩咐道:“传我的话,宫中诸监局,让管事之人,严厉约束下面,再有搬弄是非,搅扰宫中安宁者,一律严惩,绝不容情!”
  ……
  在汉宫之中,陡生怨女之时,刘承祐正在三司衙门视察。三司主管天下财政,向为朝廷权重之地,查阅了一番,今岁以来,朝廷收支明细。
  可以说,花钱如流水,仅征淮、御蜀之耗费,便占泰半,还不算其后的犒赏、善后抚恤。河东大规模改制,仅靠地方府库,是远远不足,东京又支援了一批财税。其余养兵、官俸、兵备之消耗,也是大头。
  前几年,朝廷积攒的钱粮,在连番的大动作下,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过,如今之大汉,已不似初年,进项颇多,最重要的,地方财税向东京的输送,份额大涨。
  “陛下,这是自三司抽调,准备派往地方,清理财政的官员!”三司使薛居正,呈上一份名单。
  “哦,朕看看!”刘承祐接过御览,人不少,足二十余名:“都怎么安排的?”
  “回陛下,其中十人,发往关中,余者派往河北。这些人,都是在司衙为吏多年,熟悉税制政务,有理财经验,皆能干事!”薛居正禀道。
  “最拔萃者,是谁?”刘承祐问。
  “度支计事张美,此人精明强干,善书计,起于小吏,为王公所拔,淮南大战时,筹划粮草军需,一应事务,有条不紊,几无纰漏!”薛居正答道,言语中,满是欣赏:“此番遣往关中,可分阎转运使之劳苦!”
  刘承祐顿时来了兴趣,抬指道:“朕要见见此人!”
  少顷,一名身着绯袍,气度沉稳的中年官员,入内参拜:“臣度支计事张美,拜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张美直身,微躬其被,垂手待询。
  刘承祐顺势坐下,挥了挥手,打量着此人,冷静,平稳,不卑不亢,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扫着那份名单,刘承祐问:“你可知,朝廷派你们前往关中的职责?”
  “回陛下,协理西南转运使阎公,清理关中财税!”张美说。
  “知道朝廷目的何在?”刘承祐盯着他。
  面对皇帝虎视,张美面无怯色,沉声应道:“长年以来,地方财税不一,各专其事,此番清理,是为承宣朝廷税法,消除糜乱,统一关中财政,增收于朝廷,供应西南军需!”
  闻言,刘承祐不置可否,眼皮抬了抬,说:“仅以你为邠州转运使,太过屈才了。这样,既然你前番筹划征淮军需做得不错,那朕就再给你一个发挥的机会,擢为西南粮料使,专事西南军需供应!”
  张美一愣,薛居正则赶忙提醒道:“还不谢恩!”
  “谢陛下!”
  “西南边军,是朕为伐蜀准备的,事关军国大略,与你重任,当善为之,一应供给,不得短缺。盼你再接再厉,尽展其能,也就不负朕一番嘱托与期许!”刘承祐说。
  张美未见激动,显得内敛,只是郑重地应道:“臣必定牢记陛下教诲,恪尽职守,不负使命!”
  与征淮前的藏着掖着,暗中筹备不同,刘承祐的伐蜀大计,是大张旗鼓,满城皆知。凤翔那边,向训整兵,调整戍防,动静也闹得很大。
  消息传至蜀国,成都朝廷明显被惊到了,就如刘承祐所期待的那般,蜀主孟昶,已自国内向秦凤增兵,囤积粮草军械,加强御备。东河村兵败的李廷珪,孟昶非但没治其罪,还下诏抚慰,留用其于凤州,让他统领大军防备。
  “薛卿此番,是将三司的精干之吏,都撒出去了啊!”刘承祐瞧向薛居正。
  薛居正答:“地方上正是用人之际,三司培养历练他们,正是为此大计,只望他们,能够勤于王事,不负所托!”
  “河北那边什么情况?”刘承祐问。
  “转运司衙门,已然筹备完毕!”薛居正迅速应来:“李公在任多年,颇具名望,典政治事经验丰富,有李公在,料想无虞!”
  就在不久前,刘承祐下诏,在河北设立转运司,以原恒州知府、成德军判官、河北转运使李谷充任,全权负责河北诸州财政转运,北边大军之供给。
  “李谷的能力,朕自然是相信的,这些年他在恒州,为国奔波劳碌,却也不容易!”刘承祐道:“当下诏褒奖!”
  “陛下体恤下情,臣等岂能不殚精竭虑以报之!”
  “西南转运司下,兵丁如何?”刘承祐又问。
  “向都监整训兵马,所裁有一千五百卒,划至转运司下听用!”
  刘承祐点了点头,说道:“财政改革,必触其利,财帛动人心呐,若无兵丁,仅以职吏们,想要开展公务,也不容易。这样,朕关中转运司兵丁,补满两千!”
  “是!”
  “另有一事,需请示于陛下!”沉吟几许,薛居正拱手说。
  “说!”刘承祐问。
  “已故王公在任时,尝定‘省耗’、‘省陌’、‘依除’、‘抬估’等法,用以增收,缓解朝廷财政拮据。彼时财计艰难,为纾国难,故而为之,至今已成弊政,为士农工商所怨言。臣等提议,当即行废除,以昭君德!”薛居正建议道。
  此前提过,王章秉政之时,为了汉廷那惨淡的财政,制定了不少敛财之法。比如“省耗”,旧制,秋夏苗租,民税一斛,别输二升,谓之“雀鼠耗”。王章定制,输一斛者,别令输二斗,谓之“省耗”。
  刘承祐继位以来,虽然屡次降诏减税,但对于这“省耗”制,却当作没看见。其余如“省陌”者,都是变着法地,增税创收。国初之际,也确实为朝廷的运转,缓解了不小的压力,而王章也为汉家天子,背负了诸多骂名。
  此时闻之,刘承祐大手一挥,直接道:“却是朕的疏忽,百姓苦之久矣,对于此类弊政,悉数诏免吧!”
  “陛下英明!”对皇帝的决定,薛居正一点都不意外,拜道:“百姓闻之,必然欣悦,以感陛下恩泽!”
  “他们不在心里骂朕,朕就满足了!”
  不知觉间,刘承祐是越来越注重名声了。
  第192章 刘铢案
  “陛下,武德使王景崇来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宣!”
  王景崇一入内,刘承祐放下手中的笔,抬眼即问:“刘铢的案子,调查得如何?”
  “回陛下!”王景崇不敢怠慢,禀道:“经过相州探事官密查,初步确认,御史所劾,刘铢所犯之罪,当属切实。”
  “可有实证?”刘承祐问。
  王景崇答:“臣已下令搜集!”
  这段时间,朝中有御史弹劾,相州节度使刘铢,在任上滥用职权,收受贿赂,以公谋私,专横暴行,草菅人命。
  此事,在朝中引起了一阵波澜,早在刘铢青州任上时,御史中丞边归谠就层弹劾他用心狠毒,滥施酷罚。不过当时,国家初定,刘铢的用法深峻,在稳固地方,重塑秩序上,是很有效果的,是刘承祐未作处置,反而申斥了边归谠一番。
  后,刘承祐对节度行移镇换防之事,刘铢平调相州,为彰德军节度,一任已三年。如今,突然又有御史,重提旧事,不过这一回,刘承祐选择了留中不发。只是暗地,命武德司调查,以示对此事的重视。
  事实上,关于刘铢的弹劾,敏感的人,都能感觉到其中的某些不寻常。前番有河阳节度使李晖,有人劾之,查验下来,小过有,大罪无,一纸诏下,调至淮西,知庐州府。
  而今,又是一道弹劾,又是一镇节度。不知觉间,那些横行州县,权重一方的藩镇节度,已然在中央朝廷权威之下,翻手可制。
  殿内,刘承祐看着王景崇,目光深邃而平静,似乎琢磨着什么,良久,对其吩咐道:“朕有意让你带人,亲自去一趟相州,查处刘铢案!”
  听皇帝此令,王景崇微讷,竟要他这个武德使亲自出马,脑中念头闪过,他联想起了数月前天子派李少游北上河东之事。顿感重任在肩,眉宇之间竟露出了一抹喜色。
  “敢问陛下,刘铢毕竟是一镇节度,地位崇高,臣此行查证,只怕掣肘颇多,如遇不测之情状,当如何行事?”王景崇小心地瞟着刘承祐,意有所指地问道,满满地暗示。
  闻问,刘承祐审视着此人,嘴角稍稍地扯动一下,心中暗道,这是在向他要权来了。
  不加思索,刘承祐平淡道:“相州之事颇重,如政乱,当行拨乱反正之事,朕与你便宜行事之权!若其罪证属实,即行批捕,拘回东京问罪!”
  “是!”闻言,王景崇按捺住心头喜悦,躬身道。
  “不过!”刘承祐又补充道:“刘铢乃开国功臣,又与先帝有旧,行事还当多思多虑,审慎而行!”
  “臣谨遵陛下教诲!”王景崇应道。
  “另,近日以来,朕屡屡收到,地方节度、防御、刺史,有违纪乱法,贪渎横行之事,使得政事废怠,民不得安,朕也有心整饬!”刘承祐又冲王景崇吩咐道:“此前让你暗中搜集,此番你出京,就当替朕巡视地方,查察不法,一并替朝廷,廓清之!”
  “是!”王景崇沉声道。
  其退去时,刘承祐发现,此人脚步都轻快了些……
  御案后,刘承祐神情之中,却是流露出少许的玩味。王景崇是头饿狼,将他放出去,却是打算让他去噬咬那些节度、刺史了,尤其是那些劣迹斑斑,行为不加收敛的人。
  “王景崇此去,地方恐不得安了,朝中恐怕也要热闹起来了……”刘承祐感慨了一句,不过语态之中,明显带有期待。
  自南征凯旋之后,刘承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梳理内政,强化中央集权。对于地方上,是下定决心要收权改制,就从炮制藩镇之痼疾开始。一手执法,一手握兵,再利用一下座下鹰犬。
  对河东、关中,刘承祐基本采取的是怀柔,但对于其他人,不会过于客气,总有人,需要拿出来试刀的。
  刘承祐知道,太过激烈,会引起一定反弹,乃至动乱。但眼下,刘承祐相信,如今的大汉朝,能够承受,能够镇压。
  未出刘承祐所料,在王景崇刚出东京,北上相州后,朝廷内部,针对此事,顿起波澜。倒不是查处派人查处刘铢有什么问题,而是选派的人员问题。
  带头对此发出质疑的,还是刚从河东巡抚归来不久的范质,他兼判刑部事。
  “陛下,相州有事,刘铢乱法,可自刑部、御史台选派专员,前往调查,为何要以武德司主此事?”范质的神情严肃,既有不解决,也带着不满。
  见状,刘承祐下意识地正直了身体,面上保持着春风般的浅笑:“范卿勿急,相州之政,刘铢治事,骇人听闻,朕以此事急迫,需以精明强干之臣前往查处,权衡之后,相机而选王景崇!”
  “满朝上下,有那么贤臣才士,岂独一武德司使可用?”范质问道。
  刘承祐解释着说:“王景崇此行为专使,特事特办,与司衙之权责无关。”
  范质显然无法接受这说辞,又问:“那为何调动武德营出京?”
  范质言辞愈见激烈,紧跟着说道:“朝廷自有律制法度,陛下此举,有悖于《刑统》,乃自乱其法,何以服人?”
  听其言,刘承祐的脸上的温和,逐渐消退了,审视范质的目光中,透着些讶异。
  刘承祐还记得,范质是乾祐初年,他太子监国之时,提拔于礼宾院,其后从事中,中书舍人、知制诰,刑部侍郎,宰相,一步一步提拔至尊位的。
  至今已近五年,范质也算帝党中坚了,这些年中,屡有功劳,但眼下,应该是范质头一次直面刘承祐,将他的偏执耿介表现出来,极具攻击性。
  语气微冷,刘承祐淡淡道:“范卿,你就这么同朕说话吗?”
  闻言,范质终于恍过神,老脸之上露出一抹尴尬,立刻低头拱手道:“臣言辞过激,请陛下恕罪!”
  “罢了!”刘承祐摆了一下手,说:“国有诤臣,不亡其国,朕知道,卿也是秉一片公心而进谏。”
  “多谢陛下宽宏!”范质再拜,深吸一口气,情绪稍微缓和了些,说道:“但是,臣还是要说。相州之事,事在节度,一方大吏,封疆之臣。陛下以武德司处置,实在不妥,若开了这个头,长此以往,只恐纲纪败坏!”
  “范卿过虑了!”刘承祐轻舒出一口气,说:“此为特事,王景崇为专使,朕已下诏,王景崇已出京,不可更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见范质还想开口,刘承祐打断他,说:“范质回京不久,三月有余,未理刑部及朝务,还是回署,熟悉梳理一番。对了,今岁秋决名单,理出来一份,呈朕一览。”
  “是。臣告退!”能够感觉得到,天子已然心定,不愿就此事做更张,有些无奈,却也不敢继续与刘承祐直接抗争。
  事实上,范质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出来,比如武德司广布耳目,收容不法,放纵宵小,缉捕,设狱,施刑等等。这些都是侵蚀刑部职权的表现,无一不让人所厌恶忌惮,再加掌事者,又变成了声名狼藉的王景崇。此番进谏的虽然只是范质,但其代表的,恐怕是大部分朝臣的心声。
  “说到底,还是武德司引起朝臣的不满与忌惮了!”刘承祐慢条斯理地捋动袖口,淡淡地说:“不过,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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